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反應,呂律猛地將手縮了回來,看到手掌上多了道細長而且很深的血槽,皮肉翻卷,一時間血流如注。
好鋒利的爪子!
呂律胡亂地抓了把泥土按在傷口上止血,眼睛卻是看向在網內拼命掙扎的海東青的爪子。
這一看,頓時愣住,他發現,這隻海東青的利爪,腳趾頭上彎曲如鉤的指甲竟然如同白玉一般晶瑩剔透。
其中一根腳趾上的尖銳指甲已經被染成血紅。
看到呂律收網成功,趙團青和陳秀玉也快步趕了過來,趙團青甚至都用跑的。
到了呂律旁邊,看着在網裡的海東青,他大聲笑了起來:“你小子這運氣不得了,這可是海東青中極品的白玉爪啊!很多捕鷹的老把式,一輩子未必能見過一次,什麼狗屎運啊。”
白玉爪?
呂律再次看向海東青的爪子。
“聽老輩人說,這海東青有秋黃、波黃、三年龍,白玉爪之分。你逮到這隻,白羽多,黑點少,這毛色像霧一樣,又泛出隱隱青色,雖然不是純白的極品,但也相當漂亮了,關鍵是這爪子不得了,可是極其少見的白玉爪。
這白玉爪又分爲大白玉和小白玉,小白玉爪子就指後趾指甲是玉色的,而大白玉就是這種所有指甲蓋通透如玉的……這就是極品大白玉爪啊,別的海東青,爪子的指甲一般都是灰黑色……漂亮,太漂亮了!”
趙團青越說越是激動,神情亢奮得不得了。
陳秀玉關注的重點卻不是那隻海東青,而是看向用泥巴捂着手掌止血的呂律,關切地問:“律哥,你受傷了?快給我看看!”
她說着,蹲下身來,將呂律的手拉過去看了下,見血液將蓋在傷口上的泥土都浸透,隨時都會流淌下來的樣子,嚇了一跳:“咋傷這麼厲害?”
呂律勉強一笑:“抓這海東青的時候,被撓了一下!沒事兒”
“還說沒事兒……”陳秀玉四下看了一眼,抱着孩子跑到地埂上,薅了一把蒿子,想都不想,直接將蒿葉塞到嘴裡,嚼了幾下,吐出來後回到呂律身邊,扭頭看向趙團青:“老爹,給點菸面!”
趙團青被陳秀玉一叫,注意力才從海東青身上收回,看了眼呂律手掌上的傷,趕緊掏出荷包,抖了些煙面出來,撒在呂律的傷口上。
煙面有止血作用,一落到傷口上,一股子辣疼跟着竄進呂律心底,讓他忍不住咧了咧嘴,而陳秀玉緊跟着將嚼成糊的蒿子糊上去,拿出手帕給呂律包紮上。
蒿子看似普通,但也是能提煉蒿青素的好東西。
別說,兩者合用,效果還挺好,被這麼一弄,血還真止住了。
“快去漱漱口!”呂律衝着陳秀玉催促道。
那蒿子的味兒辛辣苦澀,在嘴巴里嚼,肯定是一件非常不舒服的事情。
“嗯吶!”陳秀玉點點頭,朝着地頭的小河邊走了過去。
而趙團青則慢慢拉着漁網收緊,將那隻海東青困住,直到動彈不得,纔將它用脫下的外衣包起來抱住,仔細打量。
那鋒利的爪子和喙,隨便來上一下,都相當夠受,不得不小心。
“這是今年纔出來的小海東青,你看看這嘴,還有些嫩黃髮軟,若是那些成年的,可比這個還兇猛得多,也硬得多。”趙團青得出結論。
呂律點點頭,他自己也覺得太容易了些,大概只能是幼鳥才那麼容易上當。
海東青五到七月產卵,孵化三十天左右出殼,大概餵養一個半月的時間離開巢,算算時間,這隻海東青,大概也就出巢沒多久的,頂多個把月的樣子。
他上輩子對海東青的瞭解,雖然沒有過多深入,但還是知道一些皮毛。
事實上,在古代,海東青並不是特指哪一種鳥類,它指的是在衆鷹中脫穎而出的那一隻,這一隻是最迅捷、最兇猛的,傲視羣鷹。
這就好比狼羣中的狼王。
海東青有普通和極品之分,極品海東青便是王中之王,萬鷹之神。
其實,是不是極品,還是人們主觀上去從鷹的外形、毛色、爪子等方面去評定的。
只是,現在抓到的這種海東青,長得夠特別,外形俊美,而從衆多鷹種中脫穎而出。
但其實,海東青就是矛隼,國內古代專門有捕鷹的鷹屯,常年捕捉,讓本就在國內不多見的海東青更少,但在老毛子和鷹醬那邊,還是有不少的。
海東青形體較小,飛行疾如閃電,性情勇敢兇猛,善於以小搏大,在早年間,刀弓狩獵的時候,是打兔、捉鳥的好幫手。
但這並不是海東青一開始就顯得貴重的原因。
都知道,獵犬更善於幫助人們狩獵,雖說在東北大地上流傳“鷹犬無價”這樣的話,可獵犬的身價卻和海東青相差太遠。
如果一定要用飛禽狩獵,金雕無論是在力量還是速度上,都遠超海東青,而且比海東青更容易得到。
之所以貴重,其實是因爲海東青在一開始的時候,是用來狩獵天鵝的。
這是一種比海東青大了三四倍的大鳥,非常喜歡吃河蚌,而河蚌中,不時就能尋找到珍珠,天鵝吃河蚌的肉,會連着珍珠一起吃下,珍珠在嗉子中不消化,就有人馴養海東青,捕殺這種飛行能力極強的天鵝,從嗉子中取得珍珠。
說白了,一開始就是因能幫助人獲取珍珠而名貴。
再加上後世種種信仰、圖騰和帝王的稱讚加持,讓海東青成了一般人觸不可及的存在,昂貴得不得了。
