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律騎着追風來到陳秀清家院子外邊的時候,看到陳秀清正在忙着劈柴。
他光着上半身,揮舞着斧頭,豎在木墩上的木段,在狠狠地一斧下,崩成兩半飛開。
陽光下,那汗津津的一身腱子肉,讓呂律都不由暗暗讚歎:太精壯了!
聽到馬蹄聲,陳秀清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呂律後,手中斧頭一扔就朝院門口跑來:“律哥,是不是要進山打獵了?”
這小子,該不會是有癮了吧!
呂律笑了笑:“明天準備進山抓幾隻獐子和鹿,你得空不?”
“早就等着,這兩天天天悶在家裡,可把我憋壞了!”陳秀清忙着將院門打開:“律哥,快進屋!”
呂律擡頭看了下敞開的大門,搖搖頭:“你忙你的吧,明天早上早點過來,順便把伱馬車趕來,得幫忙拉點東西!我還得去找趙大哥……走了!”
他說完,調轉馬頭就走。
數次經過陳秀清的院子而不入,這多少有點沒情理。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呂律一直堅持着。
不關陳秀清的事兒,純粹是想讓馬金蘭先低頭。
身爲陳秀玉的生母,這其中的隔閡,總是要消除的,呂律也念着上輩子的情分,可今時不同往日,馬金蘭那一身臭毛病就不能慣着,太容易出幺蛾子了。
只有她先低頭,呂律說話做事兒,才更能理直氣壯,說一不二,不需要受那一股子窩囊氣。
回到草甸子後,本想直接去找趙永柯的,但呂律想了下,將這些日子攢下的狍子皮、鹿皮和熊皮給捆紮起來,一併帶着前往趙團青的草甸子。
天氣很快轉涼,禦寒的衣服也得早早準備。
皮毛的鞣製,蘇恩的縫製,都需要不少時間。
這些東西,得早點交給烏娜堪,請她幫忙處理。
蘇恩那種禦寒的好東西,呂律已經眼饞很久了,再加上熊皮大衣,這個冬天會舒服很多。
“律哥,你過去的時候順便跟王大龍說一聲,明天去摘榛子,看趙大嫂和王燕來不來!”
在呂律準備離開的時候,在廚房忙着和麪的陳秀玉跑到門口說了一聲。
“好,我過去跟他說一聲。”
呂律應了一聲,在馬背上綁好東西,朝着趙團青家的草甸子跑了過去。
趙團青早就知道呂律要進山,不然也不會特意給了呂律準備鹿哨,事情知會一聲,趙永柯當即表示第二天會早早過來。
隨後,呂律跟王大龍說了一聲陳秀玉交代的事情就回家了。
半自動好好擦拭一番,校準後,呂律又將所要用的捕獵網準備好裝了袋子。
捕捉獐子,主要就得靠這些捕獵網。
至於梅花鹿,森林裡太少了,都不知道能不能碰到。
即使手頭有鹿哨,那也得聲音所傳達的地方,有鹿纔有用武之地。
一起和陳秀玉吃過晚飯後,都有事情要忙的小兩口子早早地休息,靜靜地等待着明天的到來。
第二天早上,陳秀清和趙永柯都來得很早。
上一次,趙永柯告訴呂律有獐子出沒的幾個地方,可都是在深山,有不少路要走。
他們來得早,呂律和陳秀玉起得更早。
饅頭早已經蒸熟,飯菜也已經弄得差不多。
招呼兩人吃飯的時候,呂律直接就問了:“趙大哥,咱們先去哪裡?”
“咱們先去嘉蔭溝,那裡最遠,然後一路找着回來!”趙永柯簡單地說了一句。
“好!”
常年生活在山裡的趙永柯,熟悉山裡的情況,他也知道那裡有獐子和鹿,自然就是最好的嚮導。
這樣的安排也合情合理。
吃過飯後,三人將帳篷、吃食和獵具裝陳秀清的馬車裡,趕着進山。
進山的路,走的還是當時領着趙永柯一家子出來的時候所走的山路,便於車子通行。
一天的時間,走得不急不緩,中午的時候在山裡找了草甸子讓馬匹吃着草,三人也趁機休息吃飯。
下午的時候,繼續朝山裡進發。
這一路上,三人一直槍不離手,走得相當小心謹慎。
大概是打獵需要噤聲的緣故,趙永柯有着鄂倫春人中很普遍的一個習慣,平日裡喝酒吃飯,說話聲音很大,可只要進了山裡,就幾乎不怎麼說話了,偶爾有要說的,聲音也會變得很小。
這在山裡,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習慣。
呂律深知這一點,進了山裡,也不怎麼說話。
若是在之前,陳秀清進了山裡,肯定少不了問東問西,不過,在說話問題上,被呂律懟過幾次後,一直都在努力剋制着,一路上不多說,也不多問。
一路走得沉悶。
可就在這天晚上,即使輪流守夜,再加上有元寶它們護着,呂律和趙永柯總是睡着後莫名地驚醒。
“不應該啊,怎麼回事兒?”
