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愛恨
生老病死。
百里竹看着那片已經恢復茫白的虛無，久久無神。
這個事實對她，有着顛覆性的衝擊。
實際上別說她這個當事人了，就連方純陽、烈清清、師可卿、許安平這些跟着李牝一路走來，見證他破開虛無神藏世界方式的先驅者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偉大的虛無大帝……
無敵的虛無大帝……
集萬千榮耀光環於一身的虛無大帝……
他所追求，竟然，僅僅是像個凡人一樣，普普通通的渡過自己風平浪靜的一生，壽終就寢，安然死去。
而他們在做什麼？
她、師依依、百里長空，以及他身邊所有所謂的親人、朋友，他們在做什麼？
他們一步一步，將他推上了虛無大帝的寶座，使他最終真正活成了他們希望的虛無大帝模樣。
並且……
引以爲傲，與有榮焉。
甚至自我感動的以爲他們爲他不遺餘力的付出，才讓他有了虛無大帝的成就。
他們不遺餘力、盡心盡力，不惜付出所有代價，一手將他推上神壇。
結果……
卻是讓他和他想走的道路越行越遠。
扼殺了他真正的本意。
所以……
“我的恨……”
百里竹喃喃自語。
她恨百里青鋒嗎？
明明她爲了他，不惜毀滅了整個世界，可他卻囚禁了她一生。
直至死亡，他都沒有將她釋放出來。
可實際上在百里青鋒眼中呢？
他一次次的退讓，一次次的遷就，就在他終於以爲自己哪怕沒有了一切，可至少可以塑造出一個想要維持的和平世界時……
一切，都被摧毀了。
被百里竹摧毀。
她所謂的爲了他不惜毀滅世界，實際上卻是摧毀了他想要的一切，錨定人性的一切。
最終……
他如她所願，成爲了虛無大帝。
不是那個守護三界，光芒萬丈的虛無大帝。
而是……
永恆的生、永恆的滅、永恆的空、永恆的無。
真正的虛無大帝。
那麼，他該恨她嗎？
他該恨他們所有人嗎？
“恨……”
百里竹突然感覺到一陣窒息的痛苦。
哪怕她實際上早已死亡多年，僅僅是一絲殘留的執念，可在腦海中閃過這個“恨”字時，仍然有種無法言語的痛，痛到讓她爲之窒息。
明明……
她只是一道殘留的執念。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百里竹這道殘念一陣漂浮。
整個空白虛無的神藏世界亦是開始飛速坍塌，原本那些處於虛無茫白中的先驅者隨着神藏世界的全面崩潰，亦是迅速被拋到了神藏世界之外，出現在了虛無神藏殿巨大的神藏之門位置。
這一幕，讓方純陽、烈清清、許安平等人瞬間反應過來。
神藏世界破開了。
可他們的獎勵呢？
這位神藏之主的殘念似乎……
即將崩潰。
換句話說，這是整個世界爲之崩潰。
就像一尊宙光降臨一尊神藏，將那座神藏世界撐爆一樣，裡面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眼前虛無神藏世界的狀況，似乎就會和神藏世界被撐爆一樣，隨着神藏之主百里竹的崩潰而歸於虛無，最終……
所有人，多的傾注了上千星年，少的花費十幾年、上百星年，結果什麼都得不到。
李牝也明白了這一點。
他頓時意識到了問題。
虛無神藏世界的破開，不應該是這樣。
或者說，這座神藏世界不應該用這種方式結束。
以百里竹接受不了眼前顛覆性，由他們一手摧毀百里青鋒，使其化爲真正虛無大帝的現實，徹底崩潰而結束。
那位虛無大帝……
也不希望這座神藏世界以這種方式結束。
李牝突然想到了什麼。
百里青鋒託他女兒向自己傳達的兩個字。
“謝謝。”
李牝有些失神。
這兩個字……
不應該屬於神藏世界中百里竹認知的百里青鋒。
或者說，不應該屬於已經脫離了原本主線劇情的百里青鋒。
他來自……
李牝擡頭，朝着虛空瞭望。
大道之光的力量在他體內流轉，形成他的感知。
但……
依然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感知不到。
“走了？”
自他“死亡”的那一刻，他已經走了？
可現在呢。
這個問題該如何解決！？
他真的會像真正的虛無那樣，完成心中最後一絲的執念，徹底的離開這個世界？
縱然是百里竹這道執念以崩潰爲終結，亦不再多看一眼？
畢竟……
真正的百里竹早已經死了。
還是……
李牝沉吟不語。
神藏世界仍然不斷崩塌。
速度快到極致。
“隊長……”
烈清清等人甚至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不過李牝仍然沒有理會。
