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義?
做生死相托的兄弟?
趙團青的提議一出,讓炕上坐着的一幫子大老爺們都微微一愣,隨即一個個的眼睛都一下子亮了起來,顯得很興奮。
幾人都紛紛看向慢慢吃着菜的呂律,見他像是沒聽到一樣,神色又暗淡下來。
氣氛一下子多少變得有些尷尬。
“其實早在前段時間,我就已經有這樣的想法了!”
張韶峰看了看呂律,提起酒瓶,給幾人把酒給倒上,然後衝着幾人微微示意,自己先把酒一口喝了,這才接着說道:“給我的感覺,咱們這幾個人,就像呂律身上有什麼吸力一樣,漸漸地聚攏到了一起。
我本人吧,打心底裡佩服他,做事沒啥好挑剔的,爲人仗義,又有情義,這樣的人處起來,舒服、痛快!關鍵是還相當有本事兒,好像就沒有他不會的事兒一樣,試問咱們周邊,這樣的人能找出幾個來?一個都沒有。
在我心裡,早就把他當兄弟看了,哪怕是上山打獵,也對我多有照顧,說直白點,我服他,信他,就想跟着沾沾光。”
“我之前,就是個山裡的糙漢子,啥也不懂,直到他往嘉蔭跑了一趟,纔是第一次碰面,但就憑他能說服我阿瑪離開大山,能獵虎,還救下了烏娜堪,打獵的本事等等,都比我強,我就服他。現如今,更是領着我們過上和以往決然不同的安穩生活,這都是我以前不敢想的。”
趙永柯這漢子深深吸了口氣,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如果沒有他的引領,現在估計還在山裡邊混着。”
“我就不用多說了,如果沒有律哥,命都早就沒了,家裡更不知道會變成啥樣,我早已經說過,我的命是律哥的。更別說那麼短的時間,還領着我,把房子蓋了起來,媳婦兒也有了着落,對我的幫扶,都有目共睹,要是沒有律哥,就憑我自己……”
陳秀清搖了搖頭,也端起酒一口悶了。
“也許你們知道得不多,我跟呂兄弟第一次碰面的時候,那可是起了衝突的,爲爭一隻鹿。唉……說來可悲,人人叫我樑炮,但其實真正說起來,我是個連規矩都守不住的人,盡幹些糊塗事兒,本事兒比起小呂那差得就更多了。
呂兄弟也是對我大恩的人啊,第一次開槍,幫我解了孤狼襲擊的麻煩,第二次就是在殺那野豬王的時候,那可實實在在是救了我的命,若不是他拼死把我推開,我現在……”
樑康波長長呼了口氣:“我現在的命,也是他給的!”說完,他也將面前的酒一口喝乾。
“在座的幾位爺們,就數我跟這小子相處的時間最長,以前只是個老實本分的小子,性子還稍微有點弱,但他從上海回來以後,我再次見到,就覺得他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領着弟妹去燕窩島那次,如果不是他出手幫我,我可能已經在那個看守莊稼的窩棚裡被狼羣給撕了。還有這一次,如果不是幾位爺們幫我處理,我就即使逃過一死,也很有可能在大牢裡呆上一輩子。
不管是呂律還是你們幾位,對我可是有救命再造的恩德,若不是你們,我還捨不得放下很多人和事兒!”
雷蒙也端起了酒杯,將杯中酒緩緩喝下。
呂律還在默默地吃着菜,幾人完全都不知道他心中咋想的。
坐在他旁邊的趙團青看不下去了,伸手拐了他一下:“伱小子幹啥呢,說話啊!”
呂律將筷子放在炕桌上,擡眼掃視着幾人,微微一笑:“都說過分了啊,我哪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可不希望你們天天掛嘴邊上,說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點都不自在。
再說了,在座的,你們對我的照顧和幫扶還少?若是沒有你們,我怕是想在這裡立足都難。這又何嘗不是恩德。就即使不結義,在我心裡,你們也都是我的兄,我的弟!結義,那就是形式上的東西,關鍵在心,對不對!”
可是,話音一落,他發現一幫子大老爺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有些不對頭了。
蔣澤偉更是一拍桌子,瞪向呂律:“誰跟你說只是形式上的東西,是要對天發誓,拜皇天后土的,無論是打獵還是進山擡棒槌,那都是要命的事兒,一同去的人,那得是性命交託,不是兒戲……”
在這一點上,這個七十歲了還想着要去一趟深山祭拜自家兄弟的老人,無疑是最有體悟的,在他眼裡,顯然容不得一絲輕視。
一見蔣澤偉隱隱有些發飆的架勢,呂律趕忙打斷,笑道:“大爺,你別急,這等情義,在我心裡,一樣覺得珍貴無比,我只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比較多,怕以後對大傢伙造成拖累,我總不能讓峰哥他們整天圍着我轉吧!”
“你還真別說,我還真就打算圍着你轉了,你做啥我跟着你做啥,反正知道你不會虧我!”張韶峰笑道。
“我也是,我不跟着你轉,就只能是種地了!”陳秀清憋着嘴,一副生怕被拋棄的模樣。
“你還好,我到現在地都種不明白。”趙永柯長長嘆了口氣。
樑康波也看着呂律:“就像你說的,某一天要是沒那麼多野物打了,或者說,不允許打了,我還能幹啥?就指着你呢。”
雷蒙微微一笑:“你把我叫到山裡邊來,可不能說丟就丟啊!”
