第523章 拍照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天江曉燕再次接到外婆的電話。
“外婆，又沒錢了嗎？我工資還沒有發，我實在是……”
“不，不是，曉燕，你舅舅殺人了，他殺人，殺人了……”
江曉燕的外婆在電話聲音帶着哭腔，語氣裡滿是驚慌。
“殺人，他殺了誰？”江曉燕也吃了一驚。
“他殺了你舅媽，那個jia女人，sao貨，她在外面養男人，都是她的錯，她活該……”外婆在電話裡破口大罵。
江曉燕把電話拿遠一些，免得污了耳朵，說實在的，她聞聽此事，並不感到慌亂，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
她對孔聯達的印象差到極點，那什麼舅媽，也沒好到哪裡去，一丘之貉。
“明明是她與外面野男人生的野種，他不是我孔家的種……”
外婆在電話裡嚎啕大哭，相比於兒子殺人來說，這件事更讓她傷心。
“外婆，你先不要哭了，我馬上回來。”江曉燕安慰道，心中卻深深嘆了口氣。
她只想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可爲什麼總是有那麼多事情找上她，讓她難以平靜。
“對，對，伱快點回來，二寶的財產，可不能給了那野種。”外婆立刻在電話裡道。
“財產？”江曉燕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舅舅被抓了，你舅媽死了，那所有財產不都是屬於那野種了嗎？這絕對不行，絕對不行……”外婆在電話裡道。
江曉燕聞言覺得還真是這麼個理，不過以往，孔玉明可是兩位老人的心肝寶貝，現在卻一口一個寶寶，如棄敝屣。
“你可以讓舅舅立個遺囑。”江曉燕畢竟比一個老太婆有些見識，一語道破其中關鍵。
“對，對，我現在就去找你舅舅，你先不用回來。”江曉燕外婆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江曉燕又不是三歲小孩，瞬間就明白，外婆讓她先不用回，並非怕她麻煩，而是怕她找他們要錢。
江曉燕心中忽然感覺到一股悲涼，收起手機，慢慢走到餐廳樓頂上。
餐廳是一個三層平房，樓廳上有一塊很大空間，除了用來堆放一些雜物外，還可以晾曬一些東西，除了早晚，平日裡很少有人上來。
而江曉燕發現這個地方之後，經常會上來，瞭望馬路對面的萬家湖，舒緩心中長久以來積攢的抑鬱。
萬家湖，萬家湖，她的家又在哪裡呢？
模糊的記憶從腦海中浮現，兩位慈祥的老人，身材高瘦的爸爸，總在廚房忙碌的媽媽，還有一口一個妹妹的小男孩。
可惜一場大火，燒燬了一切，沒有留下任何的照片和影像，着實有些遺憾，想來再過幾年，恐怕就會把他們忘得乾乾淨淨。
想到此處，不由深深嘆了口氣，那天她被舅舅帶出去玩，僥倖逃過了一劫，現在想來，她剛纔心中那一絲絲的幸災樂禍，着實有些不應該。
看着湖面蕩起的層層浪花，思索着要不要回去一趟，無論怎麼討厭舅舅，他也救過自己，自己怎麼也要去看看，否則不是太沒良心了？
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有一隻手，塞進她的掌心裡，江曉燕被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就見一個小男孩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江曉燕反應過來，趕忙道：“你誰家的孩子？怎麼跑到這上面來了，快下去……”
“曉燕……”小男孩開口叫道。
“要叫阿姨，多沒禮貌，快和我一起下去。”
江曉燕拉着小男孩剛一轉身，就見有三人正站在身後不遠處看着她。
“你們……是餐廳客人，怎麼上這裡來了？”江曉燕疑惑問道。
“曉燕，你不記得我們了嗎？”小男孩拽了拽她的手臂，再次開口道。
江曉燕低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看向對面三個大人，開口道：“這是你們家的孩子嗎？”
江少康聞言向江海濤招了招手。
“過來。”
江海濤聞言鬆開江曉燕的手，走向江少康，有些委屈地道：“爸爸，妹妹已經不記得我們了呢。”
江少康沒回答這個問題，摸了摸他的頭，目光卻一直在江曉燕身上。
而江曉燕見對方几人緊盯着自己，先是有些緊張，接着想到這是在自家樓頂上，也就不那麼緊張了。
同時也開始偷偷打量幾人，可是越看眼前幾人，越覺得眼熟。
於是疑惑地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曉燕。”
江曉燕奶奶首先忍不住，輕喚了一聲。
“你們認識我？”
