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如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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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多山川,菏澤,多奇珍異寶,卻也多飛禽走獸。

一處山林之中。

樹木叢生,高大遮陽,林間陰深多霧。

秦洛書的千眼蠱便是他的第三隻眼睛,如此才能在林間之中行走自如。

他身上的雙子蠱和在毒蠱族的雙子蠱互相感應,這便使得秦洛書知道大概得方向。

可即使如此,林間霧氣多有古怪,易使人迷失方向。

秦洛書如今便繞一林子,繞了數圈才發現他在轉圈圈。

他停下了腳步,索性深入山林,並且仔細打量周圍的樹木,他在一棵樹前停了下來。

這棵樹上有黑色的紋理,而且樹上有花,花散發着白光,照亮四周。

這種花叫做“迷穀”。

毒蠱族《大荒經》中記載:

大荒有木焉,其狀如穀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穀,佩之不迷。

秦洛書將樹上的花摘下,佩戴在胸口,佩戴迷穀,便不會迷失在林霧之中。

果然這次,他走出了山林。

迷穀,其白光可經一月而不散,也是大荒外的貴族常用照明物的製作原材料。

大荒中隨便一朵野花,在外面都有其價值。

……

隨着繼續深入,所遇便愈加兇險。

有黑獸渾身沐浴金色雷光,頭似蝙蝠,又似人臉,猙獰可怖,一雙猩紅雙眼似能看通人性,狡黠而兇殘。

黑獸渾身散發出陰邪的氣息,此刻它正在進食,其吃相讓人不寒而慄。

在黑獸腳下的是一隻白耳獼猴,觀其模樣,似乎是《大荒經》中記載的狌狌:其狀如禺(猴類)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吃了狌狌的肉,可以跑得更快,爲此蠱族也常狩獵這種白耳獼猴。

只是讓秦洛書心驚膽顫的是,那隻黑獸並不食其肉,而是在吃那隻狌狌的腦髓!

只見那黑獸將狌狌的頭扯了下來,然後用爪子輕易地在狌狌頭蓋骨上抓出了一個洞,然後兩隻前足抱着頭高舉於頭頂,那腦髓便順着洞流了下來,落入獸口之中,但也有許多灑在它似蝙蝠又似人的臉上。

這一幕就像豪爽之士仰頭飲酒一般。

只是這是黑獸飲腦髓!

秦洛書在遠處看一眼便覺得肚子一整翻江倒海,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身上直冒冷汗。

眼前這隻黑獸,秦洛書不知其姓名,因爲大荒之中,未識之獸,遠遠多於已識之獸。

秦洛書屏住呼吸,即使隔了有百米之遠,他依舊不敢妄動。

直到黑獸將腦髓飲盡,展翼離開許久,秦洛書纔敢大口喘氣。

……

半個月後。

臨近晚上。

夜空幽藍,繁星點點。

山間晚風吹拂,吹起陣陣葉浪。

一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長髮男子,走進了山與山之間的狹縫之中。

道路越來越狹窄,兩邊都是岩石峭壁,這被稱爲一線天。

一線天之後,便是毒蠱族了。

近鄉心切,可秦洛書此時的心情卻有着複雜。

毒蠱族,還有人記得他嗎?

他並非真正的毒蠱族人。

他本是鐵牙族人,可十七年前,鐵牙族被兇獸毀滅,才滿三個月的他被毒蠱族的人救了下來,只是被救回去後也只是成了毒蠱族喂蠱的食物。

他們把他養大,其實是在養種在他體內的血蠱。這種蠱幼年時以人血爲食,成蠱可在短短一分鐘內將一頭牛的血吸食殆盡,是很好的戰蠱。

他的身體,便是這些幼蠱的容器兼食物。和他一樣的,還有許多外族人。

但毒蠱一族也並非將外族人當牲畜的族落。

他們不會將“容器”當作牲畜來養,而是供他們吃住和工作,若能成功煉化一隻血蠱,便算得上半個蠱族人,體內的血蠱會被取出,還可以和真正的蠱族人通婚,成家。若是一生都無法煉化一隻蠱,在這人四十歲時,蠱族人便會將他體內的血蠱取出,蠱族依舊保障他的吃住,但他需要一生都爲蠱族工作,沒有自由。

秦洛書是在十一歲時成功煉化了一隻血蠱,那時他就成爲了半個毒蠱族人,可以和一羣同齡毒蠱族小孩學習蠱術,但爲了養活自己,他還得做些活。因爲從小被血蠱吸食血夜,他身體虛弱,做不了體力活,便只能偷偷學習婦人織衣,然後毛遂自薦,這才得了一位老奶奶賞識,在老奶奶教導和他的勤學苦練之下,他可以織得一手好布。老奶奶在教他一個月後便在滿堂兒孫的陪守下與世長辭。

後來他便開始自己接活幹了。

所以纔有了他織衣的一幕被慕秋雨看了去這件事。

在族長的同意下,他便被慕秋雨帶進了星月學院。

那也是他和族長唯一一次的交集了。

離別前和慕秋雨吹的那些話,都是他在族長教導族內孩童時,旁聽聽來的,那時他聽得很認真,因爲族長在他眼裡是大人物,大人物的話,便是智慧,而他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需要智慧。

和慕秋雨說的話中,聽起來似乎他是族內的一份子,但其實不然。秦洛書在毒蠱一族除了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小木屋外,其實並沒有歸宿,估計族內也已經沒有人記得他。

走出了一線天,視野變得開闊,地勢平坦起來,幽藍夜空下樓宇點點,點綴在路旁、田間與山間。

讓秦洛書心安的是,這些樓宇大多亮着燈火,充斥着生活氣息。

有孩童在屋外活動,也有人影倚在窗前,背後是明亮的燈火。

蛙鳴,狗吠。

夜空幽藍得明亮,田野上飛舞着像螢火蟲一樣的蠱蟲。

秦洛書深呼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些飯菜的香味。

另人陶醉呀。

要是有人等他就好了。

秦洛書走向自己記憶中的小木屋。

位置稍偏,這羣矮小的木屋是專門爲“半個蠱族人”建造的,這片區域顯得冷清,沒有燈火。

他們的晚飯大多在黑夜降臨前趁着陽光便吃了,那樣可以省些燈油。

秦洛書以前則是趁着陽光多織些衣物掙點小錢,晚上也掐着毒蠱族人吃飯的這個點,煮飯,然後端着小木凳到外面,坐下,看着真正毒蠱族的通明燈火吃飯,這樣他便會感覺自己也是他們其中的一份子,只是吃飯的位置偏了一些而已。

秦洛書走到了自己記憶中的小木屋處。

那裡有,

一叢草。

就只有一叢雜草!

秦洛書欲哭無淚,他那記憶中的小木屋,怕是被哪位大嬸或老人家,拆了當柴火燒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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