呂律掃視着眼前幾人,見他們一臉真誠的樣子,突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個的語氣,都充滿自嘲,但在呂律聽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信任和期許。
想了一會兒後,他點點頭:“結……咱們現在就結!”
“這纔像話嘛!”
蔣澤偉一下子笑了起來:“到外邊準備桌子、香燭、酒水!”
幾人紛紛下炕,一起擡了桌子,準備了酒水香燭,還殺了只公雞備了血酒。
東西很快準備妥當,六人以呂律領頭,其餘五人跟在後邊,各自捏着香,齊聲道:“皇天在上,今日我呂律……
我張韶峰……
我趙永柯……
我陳秀清……
我樑康波……
我雷蒙……
結爲兄弟,從今往後,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福禍相依,患難相扶。皇天后土,實鑑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誓言說完,呂律領頭將香火插在案上的香爐裡,其餘幾人,也跟着將香插上,重新站會桌前排好,跪地三拜。
三拜之後,趙團青和王德民上前,端着那一碗碗滴了雞血的北大倉酒,送到幾人手中。
六人端着酒碗,相視一笑:“幹!”
各自把滿滿的一碗酒喝水般灌下肚子裡。
“咱們就以年紀排序,在這裡,蒙哥年紀最大,爲大哥,其次是樑大哥爲二哥,趙大哥爲三哥、峰哥爲四哥,再到我排行老五,清子爲老六!”
呂律在這種時候也來了豪氣,取來酒瓶,給幾人倒了酒,一一叫過後,再次幹了。
也不知是酒水還是一起磕了頭的原因,在看向幾人的時候,似乎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
呂律心裡暗暗感嘆:生活需要儀式感啊!
然後,在兩大碗酒過後,呂律終於扛不住了,當場栽倒,被張韶峰和趙永柯兩人給摟住。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隨後,呂律被招呼着送到了臥室睡下。
幾個大老爺們飯菜都還沒吃好呢,又重新回到炕上吃了起來,不論吃喝,似乎也一下子變得更爲酣暢淋漓起來。
“峰子,聽你最開始說的那些話兒,我也覺得很有意思,你看看呂律這裡,咱們這一幫子人,本來可能只限於認識,有的甚至有可能一輩子不會有什麼交集,卻偏偏聚攏在了一起。
再看看周翠芬家,王大龍,周方敬等等,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一幫子人就像是受了召喚一樣,自然而然地就以呂律爲中心聚攏在了一起,就像剛來的林玉龍兄妹倆,也像是知道呂律這裡缺獸醫,缺靠譜的幫手一樣,自己就找上門來了……說起來,還真有些奇怪!”
王德民吃着菜的時候笑着說道。
趙團青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說不出這種話來,但我就是覺得他們幾個之間,很有緣分。所以,才貿然提出讓他們幾個結義的想法。
好好跟着這小子幹吧,呂律不會讓你們失望的,這是我一直跟永柯說的話,我也一直讓永柯好好跟着呂律,他是個能成大事兒的人,跟着他,你們都會有好日子過。”
蔣澤偉則是笑笑:“好久沒看到這樣的場面了,看到你們啊,就讓我忍不住想起當初……好好珍惜這份情義吧!”
三位長者,對呂律都推崇備至,幾人聽着,也是紛紛點頭。
一頓飯吃吃鬧鬧,直到天黑了老半天了,才各自幫忙收拾,然後離開。
第二天,呂律一覺醒來,已經十點多鐘了,喝得酒太多,睡了那麼久,依舊覺得頭痛欲裂。
在他旁邊,孩子躺在狼獾的皮毛上,用小棉被蓋着,睡得正香。
沒有驚擾孩子,他小心地湊在窗子旁看了下,見陳秀玉正在院子裡一邊咯咯咯叫着,一邊給笨雞們撒苞米。
六條狗子在院外的草地上趴着曬太陽,三隻猞猁也跟狗子們擠在一起,不過,比起六條狗子,三隻猞猁可沒有那麼安分,在地上翻來滾去,打打鬧鬧。
四隻小仙鶴已經放出籠子,自己在小河邊上搜食。
整個草甸子上,一副閒適景象。
甩甩腦袋,呂律穿好衣服鞋子,拿了毛巾、牙刷和肥皂,到廚房裡從壓井裡打水,用冰涼的井水洗漱。
被這冰涼刺激,他整個人一下子清醒很多。
洗漱完畢後,他泡了兩杯蜂蜜水端着走出屋子,遞一杯蜂蜜水給陳秀玉:“酒喝多了,真是要命,昨晚上沒少麻煩你吧?”
“我頂多就是給你蓋了下被子……你們剛結拜完,喝了酒,你直接就醉翻了了,是我哥把你送炕上的。”陳秀玉笑道。
接着,陳秀玉又把後來發生的事情給呂律說了一遍。
“他們都說,一幫子人,感覺就像是被你召喚了一樣才聚攏在一起的。”
自家男人備受推崇,陳秀玉也覺得倍有面兒,說起這事兒,顯得很是高興。
“明明是我被你召喚過來的……”呂律笑道。
呂律這麼說着,心裡卻在想:這分明是來自大荒的召喚,大概就是因爲對這片土地的眷戀,纔會選擇離開世人趨之若鶩的上海,而選擇回到這山裡吧,而陳秀玉,就是召喚的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