江曉燕想起剛纔小男孩好像也叫過自己的名字，看來對方一定是認識自己的，可是她蹙眉沉思，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們是誰，在什麼地方見過。
江曉燕的爺爺聞言剛想開口，江少康首先開口道：“對，很多年前我們見過，你估計不記得我們了。”
“這樣啊，不過你們有什麼事嗎？”江曉燕有些狐疑地道。
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不記得也很正常，江少康等人葬身火海的時候，江曉燕也才六歲，家裡又沒有留下照片，影像，時間又過去二十多年，記不得也很正常，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小麻圓那樣，有着超強的記憶力。
“沒事，我們就來樓上透透氣，正好見你站在這裡，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是遇到什麼事了嗎？”江曉燕的爺爺這次搶先道。
“沒什麼。”
江曉燕搖了搖頭，她不可能向剛見一面的陌生人吐露心聲。
“有事就說出來，憋在心裡，時間長了，會憋出病來的。”爺爺再次開口道。
“真的沒什麼，我們送你們下去吧，你們是來吃飯的嗎？在哪個包廂。”江曉燕向前一步道。
“你真不記得我們了嗎？”江海濤忍不住大聲道。
臉上滿是傷心難過的神色。
江曉燕看了他一眼，見他傷心的樣子，不知爲什麼，也跟着有些難過起來，但還是搖了搖頭。
“我實在想不起來，我們在哪裡見過。”
就在衆人覺得失望的時候，江曉燕又道：“不過我見你們有些眼熟，感到很親切。”
“親切就對了，因爲你很小的時候見過我們，我還抱過你，只不過那時候你太小了，時間久了，你不記得了而已。”江曉燕的爺爺開口說道。
如果他們活着，江少康現在正是他這個年紀。
“小的時候？你是我爸媽的朋友？”江曉燕驚喜地道。
“對，我們是你爸媽的朋友，你想起來了？”爺爺微笑着說道。
“有，有點印象，你是不是帶我去過公園，騎在一個石獅子背上照過一張照片？”江曉燕道。
爺爺愣了一下，然後趕忙點了點頭。
實際上並不是他，而是江少康帶她去的，騎在石獅子上照相的也不是她一人，還有江海濤，不過那照片也隨着一場大火消失。
“叔叔，你怎麼稱呼？”
見是認識自己父母的熟人，江曉燕也變得更加熱情起來。
“我們也姓江，你叫我江叔叔吧。”
“江叔叔，你能和我說說我爸媽的事情嗎？我都不記得他們了。”
“當然可以。”
於是江曉燕的爺爺，以第三者的身份，開始敘說起江家的事情。
而江曉燕越聽越覺得不對，一些被遺忘的記憶，開始從腦海深處浮現。
那些模糊的驚異變得清晰起來，和眼前幾人的身影重疊。
她有些吃驚地打量着正在說話的爺爺，滿臉慈祥盯着她的奶奶，面帶微笑的爸爸，和一臉驚喜望着她的哥哥。
“你們……你們……”
她滿臉的難以置信，難道父母家人，並未葬身那場大火，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即使沒葬生火海，過去這麼多年，年齡也對不上。
年齡，她忽然反應過來，幾人的穿着略顯怪異，完全不是現代該有的風格。
“我們是誰其實不重要，曉燕，你要記住我們現在說的話。”一直沒說話的江少康開口道。“你……你說……”
江曉燕有些眼淚汪汪地看着眼前之人，關於父親的記憶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你舅舅不是好人，當年你們家就是被他害的……”
江少康語氣平靜地敘說起當年所發生的事。
此時江曉燕更加確定，眼前這幾人就是她的家人，否則不能把當年這些事情知道的這麼詳細，可是理智又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那畜生因爲殺人被抓了，而他也會承認當年所犯下的罪行，到時候你告他，申請賠償，把他拿走的財產都拿回來，有了那些錢，好好過日子……”爺爺繼續說道。
“你舅舅所幹的那些事，你那外公外婆估計也知道一些，他們就是幫兇，你可千萬不要因爲他們年紀大就心軟，否則你後半生還會遭罪……”奶奶在旁邊補充。
“好，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
此時江曉燕無聲的淚水，已經浸溼了衣襟，兩位老人也眼眶溼潤。
“好了，別哭了，都是多大的姑娘了，以後要是遇到好的男人，不要再錯過，我們……我們希望你能過得好，過得幸福。”
江曉燕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此時她已經確信，眼前這幾人，就是她的家人。