百里青鋒……
真的變成虛無大帝了嗎？
不！
如果真正成爲了完全的虛無大帝，一尊徹底倒向虛無陣營的無上，那麼……
他絕不會不止一次的將目光投向這座神藏世界。
亦不會在最後時刻通過另一人之口，向他傳達那兩個字。 因此……
“沙莎，我需要你的幫助。”
李牝道。
“請您吩咐。”
沙莎的聲音迴應着：“不過我需要提醒您一聲，我的力量超過了這處神藏世界的容納極限，如果動用我本體的力量，會加速這座神藏世界的崩潰……”
“它已經崩潰了。”
李牝道：“我需要你收集、讀取這個世界有關於虛無大帝的所有信息……不是百里青鋒，是符合虛無大帝的信息。”
說完，他補充了一句：“儘快。”
“如您所願。”
沙莎迴應着。
下一刻，一股無形的漣漪盪漾開來，瀰漫了整個已經變成虛無的神藏世界。
其中肉眼可見的漣漪卻集中在百里竹身上，直讓她的崩潰更爲迅速。
很快，這尊智能生命已經給出了答案：“很抱歉，並未搜尋到符合虛無大帝的信息。”
“沒有……”
李牝念着這兩個字。
沒有……
居然……
真的沒有。
那位虛無大帝……
真的已經拋下了一切，化身爲了真正的虛無？
只是……
真的如此嗎？
“虛無。”
李牝低聲說着：“我相信你，一如……我相信自己。”
他直視着眼前崩塌到連烈清清、方純陽、許安平等人所在的空間都無法維持，將他們拋出去的神藏世界。
“我相信我的判斷，絕不會錯。”
他說着，腦海中閃過自己最接近“虛無大帝”的時刻。
不是這個輪迴，而是上一個輪迴。
他和“虛無大帝”那一戰。
“沙莎，我需要伱協助我，捕捉我每一道感知中‘虛無大帝’的身影。”
李牝道。
“如您所願。”
沙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緩。
下一刻，大道之光翻涌。
直接照射到了陷入崩潰中的百里竹身上。
這一刻，時間開始倒流。
不！
不是倒流！
僅僅是“查閱”百里竹這尊虛無神藏世界之主在維持虛無神藏運轉時記錄下來的所有信息。
或者說，通過構建一座世界的底層代碼，來搜尋其中一些早已覆蓋掉的信息。
時間飛速流轉……
這個輪迴瘋狂的閃爍着一切有關於虛無大帝，有關於百里青鋒的消息。
速度快到超出了任何人的感知上限、反應上限。
哪怕一尊星神真神在此，也絕對“看”不清上面任何一個場景。
但通過沙莎的捕捉，這些畫面全部被精準的投射在李牝感知中並被計算、分析。
整個輪迴很快過去，一如沙莎先前所說，沒有半點屬於“虛無大帝”的痕跡。
於是，信息跳躍，進入上一個輪迴。
跳躍到過去。
一個……
百里竹被囚禁，按照主劇情發展的輪迴。
這個輪迴不斷回溯，虛無大帝在將百里竹囚禁後，再沒有現身。
哪怕她死亡的那一刻，亦不例外。
很快，在大道之光的映照下，信息捕捉被退回到了他和“虛無大帝”一戰的畫面。
以一個第三者的視角，親身“目睹”了這一戰自己被“踢”出虛無神藏世界的畫面。
然後……
百里竹這道執念的崩潰突然凝滯了。
不止他，李牝亦是停了下來。
大道之光的力量盡數映照在這個時間節點，並透過沙莎，將其清晰的呈現出來。
她聽到了。
他也聽到了。
那道……
悄無聲息，但卻真真切切在某一刻存在的痕跡。
一段信息。
那是對此刻百里竹崩潰內心最好的迴應。
“其實……我並不恨你……”
不恨！
哪怕他一次次退讓，一次次遷就，甚至最終，連最後一絲想要創造一個美好世界的奢望都被百里竹徹底毀滅時，他仍然……
沒有恨她。
也沒有恨任何人。
“不恨……”
百里竹殘存的執念傾聽着這段時隔無數星年後傳遞而來的信息，口中喃喃自語。
這一刻，她突然淚流滿面。
那種壓抑到極致，讓哪怕一道殘念仍然爲之窒息的痛苦突然被盡數釋放、宣泄而出。
淚水，無聲無息的流淌而下。
但整個世界，卻彷彿有一束光，刺破無盡陰霾，照耀而下。
一如當年她在地窟人世界，最孤獨、最絕望的時刻裡，遇到他的出現。
這一刻，萬丈陽光，照耀世間。
目之所及，天高海闊、雲捲雲舒。
“青鋒哥哥……”
百里竹喃喃說着。
身上再沒有了陰鬱，沒有了怨恨，沒有了不甘……
只剩下前所未有的釋然、安寧、平和。
她就這麼閉上眼睛，似乎終於能夠安心沉眠。
她的身軀化作淡淡流光，亦是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虛無神藏世界亦是自此終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