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
日月如梭。
一晃。
又過去三天。
死亡礦區的礦工持續減員,已經跌破四百關卡。越來越多的礦工被帶走,也有越來越多的礦工摔死。
幾天前。
北六區的趙卓自焚,燒成碳灰。北九區的王丁渾身發冷,凍成冰塊。
這三天又多了一例。
是北五區的鄭大根,在巖洞中化成一灘膿水,死狀極慘。
這種聳人聽聞的死法落到陳季川、陳少河耳朵裡,也讓兄弟倆一陣後怕。
原先不知。
現在想來,趙卓三人應該就是沒能熬過覺醒那一關,纔有此慘狀。
當然,大概率可能還是因爲靈石蘊藏的礦山,輻射太過猛烈,使得陳少河他們覺醒的也太猛烈。肉體凡胎撐不過去,就會被燒成灰化成水。
更多的死亡。
更多的詭異。
錢來等監工與日俱增的暴戾。
也讓餘下的礦工陷入極度焦慮、絕望當中,惶惶不可終日。
在這樣的氛圍下。
陳季川、陳少河小心僞裝,每日去跟監工‘錢來’報到,都裝成疲憊不堪模樣。
說是裝。
嚴格意義上,其實也算不上。
陳少河每日操控火焰,雖然體力上不需要多少消耗,但長久下來,精力卻顯得有些差,非得睡上一晚上才能恢復。
至於陳季川。
他用‘造化·洞悉’去找靈石,第一天輕鬆找到四塊。
但隨着易得的靈石被他開採之後,餘下的靈石埋藏較深,後兩天挖到的五塊靈石,都需要陳季川挖開更多的泥土、鑿碎更多的厭鐵礦,才能得到埋藏深處的靈石。
一天下來。
也累的不輕。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讓陳季川發現了源力的大用處。
如現在。
叮叮噹噹。
陳季川奮力揮舞着鐵鎬,用盡全身力氣。手臂、手掌早就痠痛,甚至火辣辣的。腰部、背部也發酸發痛。
這種感受。
陳季川六年來早就熟悉,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今時今日不同。
“呼!”
“呼!”
陳季川氣喘如牛,再揮不動鐵鎬,身上力氣耗光,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氣,胸膛起伏,卻不忙休息,反而閉上眼,意識來到腦海中‘道果’寄居的‘青蓮玉佩’中。
“來!”
“出來!”
念隨心動。
將其中飛舞靈動的銀絲調出幾根。
源力順着心意、身體,分別來到手臂、腰背,接着心神一鬆,這銀絲、源力,就沒了束縛,化爲一絲清涼,好似情人的小手撫過,瞬間就驅走了所有的疲勞。
陳季川閉上眼,靜靜感受。
不多時。
站起身來。
揮揮手臂、扭扭腰胯、舒展背脊,頓時又恢復活力。
不僅如此。
陳季川還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腰背的肌肉似乎也變得更加緊緻,更有力量。陳季川樂觀的猜測,長此以往下去,他可能會變很強。
可惜的是。
他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呼!”
力量恢復。
疲勞散去。
陳季川也不去亂想,繼續奮力。
叮~
一聲響。
三天來,第十塊靈石被陳季川挖到。
【源力:1024】
清涼入體。
“滿了!”
陳季川看了眼跳動後的源力一欄,顧不得高興,放下鐵鎬,就直奔腦海去。
但見青蓮玉佩依舊沉浮。
內裡。
一千零二十四根銀絲靈動飛舞,讓人賞心悅目。
陳季川一看到,就有一股信息傳來——
【是否消耗一千源力,花開一界?】
一千源力。
青蓮花開。
得見一界。
陳季川心臟砰跳,等了三天,賣力三天,就等這一刻。
今日剛剛去報過到。
有一整天的時間讓陳季川去探索異界。
陳季川迫不及待。
睜開眼。
喚來陳少河。
“四哥。”
陳少河揮揮手散去火焰,小跑過來。三天時間,他從最開始說話都要冒火的狀態,到現在能夠從心所欲的操控火焰,一念起一念滅,恍如火焰之神。
哪怕還是稍微駝背,顯的老相。
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經完全不同。若是給人瞧見,定人生疑。
好在厭鐵礦多得是腥臭的黑色油脂,粘在身上、臉上、頭上,這是最好的隱藏。而且因爲惡臭,監工‘錢來’更是一眼都不願意多看。
不用擔心被看穿。
陳少河來到陳季川跟前,看到又一塊靈石,頓時一喜,忙問道:“四哥,湊齊了?”
