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嬋站在屋外。
庭院內假山嶙峋、百花盛開。
她抿着朱脣,聽到室內的壓抑極低的聲音,心情莫名的煩躁不安,“靈芝,白大哥有什麼好避開我的,還有嫦娥姐姐……”
靈芝看了一眼自己小姐,低頭看了看腳尖, 小聲道:“娘子,你是不是喜歡上了白巡檢。你不說,白巡檢縱然知道,也不敢太過親近你。二爺的威名三界都知道,白巡檢他……”
“此外嫦娥仙子傾國傾城,娘子固然貌美, 可與嫦娥仙子相比, 無疑遜色了一些。”
剩下的話, 她這個做侍女的也不好多說了。
她不知道白貴和嫦娥的事情,但見到二人眉來眼去的神色,她哪能不知,白貴和嫦娥已經暗中有意。
嫦娥仙子縱使高冷,可這種高冷纔是最吸引男子的。
俗話說得好,人前是貴婦,牀上是……。
做侍女的,總比主子成熟些。
楊嬋恍惚一陣,腦袋清明瞭許多,忖道:“靈芝說的沒錯,二哥太過護我, 白大哥即使心裡喜歡我,也不敢明說。再者又發生了那檔子事, 白大哥故意和嫦娥姐姐相處暗室, 孤男寡女, 實則是爲了讓我生氣, 然後順理成章的和我走上陌路……”
想及此,她眼圈微微一紅。
有她二哥在, 白貴和嫦娥發生了那種事情,她護妹的二哥又怎能容忍一個男人三心二意,必然會拆散她與白貴。而白貴足智多謀,定然也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故意惹她生氣,從而讓她疏離自己。
一刻鐘後。
廂房門吱呀一聲的打開。
白貴和嫦娥二人走了出來。
“白大哥,是嬋兒錯了,嬋兒不應該錯怪你。”楊嬋見到白貴走了出來,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內心壓抑的情感,撲到白貴懷中,抱緊他的虎腰,梨花帶雨道。
很快,白貴的前襟就濡溼了一大塊。
白貴:“……”
香軟的氣息在鼻翼蔓延,他不忍拒絕,但有想起二郎真君楊戩的天眼在此刻注視着,於是硬生生推開楊嬋,詢問道:“三娘子,怎麼回事。”
“白大哥,你是因爲我二哥, 所以才……”
她嗚嗚的小聲哭嚥了起來。
白貴頭大如鬥。
這時,他才明白, 爲什麼三聖母楊嬋這麼容易被劉彥昌勾搭走。別管有沒有仙神算計,僅憑這個“蠢”勁,沒有劉彥昌,也有王彥昌、李彥昌。
他安慰了數句,解釋道:“三娘子,二郎真君固然厲害,但貧道卻不會因此懼怕二郎真君。”
“我和嫦娥仙子剛纔在廂房內是有要事秘議。”
“你心思單純,容易受人所騙,故此才未盡然告訴於伱。你不要多想。”
他從乾元世界回返的時候,拜見了師祖太上老君。從太上老君那裡,也得到了一則秘聞。上次暗算他的人,非是三星舊友,而是另有他人。
陰蝕王!
玉帝的一團邪念。
西遊世界的玉帝,儘管自幼苦修,苦歷了一千七百五十劫。一劫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合計一個元會。但玉帝這個尊位,亦是天地神位。仙神神職越高,受到神職的限制也就越多……。
陰蝕王,是玉帝在這一個元會中從體內分離出來的一道邪念。
倒不是玉帝到了不得以而分離這道邪念,而是分離邪念,對玉帝的修行有着不少的好處,剝奪一定的“人性”,保留神性後,更能上體天心。
陰蝕王來源於玉帝的人性邪念,故此隱隱被玉帝血親所剋制。但玉帝的小女兒紫兒因爲愛上了凡人董永,成爲了凡人,七仙女缺一人。再加之六耳獼猴盜走了一截天柱,導致天庭鎮壓陰蝕王的禁制降到了最低點,陰蝕王藉此逃了出去。
陰蝕王如今還很弱小。
一旦白貴抓住了陰蝕王,那麼便可獲得海量的功德。
他以冥想法傳道於衆生的事情,也算有了着落。
嫦娥在月宮中,是僅次於太陰星君的陪祀神。修爲雖不深厚,但可藉助太陰之力,查探地仙界。對白貴的幫助,不可計量。
而楊嬋和七仙女有表親關係,若是告訴了楊嬋,以楊嬋的心性,容易有泄密的風險。陰蝕王被七仙女所制,必然會密切關注七仙女這七人。
得到白貴的安慰,楊嬋雖然心裡仍舊失落,卻好受了許多。
“白大哥……”
楊嬋正欲再說話,忽然,在洞天之外,有青鳥銜信而入,落入她的掌中。
青鳥,是神之信使。
“是七妹的信,七妹遇到了困難。”
楊嬋匆匆一覽書信,說道。
紫兒因爲執意嫁給董永,所以成了凡人。不過紫兒儘管成爲了凡人,但她畢竟曾是仙神,仍舊掌握一些小手段。例如用青鳥傳信。
“七公主遇到了什麼困難?”