包括呂律也是一樣,他其實也沒想過真的要用這海東青狩獵,之所以捕捉,純粹就是因爲它漂亮、值錢。
目的很明確,養着,等有緣人上門。
海東青的壽命長着呢,野外尚能存活二十多年,家養的話,只會更長一些。
馴養出來,偶爾帶出去打獵玩玩,還是可以的。
能吃也耐餓,是很不錯的優點,養起來沒那麼費力。
當然了,要讓它身價更高,還得有好的馴養才行。
爲什麼說十萬只鷹中可能只出一隻海東青,因爲最開始的做法,是從一堆捕捉到的鷹中選一隻來訓練,最終成爲如臂使指、英勇善戰的海東青的概率堪比特種部隊的選拔,訓練要求極高,也正是因此而珍稀。
要馴服一隻海東青,人和鷹都要付出好幾倍的努力,讓一隻本就已經夠優秀的海東青成爲“萬鷹之神”,站在金字塔的頂尖,那是相當困難的。
現在已經抓到海東青了,可以開戲了。
所以,呂律轉頭看向趙團青的時候,趙團青立馬就知道呂律想說什麼了。
“可別指着我一個人幫你熬鷹和訓練……我一大把年紀了,可熬不住!”趙團青直甩腦袋。
“不是都說上了年紀的人瞌睡淺嗎?”呂律笑問。
“我不是,我一向睡得很好,老睡不夠!”趙團青矢口否認。
“這可是海東青……”呂律看着他抱着海東青,稀罕得不得了的樣子,強調道。
“是海東青也不行……你小子,就別想着靠我了,還是得你自己馴養出來的纔好,我可以教你怎麼馴養,也可以幫你點小忙,東西可是你自己的。”
趙團青說道:“你可別小看了這海東青的捕獵能力,它能捕獵的東西很多,上到天上飛的天鵝、大鳥,下到地上跑的鹿和跳貓子,統統都不放過,別看它體型不大,但力量是真的很強,而且又靈活,要是馴服了,按照你們漢人的話,那可就是‘坐收漁翁之利’了。比如,抓貂、撈魚,逮飛龍,可都是一把好手……”
被趙團青這麼一說,呂律還真有些心動了。
想想左牽黃,右擎蒼,感覺估計也會很不錯。
“行吧,我自己來!”
呂律看到陳秀玉從小河邊過來,準備回家了:“走,到我那裡去,得好好教教我,怎麼熬鷹和訓練。”
趙團青笑笑,抱着海東青,跟着呂律和陳秀玉兩人返回倉房邊,然後各自騎馬往回走。
回到家裡,呂律重新洗了手上的傷口,找來家裡備着的傷藥,重新敷在傷口上,用紗布包好,然後接過孩子抱着,讓陳秀玉去準備飯菜。
趙團青則是回家去拿他那些以前養紅隼留下的馴養工具,給呂律送來。
趙永柯在聽說呂律逮到一隻海東青後,也跟着跑到呂律家裡來看,也是稀罕得不得奧。
他們父子倆互相幫忙,將海東青從漁網中取了出,先給海東青拴住。
因爲海東青的足腕細容易被勒傷,所以趙團青還特意讓陳秀玉去找了塊棉布片,裹上兩層墊住後,然後用他以前以鹿筋線編成的細繩綁上。
趙永柯則是用油鋸,跑外邊去弄了一個有一根枝杈的樹墩子回來,將海東青放在樹枝上站着,細繩也拴在上面。
手一鬆開,海東青立刻就在炕上撲騰起來,但以他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這幾十斤的樹墩子。
“這海東青的脾性很大,野性十足,被拴住後脾氣更大,非常容易用嘴和爪子傷人,這一點得小心,別太靠近了。關鍵是,這東西特別挑食,咱們熬鷹,就是把它晾在一邊,不給吃喝,還不能讓它睡,得好好磨一磨它這銳氣和傲氣!”
趙團青說着,瞟向一旁虎視眈眈的三隻猞猁:“還有這三隻猞猁,也得小心,可別被它們給咬了。”
熬鷹,是生活中很常見的一個詞,一個人不吃不喝不睡,就說他是在熬鷹。
而真正的熬鷹,聽趙團情這麼一說,也是這麼回事兒,無外乎,就是讓海東青精神萎靡,被困頓、餓雙重摺磨,而不得不低頭。
“那大概要熬多長時間?”呂律問道。
“若是成年的,少的要熬七八天,多的,有熬了半個月的,不過,這隻海東青還年幼,我估計,應該只要四五天時間就能成事兒。等它在這墩子上站不穩掉下來,給什麼吃什麼,戾氣不那麼大的時候,就算成了。”
“四五天時間……倒也不是很長,老爹,這兩天可得麻煩你就住這大炕上了,咱們爺倆,輪着來,就不信治不了它!”呂律笑道。
右手手掌受了傷,他這兩天估計也幹不了啥,帶帶孩子,熬一下鷹,挺好。
但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呂律連忙問道:“老爹,我好像聽人說過,熬鷹的時候,還要跟鷹對視,鷹啥時候落敗了,就算是成了。”
“你說的那個,是熬蒼鷹(黃鷹),不同的鷹有不同的熬法,沒那麼複雜,只需要給啥吃啥,人去摸它的時候,不會攻擊就行了!”
趙團青笑道:“放心,我在長白山的鷹屯裡有認識的老捉鷹人,教過我法子,我以前的紅隼就是這麼熬出來的,方法好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