“齊了。”
陳季川點頭。
陳少河一聽大喜過望。
對於四哥的‘金手指’,陳少河並沒有沒多問。他早就聽四哥說過,一旦得到金手指,必須要守口如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免得不知不覺泄露出去,成了取死之道。
所以。
他不去問,也不想知道。在他心裡,四哥有好處肯定不忘他,他有好處也不會忘了四哥。
都是理所應當的。
因此對什麼‘道果’一知半解。
只知道四哥攢夠靈石之後,可以意識穿梭,進入另個世界,陌生的世界。
此刻一聽靈石湊齊。
陳少河也有些興奮,可緊接着,又有些擔心:“四哥一定要小心。”
他不敢說些不吉利的話。
也知道四哥一定會過去。
但他還是害怕,害怕四哥到了那邊,要是回不來怎麼辦。獨留他一個人,那是什麼樣的滋味,陳少河不敢想象。
“放心吧。”
“我動動念頭就能回來,身體還在這邊呢。”
見弟弟難得的露出眷戀、不捨,陳季川心裡一暖,溫聲安撫。
陳少河並非不曉事。
見四哥反過來還要安慰他,一時紅了臉,扭身就往洞口走了兩步:“四哥你放心去吧,我守在外面,保證不讓任何人害你。”
陳季川笑了笑。
蓋着棉被躺下。
……
【是否消耗一千源力,花開一界?】
【是。】
青蓮玉佩,一千根銀絲飛舞間,融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中,消失不見。
而嬌豔欲滴的花骨朵,卻在頃刻間,肉眼可見的盛開,長成一朵青色蓮花,氤氳着淡淡霧氣。當中,有二十四道銀絲飄蕩,這是陳季川僅剩的源力。
花開見我。
當時就見——
在青色蓮花正中,一個小人無中而生,不着片縷。
仔細看去,小人五官熟悉,皮膚呈現浮白色,像是終年不見陽光而成。身形難看,背部隆起不少,彎腰駝背,顯得個頭不高。
兩手滿是老繭。
勞累過度又顯得滄桑老態。
陳季川看的入神。
他認出這‘人’,心裡百味陳雜,有說不上來的酸楚——
“我....”
“我怎麼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陳季川看着小人。
認出來。
這就是他。
只不過他常年在黑獄中,厭鐵礦的黑色油脂將他面龐擋住,除了溪水倒映,也沒有全身鏡能看到自己模樣。因此冷不丁出現這麼個小人,才讓陳季川覺得陌生。
連蒙帶猜。
才‘認出’自己。
這也是第一次這麼清晰的看到這一世飽受摧殘的身體。
如他所想。
不。
比他想象的還要難看,還要糟糕!
“複製了我現實中的身體嗎。”
陳季川感應信息,不忍心多看,心念一動,進入異界。
……
【叮!】
【抵達新世界,檢測中....】
【檢測完成。】
【當前世界與法主世界時間流速比例爲400:1】
【法主投放中,5..4..3..2..1】
念入蓮花。
天旋地轉。
陳季川一睜眼,發現自己站在黃土夯成的道路上。
呼!
呼!
大風吹過灰塵騰起,吹的他灰頭土臉。
陳季川不惱反喜。
“400:1。”
“太好了!”
他現在最缺時間,沒想到瞌睡來了送枕頭,開啓的第一個世界就有這麼大的時間差。
四百比一。
這什麼概念?
