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田友誠的館子裡出來,幾人乾脆就在區上,將馬匹和爬犁都卸了下來。
孟兆華的姐夫和另外一名司機,都在別的屯子,還得到車隊去交車,往返耽擱太大,於是呂律讓幾人將他們車上的馬匹和爬犁卸下來,車空了,也就沒必要讓他們跟着往秀山屯跑一趟。
剩下的皮毛、獵物的肉和魚肉,都在孟兆華的車子裡,他開着送到呂律的草甸子就行。
分開後,孟兆華開着汽車先走,而呂律等人則是給馬匹套上爬犁,趕着一路往回走。
在天黑之前,幾人都到了呂律的草甸子。陳秀玉早就抱着孩子守在岔路口了。
呂律一見到她們娘倆,立刻跳下馬車:“媳婦兒,我回來了!”
隨後,他在陳秀玉面前轉了一圈:“沒受傷。”
陳秀玉見呂律這多少有些頑皮的樣子,頓時被惹笑了。
呂律也跟着笑了笑,當着張韶峰等人的面,也不避諱,上前摟抱了一下陳秀玉,然後將狍皮褥子包着睡得呼呼呼,已經長大了不少的孩子接過來。
這一幕,張韶峰等人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孩子在懷裡,當然得親一下。
呂律正準備往孩子小臉蛋上親,誰知,小傢伙就在這時候醒了過來,一雙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呂律一動不動,緊跟着,嘴巴一咧,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他愣了一下,趕忙輕拍着孩子:“哦……哦……寶寶乖,爸爸回來了……”
誰知道,他哄了兩分多鐘,孩子一點止哭的跡象都沒有,反而越哭越兇。
天氣太冷,這樣張着嘴巴嚎哭,太容易生病,呂律一時間拿他沒招。
“你看看你,出去一個月了,又成了個‘野人’,孩子怕是認不出你來,被嚇到了纔會這樣!”
陳秀玉趕忙接過孩子,輕輕一搖晃一鬨,結果,小傢伙很快就停了下來。
見狀,呂律不由咧了咧嘴:“好你個小屁孩,哪怕你在認生期,也不該把我當成生人啊,你咋能不記得我呢?”
“等晚上回去好好打理一下,換身衣服,應該就沒事兒了。不然,現在就你身上那一股子腥臊味,怕是孩子也受不了。”陳秀玉笑道。
呂律想想也有道理,都捂了一個月了。他微微點了點頭,招呼幾人往草甸子走。
車上那麼多東西得卸下來,少了張韶峰等人幫忙可不行。
一幫子人到了草甸子,將那些呂律打算留下來的魚一袋接一袋地扛進呂律的院子,皮毛則是放到地窨子中,這些東西都已經冰凍起來了,得在地窨子中生火,借裡面的溫度,慢慢解凍,纔好進行鏟油、清洗、繃框等事情。
至於剩下的肉,呂律取了一些鹿肉、灰狗子和熊肉,用來焅油的狼肉和獾子肉也留下,其它的,讓張韶峰等人順便用爬犁送往秀山屯,他們各自要的東西留下後,其它的則是緊着農場的人挑,剩下的分給屯裡人,包括那些魚。
“明天、後天都好好休息吧,然後再來處理那些皮毛,當然了,也麻煩你們把東西給大夥分一下。”
人際關係,還是得好好維續一下。
張韶峰、陳秀清和雷蒙拉着東西離開,孟兆華也開着汽車走掉,趙永柯這才帶着自己挑選好的魚和肉趕着爬犁回家。
臨走的時候,趙永柯回頭看着呂律:“老五,我感覺咱們回來這幾天,你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有啥事兒了?”
呂律微微一愣,有些莫名:“沒啥事兒啊?”
他看了陳秀玉一眼,將呂律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也就是最近幾天,我守夜的時候聽到你喊了夢話,喊着要殺人,睡着了都會去抓槍。還有就是最近幾天,我看你話也比平常少了,是不是有啥心事兒,或是碰到一些什麼難處了,說來聽聽,我看能不能幫你。”
聞言,呂律心頭猛地震了一下:“我記不得我做過這樣的夢啊!”
呂律確實沒有這樣的印象,但聽到趙永柯的話,卻是把他自己給嚇了一跳。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幾天他沒少想關於戚文凱的事兒,這於呂律來說,就是個夢魘。
咋連做夢都到了拿槍的地步……這也太危險了!
難道是因爲戚文凱這人的原因?
他衝着趙永柯笑笑:“或許是這段時間精神繃得太緊,休息兩天應該就沒事兒了。”
趙永柯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呂律的肩膀:“好好休息!”說完,趕着爬犁朝柵欄大門走。
呂律將他送到門口,看着他順着柵欄邊的山坡上到山脊走遠,這纔將柵欄大門關了起來,伸手摟着跟在身邊轉的陳秀玉回屋。
“欸……燕子和乾孃沒在啊?”呂律回屋後,看到本該在家裡陪着陳秀玉的王燕和段大娘都沒在,不由出聲問道。
“孟兆華先一步回到草甸子,聽說你們都回來了,段大娘和燕子就相約先回去了。”陳秀玉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有些發紅。
呂律又怎會不懂這其中的意思,她們分明是想給呂律和陳秀玉留下空間。
再說了,陳秀清都回來了,王燕肯定也想。
“你先休息,我去廚房給你燒水泡澡!”