作爲天庭仙子,嫦娥和紫兒還是有一定交情的,見狀,關心道。
“董永另……另娶了一房……”
楊嬋支支吾吾道。
嫦娥驚愕失色,“這個董永好大的膽子,七公主可是玉帝的女兒,肯下嫁於他已是天大福分,他怎敢另娶新歡。”
不說凡間的帝王,尚公主之時都不允許駙馬再娶。七公主紫兒更是天庭的公主,儘管已是凡人,但身份地位還在那裡……。
“嫦娥姐姐,你聽我說。”
“這縣衙的賈縣令覬覦春喜家的財產,而董永家素來貧寒,七妹在天庭衣食無憂,錦衣玉食,二人生活貧瘠,上次七妹見我,是找我借了一些使喚銀錢。所以這董永族中就勸董永娶了春喜爲妻,不僅能一舉改善家境,也能借此打消賈縣令的覬覦之心。”
楊嬋解釋道。
她解釋的同時,亦小心翼翼的擡眸看了白貴一眼。
七公主都這麼大方了,她呢,只是玉帝的外甥女,還是不受待見的那種。比不得七公主尊貴。與其找一個自己不喜歡的,還不若找一個喜歡的。再者,和嫦娥一起共侍一夫,也不算委屈了她。
“這一次,是七妹重病,春喜請了郎中,給七妹看病,結果春喜不慎誤服了董永抓回的湯藥,中了毒。七妹過意不去,所以向我求情,讓我救春喜一命。”
楊嬋再道。
若七公主紫兒只是一個普通凡人,楊嬋完全可以給予不少銀錢,讓她安頓下來。可偏偏七公主紫兒是一個犯了天條的神仙,楊嬋可以因爲私心給七公主一定的救濟。但若是屢次幫助七公主,那麼就犯了天庭的忌諱。
被剝去仙骨、打落仙籍的仙神在凡間生活過的如此之好。
是在打玉帝的臉,天庭的臉。
楊嬋犯起了難。
七公主說實話和她交情不錯,可還沒到她犯下大錯去救的程度。更別說此次是爲了救治一個春喜,不相干的凡人。
白貴搖頭,置身事外。
這看似是一個很感人的故事。
可實際上,又與他何關。
七公主紫兒既不想要仙神的枷鎖,又想着接受仙神的饋贈。哪裡有這等好事。
天庭的天條看似嚴苛,但實則自有常理。
無規矩不成方圓。
此外,七公主下凡,天庭衆神都在看着,他不管是用何種法門,都騙不了天庭衆神的窺探。所以即使有心相幫,也無力迴天。
七公主若是命在旦夕,倒是還好說。
再不濟,她也是玉帝的親女兒。
如唐律一樣,儘管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唐律也有八議。八議指的是八種人犯法,大理寺、刑部等部門無權治罪。或者說“八議”之人犯罪,同罪不同罰。
天律也是一樣。
不然的話,若真欲去救,一滴,不用一滴,僅十分之一的三光神水,就能讓一個凡人起死回生。
“白大哥……”
楊嬋沒了主見,看向白貴。
“三娘子。”
白貴知道躲不過,他也早就想好了說辭,“要是七公主有事,你去幫,玉帝不會治罪,可春喜是什麼?春喜是七公主的一道劫。讓七公主看清凡人命運多舛的一個契機,你去幫,得罪的就是玉帝。”
玉帝若是不疼愛七公主,那麼定然不會讓仙神去幫。
若疼愛,這很顯然是七公主回心轉意的一個契機,一旦破壞,玉帝豈能輕饒。
“這……”
楊嬋聽明白了白貴話中之意。
“去吧,青鳥,就說西嶽廟聖母殿的大門緊鎖,據不見外客。”
她使了法術,迷惑青鳥道。
以閉門謝客的理由推拒,是不願意傷了二人之間的和氣。
青鳥銜信展翅離去,片刻後便消失在了原地。
“走,我們去董永家。”
白貴望向青鳥離去方向,開口道。
楊嬋心中一喜,“白大哥,你剛纔還不是說,不答應七妹的請求嗎?”