等於陳季川在這裡過了一年,現實中連一天都沒過去。這可比神話傳說中的‘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都要來的誇張。
陳季川當然高興的要死。
“這樣的話。”
“哪怕四百礦工只有十天半月就死絕,我也有至少十年時間應對。”
陳季川笑的合不攏嘴。
緊繃的心神稍稍放鬆。
這才空下心思,打量四周。一眼望去,心底更加喜悅,又充滿感慨。
六年了。
在整日昏沉,霧氣籠罩的黑獄中,潮溼、陰暗是主旋律。吹來的風是陰冷的,灰塵不起。因此,乍一見到滿面黃沙飛,陳季川頓時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太陽當空照。
花兒在微笑。
陽光灑下。
曬得陳季川身上暖洋洋的,將他心底埋藏的陰霾驅散許多。陳季川仰起頭,伸手遮掩,從指縫中,看到驕陽似火,白雲悠悠。
一時癡了。
……
嶺南道。
朗寧府府城。
時維九月,天氣悶熱,有幾個懶洋洋的兵漢把守城門,向進城的販貨販菜的小販、農戶索幾個銅錢吃茶。
陳季川一身短打裝扮。
肩上沒貨物,幾個兵爺瞥了一眼,就不理會了。
沿着官道,越往朗寧城走行人就越多。但要說熱鬧,還得數城裡。
陳季川不露怯,大步進城。
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左看右看,怎麼瞧都瞧不夠,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湊。
不是貪圖熱鬧。
城外的蔥蔥郁郁,草木清香,蟲鳴鳥叫....
黑獄中足足六年沒有見到過的美景,陳季川都能捨棄,又怎會迷失在人聲嘈雜中。
他雖然迷戀眼下截然不同於黑獄的一方天地。
但心中也記着,真身現實中,還有危機迫在眉睫,還有弟弟陳少河在等。
哪怕有四百倍的時間差,陳季川也只給自己多看三五眼的空閒。接下來,還是要打起精神,儘快找到提升實力、擺脫黑獄的法子。
往人多的地方湊,也是爲了獲取更多的信息。
因爲世界不同,語言不通,陳季川本來沒法聽懂這裡的人在說什麼。
好在。
他靈機一動,想到‘造化·洞悉’。這洞悉術號稱能洞悉時空、因果,不該只能洞悉遊人、靈石這些有形之物。
於是嘗試去洞悉這裡的人說的話。
這一試,才發現洞悉術可不僅僅是‘鑑定術’跟‘探查術’的集合,還相當於自帶了翻譯器。
雖然只是單向的。
能聽不能說。
俗稱啞巴外語。
但只要給他足夠時間,讓他多聽多學,不用多久也能正常與人溝通。
至於現在,還是老老實實聽別人說話吧。
邊走邊聽。
陳季川也對當前世界多了了解,知道這裡是大燕嶺南道朗寧府。這座朗寧城,他所在的靠南面這半座,是府城。靠北面半邊,卻是宣化縣城。
居民不少,商販衆多。
是朗寧府八縣之中,規模最大,也最繁華的一座城池。
行走其間。
行人交談,能聽到不少信息。大多隻是隨意聽聽,陳季川也在尋找對他有幫助的信息。
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與兩個眉飛色舞的小青年迎面走過的時候,陳季川終於聽到。
“鐵牛功夫練得精,混身鼓氣緊繃綢。若還遇上仙人掌,必定立刻爭不成。”
“魯師傅這次真是栽了。”
“可不就是。明知道新來的那位楊師傅‘金鏟指’練了有不少年火候,又是他家傳‘鐵牛功’的剋星,還敢跟人家打。這下子不止自己被打的身敗名裂臥病在牀,還被楊師傅踩着上位。”
“要我說,這楊師傅也是心狠手辣,明明可以留手,非得把魯師傅往死裡打。”
“話不能這麼說。拳腳無眼,楊師傅要是手下留情,敗的可能就是他了。”
……
陳季川用洞悉術將兩人的話聽的清楚,心中一動:“金鏟指!鐵牛功!”
聽上去就很厲害。
他進到這個世界,不是爲了學一門外語,也不是爲了學些之乎者也,不是爲了賺錢,不是爲了權勢。
這些沒用。
幫不了他,幫不了陳少河。
他要出黑獄,只有用武力。不論是武功、道術,還是其他什麼。 Www ●тт kan ●C〇
‘金鏟指’和‘鐵牛功’——
“很靠譜的樣子。”
……
半個時辰後。
陳季川來到城南,站在‘魯家武館’外頭。
院子裡傳來呼喝聲,有重物起落的聲音。
陳季川邁步進來。
看到偌大的院子,只有八個人,各行各事。
或是搬運石鎖,或是站扎馬步,或是仰躺下來,用拳頭、木錘在腹部重重擊打。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一個個頭不高,但長得敦實的武師。
嚯!