陳秀玉說着,將孩子往呂律懷裡塞。
和在岔路口時一樣,呂律剛一抱過來,小屁孩立馬又嚎啕大哭起來。
還是老樣子,不論呂律怎麼哄都不乖。
陳秀玉在廚房攏了火,往大鐵鍋中加了水,這才又趕忙出來,將孩子接過,哄了一下後,才又止住。
呂律這就有些鬱悶了。
哪怕是在深山裡,他心裡也沒少惦記着孩子,沒想到回家是這樣連抱都不讓抱一下。
莫名地,他心裡忽然開始煩躁起來。
早知道呂律等人已經在區上館子裡吃過,陳秀玉也就沒多問什麼,只是給呂律衝了一杯蜂蜜水,然後將孩子放在炕上躺着,拉褥子蓋好,然後去給呂律準備衣服,順便還抱來一件皮毛大衣。
“這大衣,是你上山後,我找烏娜堪嫂子做的。”陳秀玉提起大衣在呂律面前展開。
“那些皮毛不是已經被我賣給收購站了嗎,你哪來的皮子?”呂律有些奇怪地問。
“當然是我偷偷藏的,就是我拴的那兩頭熊瞎子,皮毛都被我留着呢,允許你把好的給我們娘倆,就不允許我也給你準備點好的?這熊皮大衣,比狍子皮還暖和!”
陳秀玉將大衣放在炕上,借火炕的溫度捂着:“我還讓烏娜堪嫂子用剩下的熊皮,也給孩子做了一件,他的比較大,穿到十歲都沒問題。”
看着這個處處圍着自己轉的媳婦兒,呂律忍不住伸手摟着她的腰肢,拉到炕邊,腦袋就靠在她胸口,閉着眼睛,體會着這一刻的溫馨,煩躁的心緒也跟着安靜了不少。
半小時後,廚房大鐵鍋中的熱水已經燒開,呂律起身,將一桶桶開水提到浴室,倒入香柏木浴桶中,然後又從廚房揚水井裡壓了兩桶冷水摻進浴桶,快速除掉衣服,試了試還有些攤手的水溫,直接下到浴桶中泡着。
大冷天泡澡,絕對是件頂舒服的事情。
坐在浴桶中一動不動,適應了水溫後,呂律就在裡面閉上眼睛,靜靜地泡着,感受着包裹全身彷彿要沁入股子裡的水溫,再嗅着香柏木散發出的清香,他有種進去就不想出來的感覺。
陳秀玉在外邊給孩子餵奶,小傢伙吃飽喝足,在把過屎尿後,很快就睡着了。
見那麼長時間浴室裡一點動靜都沒有,於是過去一看,呂律都直接坐浴桶裡睡着了,她伸手探探水溫,都只是溫熱了。
她趕忙又將鐵鍋裡燒着的熱水提了一些,加入浴桶。
呂律也在這時,猛地站了起來,反手到處去抓:“槍……我槍呢?”
“律哥……律哥……”
陳秀玉被呂律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拉着他到處亂抓的手,連聲大喊。
聽到喊聲,呂律迷離的雙眼,漸漸恢復清明。
“律哥,你這是咋了?泡着澡都還在找槍!”陳秀玉的擔心直接寫滿了臉。
這一刻,呂律真正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有些問題了。
就在剛剛,他不知不覺中睡着,滿腦子的噩夢,夢到了被獵殺的那些野物,以及那些死在自己手底下的人。
而在夢中,無論是人還是獵物,都活了,在不停地追攆呂律,越逼越近。
夢裡的呂律,在找自己的半自動,伸手到處摸,一心想着,只要有槍,就能統統將他們打死,可惜,啥也沒撈到。
這一次,突然被陳秀玉叫醒,他清楚地記住了這個夢。
趙永柯說之前已經出現過兩次,看來一點都不假。
“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那些人該死啊!”
呂律自問,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長長呼吸了幾口氣,將心底的還在因爲緊張而砰砰亂跳的心臟平復下去,重新坐到浴桶中,擡頭看着陳秀玉:“可能是累了!”
“那就趕緊洗了澡,到炕上好好休息!”
陳秀玉拿了肥皂,幫着呂律洗頭,搓背。
花了十多分鐘,呂律打理乾淨,陳秀玉還貼心地找來剃刀,幫忙颳了鬍子。
在呂律出來的時候,被外面冷空氣一激,忍不住打了冷顫。
泡着的時候舒服,可一出浴桶,還是挺難受,總感覺這浴桶,似乎也沒想象中舒服,儘管陳秀玉還在浴室裡專門準備了兩個火盆。
他趕忙拿了毛巾把頭髮和身上的水珠子好好擦一擦,換上陳秀玉送來的衣服,將兩個火盆端送到廚房,藉着兩個火盆和竈火散發的溫度,總算是舒服了一些。
直到頭髮轟幹,這纔去了臥室,鑽進暖融融的褥子裡。
陳秀玉已經先一步躺下了,在呂律上炕後,她拉過呂律的手臂枕着,整個人都縮在呂律懷裡,小手立刻不安分起來。
呂律哪還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