果然,她看重的夫君重情重義。
“我和七公主素無交情,爲何要去幫她?”
白貴皺眉道。
楊嬋心中略一喪氣,但又轉念一想。也確實是如此,七公主紫兒和白貴從無交情,白貴不願相幫也在情理之中。再者,因果之事不好涉入其中。果然,她看重的夫君懂得進退之道。
……
青州,樂安縣,董家村。
山坳中,小溪潺潺,幾間草屋豎立其間。屋前用籬笆圍着,養着雞鴨,而在後舍,則是農田。
一身穿紫衣的貌美年輕女子端着簸箕,抖落裡面的麥粒。她的身旁,簇擁着一羣雞鴨。
“這就是七公主了?”
白貴和嫦娥、楊嬋來到董家村,看到這一幕,問道。
“是,她就是七妹。”
楊嬋說道。
三人隱匿了身形,以如今七公主紫兒凡人的身份,還無法窺見絲毫。至於天庭衆人的窺探,白貴也不放在眼裡。只要他不出手幫助七公主紫兒,這羣仙神也沒理由找他麻煩。
而嫦娥和他身上的“異種”法力,亦在這段時間消融。
看不出端倪之處來。
“娘子,娘子,快,春喜氣息又微弱了……”
一個年輕素服書生走了出來,對七公主紫兒說道,他眼裡佈滿血絲,神色有些慌亂。
紫兒扔下簸箕,快走幾步,但剛走了兩三步,她面色泛白,捂嘴咳嗽,然後頓了頓步,仍舊邁入寒舍之中。
屋內,躺着一面相平凡婦人,氣若游絲,臉色呈現黑青之色。
看樣子是中了毒。
紫兒坐在牀榻邊,用剪刀割開素白皓皖,一滴滴鮮血流入春喜的嘴脣,春喜臉上的黑青之色向下迅速褪去。
儘管七公主紫兒被削去了仙骨,但身體仍存有一部分仙軀之力。
這點仙力不至於有大用,可緩解凡人病情,亦是可行。
“夫君,只要青鳥回信,春喜姐就有救了。”
“表姐向來心善,有求必應。”
紫兒臉色慘白,暈乎乎的險些跌倒,但及時扶住腦袋,開口道。
“希望如此吧。”
董永嘆息一聲。
青鳥作爲神使,飛行速度極快。但仍是慢了白貴三人不少。
大約過了兩刻鐘,青鳥銜信而歸。
信封仍是原樣。
青鳥立在窗頭,清鳴幾聲,就遁入了山林。
“不好,表姐也閉門謝客,不願意幫助我們了。這該怎麼辦?”紫兒一臉慌急,她最先求助的人,並不是楊嬋,而是自己六個姐姐,但六個姐姐上在天庭,通信不便,此外還有一些地仙界的友人,她都發信求過情。當然,求情的事情不僅限於此事。
最開始,尚有仙神幫助。
但到了如今,就連表姐楊嬋也將她拒之門外了。
“紫兒,都是我沒用。”
董永坐在牀榻邊,一臉垂喪,“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和自己的父母鬧的這麼生硬,要不是因爲我,你現在應該在天庭享着清福,無憂無慮,至少不會因爲一日三餐而奔波勞碌……”
他言語自怨,垂頭喪氣。
也確實如此,要是他稍有一點能力。不說能配得上七公主紫兒,只要考上一個功名,就能改換門庭,不至於讓七公主下嫁到爲了生計而求人。
僅僅因爲一些銀錢,就懇請曾經的仙神朋友……。
“不,夫君,不是你的錯。”
紫兒玉手握住董永大手,一臉的誠摯,“妾身願意跟夫君,決不是爲了什麼榮華富貴。這一生,妾身只求與夫君二人永久相伴,白頭偕老……”
“夫君!”
“娘子!”
“夫君!”
“娘子!”
二人動情,衣衫都褪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