只見這武師兩臂平抱四五百斤重的石鼓,石重而滑澤,抱持最易脫落,這人卻穩穩當當,行走自如,唯獨發出‘砰砰’聲響,好似地面都被撼動。
力大如斯。
讓人畏懼。
陳季川打眼瞧去,落在這人身上——
姓名:魯雄
年齡:25
等級:3
法術:鐵牛功(第三層),玉帶功(第三層)
“原來魯家武館不止一門‘鐵牛功’,還有一門‘玉帶功’。”
陳季川心中暗喜。
他來的路上,用一個字一個字死記硬背下來的蹩腳的朗寧府方言,跟人打聽到,朗寧府有三家最厲害的武館,分別是趙家武館、葛家武館以及魯家武館。
其中前兩家也有真功夫在身。
趙家武館館主趙鐵志,人稱‘臥虎’,腳法、腿法厲害。
葛家武館館主葛大器,人稱‘鷹爪王’,爪法犀利。
而魯家武館館主魯鵬,則被人稱作‘鐵牛’,號稱刀槍不入。
這三位原本是整個朗寧城裡實力最強也是名頭最響的拳師。
但昨天,打武緣縣來的‘仙人掌’楊旭,去魯家武館踢館,直接把魯鵬打的吐血,魯家武館算是名聲掃地。
正巧這楊旭今天就開館收徒。
於是魯家武館往後怕是隻能在朗寧城排第四了。
而即便大燕如今世道不太平,使得武風盛行,可一座城中也容不下太多武館。被擠出前三甲,又名聲大損,魯家武館定要一蹶不振了。
但陳季川腦瓜子稍微一轉。
既不去趙家、葛家。
也不去剛把魯鵬打吐血的楊家武館,反而直奔魯家武館。
不是因爲他喜歡燒冷竈。
只是因爲其他三家武館收費不菲,而陳季川偏偏身無分文。
……
陳季川在院子裡站了片刻,看衆人習練,入神時,就見那個名喚‘魯雄’,懷抱石鼓的武師,將懷中石鼓輕放在地,發出‘砰’的一聲重響,走上前來:“有什麼事?”
院中其他人也往陳季川看來。
昨天師父被‘仙人掌’楊旭給打傷,現在還臥牀不起。
連着在城裡開了十幾年的武館也名聲大跌。魯家武館昨天還有三十多個學徒,但今天來的只剩下六個,就這六個,還都是館主的入室弟子。
至於其他學徒。
有的不學了,有的另投別家,還有的甚至去了新開的楊家武館。
武館開門收徒。
有錢就能進來。
倒也不能說他們勢力。
自己花錢練武,自然是哪個厲害就去哪家。魯師傅被人家‘仙人掌’楊旭給打的吐血,這些學徒看到了,誰還想待在這裡?
所以見到陳季川來,這些人奇怪。
“我。”
“能。”
“治。”
“好。”
“魯。”
“師。”
“傅。”
陳季川不說廢話,張口一字一頓道。
這是他來魯家武館路上,拼湊學來的幾句話之一。
“治好我爹?”
“那快裡面請。”
院中另個原本仰躺,用木錘不斷錘擊腹部的那個武師側耳聽見,頓時一個猛子翻起來身。
陳季川往他看去——
姓名:魯榮
年齡:24
等級:2
法術:鐵牛功(第二層),玉帶功(第一層)
這人看上去跟魯雄長的很像,再看兩人名字,陳季川猜這兩個人肯定是親兄弟。躺在牀上的魯師傅,應該就是兩人老子了。
從等級上看,魯榮練武不如大哥。
但孝心不差,更是急性子。
一聽陳季川能治好他爹,說起話來客氣的很。
大哥魯雄看了眼陳季川,陳季川穿着一身短打,不像是醫師。但因爲常年勞作,讓陳季川看上去顯得老,這倒是幫了忙。
魯雄心想總不至於有人跑到武館來招搖撞騙。
那不是找死嘛?
於是。
“請。”
當即換了張笑臉,跟弟弟魯榮一起,把陳季川帶到裡屋。
姑且一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