早上在火堆邊烤着饅頭的時候,說起夜裡的驚醒,呂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又沒做噩夢。
趙永柯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咱們接下來的路,得小心些!”
趙永柯在山裡呆的最久,有着最敏銳的直覺。
這是種很難說清道明的一個問題。
如果用一句話形容,大概是基因裡警惕危險的遠古直覺覺醒一樣,感官變得異常敏銳,總能比一般人先覺察到點什麼。
就連呂律都睡不安穩,他就更不用說了。
反倒是陳秀清,感覺一點屁事兒沒有,兩人說話的時候,他在一邊聽得莫名其妙。
可奇怪的是,元寶幾條蜷縮成一團趴在帳篷門口縮着的獵狗,也只是偶爾警覺地擡頭朝黑沉沉的山林裡張望,但並未出聲。
應該是覺察到了有什麼東西,但是並不覺得有危險,或是距離太遠,所以,根本就沒有出過聲。
呂律在給它們喂饅頭的時候,揉了揉元寶的腦袋:“昨晚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元寶哼唧幾聲,忙着撕咬面前的饅頭,很平常的反應。
用饅頭填飽肚子,三人繼續趕路,穿行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好在已經進入趙永柯熟悉的地方,哪裡有他們鄂倫春人在山裡時常走的路,哪裡有河水可以取水,什麼地方適合宿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中午的時候,三人抵達嘉蔭溝。
這是森林深處幾座比較高大的山嶺間的溝壑,距離上次獵虎的那片石砬子所在的地方,並不是特別遠。
山勢比較陡,河溝幽深。裡面一條兩丈多寬的河流奔騰着。
趙永柯領着兩人繞路到了下邊河灘草地上,那裡有過火塘。
“我和我阿瑪,每年秋季打鹿尾的時候,都會在這地方呆上幾天,這裡不僅有獐子,還有鹿!”
趙永柯伸腳扒拉了一下已經長滿野草的火塘:“咱們就在這裡落腳,休息好後,我帶你去上次看到獐子的地方去看看,隔的時間久了,不知道還在不在。”
“好!”
呂律點點頭。
只是在這種地方碰到過獐子而已,畢竟是長腳會跑的,這種事情當然沒法肯定。
趙永柯領着來發現過獐子的地方,只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找到獐子的機率罷了。
在陳秀清卸下馬車後,三人快速將帳篷搭建起來。
趁着陳秀清撿拾乾柴攏火的時候,呂律和趙永柯則提了獵槍,各自去了一邊的山林,準備打點肉食回來。
這是種很奇葩的感覺,在山裡的時候,老是惦記着家裡的味道,可在家多呆上幾天,又老是想着山裡的野味兒,都想着打點小動物來嚐嚐。
山裡的榛子和鬆塔,都到了能採收的時節,這對於灰狗子、花栗鼠來說,簡直是最美好的時節。
呂律直接選了半坡的松林,有元寶指引,沒用多長時間,就打到三隻灰狗子。
就在這片林子裡,元寶開始衝着河岸對面稠密的森林,嗚嗚地發出兇聲。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呂律第一時間將彈弓收回口袋裝着,挎着的槍立馬摘了下來,謹慎地看着對面。
他知道元寶肯定有了發現,但沒法從它的聲音中分辨出究竟是什麼。
只是,很快元寶又恢復了常態。
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繼續在林子裡搜尋起來。花了大半個小時,又打了兩隻跳貓子。
想着趙永柯那裡也會有收穫,加起來,應該人和獵狗都能吃上一些了,他才返回。
情況比預想中好,呂律回到帳篷邊的時候,看到趙永柯早就回來了,打了只百來斤的黃毛帶回來,正在和陳秀清兩人在河邊剝皮。
“你這動作挺快啊,出去沒多長時間,野豬都帶回來了!”
“剛出去沒多遠就在林子裡看到野豬的腳印了,掐蹤跟了一段,就在翻過去的山溝裡看到了,隨手打了個黃毛。人和狗都有得吃了。”
呂律點點頭,也到河邊,取了獵刀,將手頭的灰狗子和跳貓子剝皮。
就在這時候,元寶忽然又出聲了,白龍也是嗚嗚哼着,盯着對面的山林。
“我怎麼老是覺得,咱們被什麼東西盯着了?”
呂律停下手頭的動作,起身看着對面,心裡莫名地覺得危險。
面對有形的危險,不管是野豬、熊瞎子還是大爪子,一旦你清楚要面對什麼,即使敵強我弱,不至於一下子就嚇破膽。
人只有在面對未知危險的時候,心中最爲膽怯,因爲都沒辦法去想應對的法子,只能等着對方先出招,這種無力的被動感,往往會擾亂人的判斷判斷能力。
趙永柯也擡頭看着對面,他想了想,衝着呂律說道:“你朝對面開兩槍。”
呂律沒有猶豫,衝着對面山野,就連開三槍。
槍聲在山谷裡迴盪,沒有鳥被驚起,也沒有其它動物的迴應,在這裡,除了河裡的嘩啦聲,別的啥也沒有。
安靜得有些過分。
“不是好事啊”趙永柯神色凝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