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儀制清吏司的人?”盛苑午膳過後回到了戶部,腳才邁進辦公所,就聽屬官彙報說禮部的杭郎中前來尋她,當即怔了一怔,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
儀制清吏司的其中一項職責就是冊封。
嘖嘖,不多想也知曉對方來尋她的原由。
“把人請到前廳,本官隨後就到。”
雖說對前來的這位杭郎中沒啥印象,可盛苑對禮部尚書何本出略有了解,說不得就是他把杭郎中支使過來的。
只是猜測歸猜測,盛苑倒是沒想着避之不見,故而也沒叫對方多等,約麼着半刻的工夫就出現在前廳門外。
杭郎中忙不迭把剛拿起的茶碗放下,迅速站起行禮:“下官禮部儀制清吏司郎中杭粵見過盛侍郎。”
“杭大人快快請起,莫要這般多禮。”盛苑溫和的虛扶了一把,笑呵呵的讓他落座,“咱們坐下閒敘。”
杭粵溫聲連忙說是,雙手提着衣襬緩緩坐好。
盛苑從小遙手裡接過茶盅,捏着茶蓋輕輕撥動着浮茶:“本官素聞何尚書手下皆是得力干將,其間又以杭郎中幾位最是突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啊,大人謬讚了!”杭粵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有這個名聲,眼瞅着上座這位歲數不大、可官儀姿態不遜於他那位上官的女郎,不由泛出感悟,原來上位者必要具備睜眼說瞎話的好本事哩!
“……卻不知,杭郎中此次前來所爲何事啊!”
“啊,盛侍郎,下官這次前來,是特意向您請教的。”盛苑的詢問,把忽而感悟的杭粵驚醒,他忙拱手稟明來意。
“請教?杭郎中言重了,但有問題,咱們互相討論就是了。”
盛苑說得謙虛,可杭粵卻不敢當真,他清了清嗓子,說出了自己的難處。
說到最後,他滿臉爲難的表示:“下官知曉,皇上冊立昭德公主爲皇太女,乃是前無古人之壯舉,是開歷史先河的偉事,更是讓後來者效仿的先例,故而下官不敢輕舉妄動。
說來不怕盛侍郎您笑話,下官接到聖上旨意,忙忙碌碌數日,方覺才疏學淺、見識不足;幸而有上官提點,言及盛侍郎素有高才,定能給下官指點迷津。
這般,下官才厚顏前來叨擾,還請盛侍郎撥冗提點,下官定然感激不盡!”
言罷,他又站了起來,雙手伸直作了個長揖。
“喲!杭尚書快快請起!莫要多禮哩!”
盛苑話未說完,小遙便帶着小丫鬟把杭粵扶起。
杭粵感受着胳膊上的抓力,低頭瞧瞧身材纖細的小遙,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幾下。
“杭郎中何必這樣客氣,大家同朝爲官,都是給聖上效力,但有業務不清,互相討教也是常事,完全不用這般大禮,謝來謝去的,反而顯得生疏。”
盛苑見小遙帶着人把杭粵按回到了座位上,不大認同的瞅了她一眼。
這丫頭忒糊塗,鬧得好像把杭粵綁架了一樣。
無奈的腹誹一句後,盛苑佯作沒看出杭粵的不自在,很誠懇的問起了對方歷朝歷代冊封太子的慣例。
談到自己本職業務,杭粵忘記了剛剛的彆扭,如數家珍的談了起來。
盛苑見狀也不打擾,極耐心地聽着,直到對方說完,她這才詢問:“卻不知杭郎中認爲,皇太子和皇太女之間,有何不同呢?” 這忽然轉彎的問題,讓杭粵聞之一愣,他雖然偶有說話不過腦子的時候,可那也是在禮部,在對他們寬容包涵的上官面前。而今,他在戶部地盤,面對的又是令都察院那羣御史聞之緊張的盛文臻,他自然不敢輕言。
以恨不能一個字兒考慮八百遍的速度,杭粵憑着直覺喏喏:“下官以爲……太子和太女……其實……並無不同。”
“啪啪啪。”他話聲未落,盛苑的掌聲就響了起來。
頓時,他剛剛冒出的窒息感消失不見了。
“杭郎中這不很明白嗎?!”盛苑笑着放下手,看着對方眼眸,反問,“你這心裡已有答案了?”
“答案?!”杭粵懵懂的咂摸着這倆字,卻不得其解。
他攥了攥手掌,無聲地給自己打了打氣,這才擡起了頭,迎着盛苑的視線看過去。
剎那間,觸及到對方那充滿鼓勵的笑容的一瞬,他腦海裡響起了清晰地脆裂聲。
這個像是蛋殼孵化裂開的聲響,讓他豁然開朗。
之前的似懂非懂,像是做了繭的蟬,忽然破繭重生了一般。
他明悟了。
是啊,從皇位繼承來說,皇太子和皇太女之間,除卻男女區別,又有何不同呢?!
都是皇帝的繼承人,都是江山社稷的接任者。
至少在當今看來,他的皇太女與歷代順利繼任的皇太子,沒有任何不同。
“看來杭郎中是想通了。”盛苑見對方孺子可教,滿意地點點頭。
杭粵聞聲,忙不迭站起來拱手感謝:“多謝盛侍郎指點!”
“客氣了!客氣了!關鍵還是杭郎中頭腦清楚、心裡有數兒!”
盛苑大大方方領了對方的感謝,畢竟,只憑她耐着性子陪他開竅,也值得這份謝意哩。
……
“小姐,奴剛剛,恨不能用錘子把他那石頭一樣的腦袋敲響!”
杭粵離開後,小遙站在盛苑旁邊兒,說起了小話。
“你啊!你還說人家呢!本官還要說說你哩!”盛苑瞥她一眼,哼說,“好好兒的辦公前廳,讓你鬧得好像山寨裡的聚義廳哩!”
小遙聞聲,愈發忿忿:“奴就是生氣啊!生氣他那做派!有問題就虛心請教唄,非得那般做派!好像是生怕旁人不知他來請教似地!他這不就是想給以後能推卸責任做準備麼!若是朝上有大臣不滿他把冊封禮辦的盛大,他說不得要跟人家說,跟您請教過了,是您教給他的!”
“說就說吧,本來我也是這個態度的。”盛苑不以爲意,“即使他不曾來這趟,若是他給出的方案不合適,我也朝上也會提出異議,屆時看不慣的人不是還要把矛頭指向我?”
“哼,那總歸不一樣!”小遙隱約覺着二者不同,可讓她細說,她又說不出來,只能跺跺腳,氣呼呼的跑開了。
看着她跑遠的身影,盛苑無奈的嘆口氣:“欸!這隊伍,不好帶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