不過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夢裡，要不然她爲什麼會感覺微微有些眩暈，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而且舅舅好好的，突然就殺了舅媽，這麼離譜的事情，估計也只會發生在夢裡。
其實這只是因爲她情緒波動過大，導致大腦缺氧，而感到有些暈而已。
可是爲什麼沒見到媽媽？她有些疑惑，就在這時，感覺手臂又被輕輕拽了兩下。
“曉燕，你記起我了嗎？”江海濤笑嘻嘻地問道。
江曉燕點了點頭，然後道：“你是小哥哥。”
“是哥哥，我不小。”江海濤認真地道。
“嗯，哥哥，能夢到你們，真好。”江曉燕開心地道。
衆人聞言一愣，有些面面相覷。
“是啊，能在夢裡與你相見，我們也很高興。”江少康首先開口道。
“我媽媽呢，我爲什麼沒夢見她？”江曉燕有些疑惑地道。
不過還沒等幾人回答，她自己又不停喃喃道：“不能亂想，不能亂想，否則夢就醒了。”
衆人聞言輕笑起來，江少康道：“你媽媽覺得對不起你，所以沒來見你，你不要怪她。”
兩位老人在一旁聞言沉默，並未開口說話。
江曉燕聞言疑惑道：“對不起我？她哪裡對不起我了，我爲什麼要怪她？”
“當然是因爲你舅舅。”爺爺在一旁沒好氣地道。
“哦，那是舅舅犯下的錯，我怎麼會怪她？”江曉燕疑惑地道。
“唉，曉燕，你就是太心善，以後會吃虧的。”奶奶在一旁嘆息一聲道。
“沒事，宋先生答應過我，他一定會有辦法的。”江少康道。
江曉燕在一旁有些疑惑他們在說些什麼。
不過不管這些了，能見到自己的家人，已經夠高興了，這都多少年了，自己終於再次夢見他們，而且是如此清晰，不像過去，一直都是模模糊糊。
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嘆息一聲道：“這個夢要是不醒就好了。”
“爲什麼？”江海濤有些好奇的問道。
“因爲夢醒了，你們就會不見了，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江曉燕道。
“那你可以用手機拍下來啊，如果想我們的時候，就把手機掏出來瞧一瞧。”江少康笑着說道。
“哈哈，在夢裡拍照，醒了不一樣沒有嗎？”
江曉燕臉上還掛着淚水，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她雖然笑，但依舊掏出了手機，她不是沒想過有一張全家福，可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在夢裡。
果然，我是在做夢，江曉燕更加確信自己是在夢裡。
“這個夢感覺跟真的一樣。”江曉燕看着手裡的手機道。
“可是沒人給我拍啊。”江海濤道。
“沒關係，我手機可以延時拍照。”
江曉燕調整了一下手機，然後把它放到旁邊的樓沿上。
然後急忙拉着江海濤站在三位長輩的前面，隨着手機發出咔嚓一聲，她又急忙跑過去，拿起來看了看效果。
“不太好，我們重新拍一張好不好？”江曉燕道。
“當然可以，你想拍幾張都行。”江少康道。
“對，多拍一些。”奶奶也開口說道。
於是江曉燕不停的開始拍照。
有摟着江海濤蹲在三人身前的……
有把他抱起來的……
有挽着爸爸的……
有頭枕在他肩上的……
有摟着奶奶腰的……
有趴在爺爺背上的……
……
“曉燕，時間到了，我們要走了哦。”
“我的夢要醒了嗎？”
“對，你的夢要醒了。”
“那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們嗎？”
“我想會的吧。”
“曉燕……”
“嗯……”
“記住奶奶剛纔說的話，做人不能心太軟。”
“我曉得了，奶奶。”
“妹妹，再見，我要找媽媽去了……”
“再見，小哥哥，代我向媽媽問好，跟她說，下次我一定夢到她……”
“要叫我哥哥，我不小……”
……
三人如同沙礫一般，緩緩在她面前消失。
江曉燕如同失了魂一樣，緩緩蹲下身子，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寂靜的天台上，啪嗒有聲。
接着她似乎想起什麼，趕忙掏出手機，點看相冊，當見到裡面那些照片，她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後他看到地面上，家人剛剛消失的地方，有四根紅繩所繫的護符靜靜躺在那裡。
她趕忙爬起，拾了起來，然後全都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這一刻，她感覺家人們似乎又和她在了一起。
她舉起戴着護符的手掌，遮住了額頭的陽光，看向了碧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