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
九聲鑼響,迴盪在埠頭之上,翻滾不息。
祭臺兩側,薩滿手握短杖,唱着拜歌,可若是仔細聽,便能發現每一道聲調都是顫音。
第一次聽或許真會覺得這便是拜歌特色。
司祭望着一側的人影,胸膛起伏深呼吸,靜了靜心思,沉聲高喝。
“主祭,行!”
樂師擡起銅號,黃牛皮面的大鼓被大椎震擊,鼓聲響徹整條青石街,越來越見沉雄,彷彿敲擊在人心口上,硿硿地震響。
樑渠起身,一鼓一步,千萬目光下,沿着祭臺中軸線徐步上前,登上十三級階梯,駐立於祭臺之上。
長五尺的供桌中央,碩大的山鬼頭顱面朝大江,發黃的豎瞳黯淡無光,底下黑血粘稠。
“捻香!”
樑渠以火炭點香,彎腰插入香爐之中。
“祭酒!”
樑渠接過酒壺,斟滿三個酒杯,站定。
“頌,祭文!”
“河神在上,餘借義興市之地,臨江淮河之水,承衆之所寄,聚民之所望,率民衆今敬拜於尊前,呈此祭文......”
“混沌初開,生有天地。天經日月,地行河江。灌溉中土,孕育萬物。白山黑水,有名淮江......”
江平萬里,頓生波瀾。
天地茫茫,餘音道道。
“拜!”
【祭祀淮江,河流眷顧度+0.0001】
樑渠不動聲色,長拜而下。
“復拜!”
大風從江面上涌來,浩浩蕩蕩,萬里不歇,長袍大袖在風中獵獵招展。
低頭跪拜的鄉民忍不住擡頭,看到那黑色大氅下血紅的白衣,心神震撼,恍若神明!
樑廣田混跡在人羣后方,一拜再拜,等站起身時,後背已完全被冷汗打溼。
祭臺上的身影神威如嶽,完全無法與三月前佝僂着身子討糧的身影重疊起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侄子是那麼陌生,那麼可怕!
恐懼中......帶着絲絲懊悔。
他目光瞥向站在祭臺前列的陳慶江,若是早些時候飢借了糧,是否會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鞭炮聲噼裡啪啦。
司祭高喊,樑渠退下祭臺。
幾個穿着蓑衣的男人上到祭臺前舞蹈,擊鼓聲歡快起來。
一切結束,所有人不約而同的鬆口氣。
祭祀終於順利完,山鬼來襲並非凶兆。
陳兆安懸着的心落下來,他已經七十二歲,大順開國不過六十年,立國之景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可活過那麼久,卻從來沒經歷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祭祀活動。
祭祀中一頭山鬼襲擊,結果居然被殺了,獻給河神......
活久見。
真是活久見。
還是活久點好。
樑渠登下祭臺,陳兆安等一衆鄉老立刻將他給圍住。
祭祀是辦完了,他們心中的疑問一個都沒解決呢。
山鬼究竟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它是不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平陽鎮殺武者的那一頭?
接下來還會不會有,有沒有危險?
樑渠擺擺手,指着自己身上的傷口:“等我先洗個澡再說,先幫我叫一下郎中。”
“哦好好好,應該的應該的,那都到我家去吧。”
陳兆安衆人這纔想起來樑渠還受着傷,一位鄉老趕忙招呼衆人往自家去,就是埠頭旁大部分鄉民避難那座石獅坐鎮的大宅院。
鄉老進入宅院命人去燒水,正要派大兒子去叫醫館大夫,大夫自己忙不迭站出來。
“樑公子,我就在這。”
祭祀河神是大事,不是漁夫也都得能來就來,作爲義興市裡醫館大夫,自然就在現場,甚至站位頗高,在靠近祭臺的前列,僅次於一些大戶,和手藝人在同一列。
反倒是漁民們,大多在中後段位置,僅個別能站至前列。
樑渠點點頭,半脫上衣,袒露上身:“有勞大夫幫我看看。”
他最嚴重的兩處傷口便是胸膛和肩膀還有右臂,皆是被山鬼抓咬出來的,全在上半身。
大夫湊上前,一番檢查下來詫異道:“不知樑公子的這身大氅與衣袍是何材料所制。”
樑渠道:“大氅是我二師兄送的,是犬熊皮所制,刀槍難入,衣袍是我八師兄送的,摻了天蠶絲。”
此番能戰勝山鬼,一是破了皮關,氣力大增,防禦大增。
二是融合度暴漲,身體素質又有飛躍。
三是蜈蚣劇毒,發揮雖慢,卻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困獸之際給與致命一擊。
最後則是滿身神裝。
他菜,但是他有六神裝啊。
不管是護臂還是大氅,包括摻入天蠶絲的衣袍和山牛皮腰帶,都擋住了數次致命攻擊。
整場戰鬥下來愣是完好無損,連個線頭都沒有。
鄉老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犬熊,天蠶,但就是不知道才覺得厲害。
暗暗感慨不愧是楊老爺的弟子,連穿着的衣服都是如此非凡。
“難怪,難怪。”大夫嘖嘖稱奇,“樑公子受這身大氅與衣服保護,身體又健碩有力,傷勢看似嚴重,實則都是些皮肉傷,就是傷口頗深,流血甚多,需當心化膿,好在天氣冷,不易發炎,擦拭下傷口敷藥包紮,修養上二旬就無大礙。”
樑渠點點頭,沒有傷到骨頭就好,傷到骨頭可就遭老罪嘍。
他指向一旁的李立波與陳杰昌:“大夫替我的兩位好友也看看吧?”
“好說好說。 ”
大夫來到二人身邊查看。
陳杰昌倒是沒什麼,除了有些脫力,最嚴重的的傷勢就是他蹬了山鬼一腳,自己一屁股倒在地上,擦破點手皮。
李立波就慘了,山鬼揮臂一擊將他的小臂骨給乾裂開,斷是沒斷,可傷筋動骨一百天,少說要兩三個月才能好。
李立波如喪考妣:“完了,那我還怎麼練武啊?”
一旁李立波的父親李大康也露出憂愁之色。
樑渠失笑:“放心,我會去和師兄們說明情況,到時候就算給你請三個月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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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兩人遞刀助攻,山鬼還真不容易拿下,樑渠自然是要幫忙的。
“真的?那不用三個月,又沒斷,倆月就行,倆月就行。”
“我無所謂,依你。”
李大康大喜:“那真是麻煩阿水了。”
“不礙事叔。”
“大夫,大夫,快來幫我看看吧,我也好痛啊。”
“先去看看他們吧。”
醫生告歉一聲便忙碌起來。
院中躺着不少傷患。
山鬼一事中,混亂逃跑中有不少人都摔倒在地上,發生踩踏,萬幸沒人死亡,可也有個別人傷勢嚴重。
還有幾個慌不擇路跳進水裡的,也就是樑渠等人戰鬥結束的快,被人及時給撈上來纔沒凍斃,這些人都被鄉老擡進宅院中。
等樑渠洗完澡,清洗乾淨血跡,換上乾淨衣服,大夫再度回來敷藥包紮。
鄉老們重新圍聚起來,迫切的想知道問題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