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顧不得海量精華入鼎,藍潮暴漲,龍鬚血丹融化的剎那,樑渠便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口鼻間噴吐出燒火般的焦煙味。
窗紙鼓脹,靜室狂風涌動。
燙!
滾燙!
汗水不等淌下便乾涸體表。
熾烈的火焰自胸口蔓延至全身,不止作用於筋骨之上,更深入到五臟六腑,經絡血管。
澎湃藥力之下,樑渠只覺全身俱焚,氣血粘稠沸騰,一時間痛苦難耐,直似有一輛套住野馬的馬車於體內橫衝直撞,稍有不慎便會車仰馬翻。
呼!
吸!
野馬狂奔。
鋼鐵四蹄踏平道路,撞開欄柵,沿路殘骸一片。
接連數道呼吸,樑渠強忍住藥力灼燒之痛,收斂心緒,閉合周身毛孔攔住外瀉藥力,全力運轉功法,引導澎湃無窮的藥力流向全身,化爲柴薪,焚燒雜質,錘鍊肉身。
藥力不出,堵於體內,卻一時消化不下。
頃刻間。
樑渠渾身水腫,直“胖”出一圈。
耳畔中,血液奔涌如江河,暴雨狂風!
“雜質”一詞聽上去頗爲奇怪,好像食五穀雜糧的人體內有多麼不堪,總有數不清的髒東西,回回燒,回回有。
實則不然。
天生天養,地裡生,地裡長。
農民辛勤呵護一年種出來的好寶貝,養得出高壯的大小子,育得出漂亮的大丫頭,頂好的養身之物,哪會有什麼髒東西?
境界高,反倒碰不得五穀雜糧、血肉葷腥,只能是爲修外不修內,修體不修髒,自身消化代謝不行,小小的五穀亦會污染軀殼。
武道修行,本質即爲突破自我極限,攀登而上,貫徹意志。
血肉變堅木,堅木變青銅,青銅變精鋼,精鋼變玄鐵……
每跨上一步,前一步的殘餘自爲雜質。
此即去“蕪”存“菁”,步步登升。
蕪與菁。
從來互爲表裡。
境界一到,縱使砒霜鉛汞亦作調口醬料,大口吃得!
紅光澎湃。
靜室內血海翻涌。
蒲團上血蓮綻放。
嘭嘭嘭!
裹着硫磺味的冷風捲動塵埃和霜雪,低低飄轉,晾衣架上的長衫輕輕晃動,僱工用藤拍抽打下凝結的冰屑。
“怪哉。”
大冬天,徐子帥不知從哪抽出根草莖,叼到嘴邊翹晃,感受着靜室內的氣息翻涌,生出幾分鬱悶。
丹藥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修行哪有那麼簡單,哐哐嗑藥硬升,那人也得受得住,消得了。
奔馬前且不說,入了狼煙,修行似鼎中燒火,服藥自爲添薪煅燒,大鼎內納火有限,則趁藥火旺盛之機,吐納材料,自漲三分。
藥火燒得小,白費力,漲不動。
藥火燒得大,鼎自身更會熔融報廢。
燒得不大不小,鼎得保持本心,把握住機遇,趁勢成長,否則藥力便會從其它地方涌出,憑空蒸散揮發,竹籃打水一場空。
其中過程可謂兇險,吞一次,能休息許久。
偏樑渠好比一尊大熔爐。
甭管什麼珍奇藥材,什麼妖獸血肉,丟進去就能燒,燒得旺,燒得好,唯一的阻礙反倒是間隔太短可能會導致的藥性衝突。
從狼煙境界開始,徐子帥就開始納悶。
樑渠的鼎不像正常大小,彷彿天生大得出奇,大得可怖,作爲鼎主人,什麼不用管,什麼不用理,只需一味地往裡面添薪添炭即可。
藥到火旺,火旺自然成。
如此一來,沒有鼎的桎梏,只需燒火,自然沒旁人的彎彎繞繞,複雜難言,順理成章地成爲大順最年輕的狩虎大武師。
思來想去。
體質特殊吧。
徐子帥心想。
師門內的修行冊上該單開一頁,記載上這種特殊情況,說不定不是什麼天生武骨,天生仙骨說不定……
……
“趕上了!”
積水潭幽光粼粼,祝宗望和霍洪遠登臨甲板。
祝宗望眺望江外望月樓上掛着的燈籠,心胸開闊。
十二月黃州啓程,自兗州祝家度了年節,正好趕上帝都元宵歡慶。
天下繁華,鹹萃於此,元宵尤甚!
山無不燈,燈無不席,席無不人,人無不歌唱鼓吹……
大好風光啊。
“二位英雄好漢可是來參加今年武舉?”
積水潭河道上,三兩青年作揖拱手,試圖與兩人攀談。
霍洪遠瞥上一眼,未曾理會。
青年們略顯尷尬,他們見霍洪遠和祝宗望氣度不凡,相貌年輕,修爲高深,值此時節入京,該爲武舉、科舉來,本想着結識一番,交個朋友,豈料是個冷硬之人,碰了一鼻子灰。
“觀政三年,今年來是爲銓選。”
祝宗望倒好說話些,開口作應,緩和了尷尬的氣氛。
遊船上青年一驚,原是上一屆的中舉人,老前輩,忙道失敬。
然來參加武舉,皆爲狼煙高手,且二十出頭,自有三分信心和意氣傍身。
卻有人對霍洪遠的傲慢不滿,故言道:“不知二位前輩適才回京,可知近日來沸沸揚揚的帝都過江龍?”
過江龍?
霍洪遠聽到稱呼眉頭一皺,想起了一些糟糕的回憶。
祝宗望眉頭一揚:“我等風塵僕僕,尚且不知甚麼過江龍,不妨諸位道來聽聽。”
青年朗聲:“帝都過江龍,年不滿二十,已成狩虎大武師,得聖皇親見共宴,實力更是絕倫無比,當文武百官之面,天下使臣之前,擊敗北庭廼蠻王轉世天才!大光我朝天威!
如此天驕,鄙人昨夜於花街之上親眼所見,儀表堂堂,自有風度,攜好友與尋常百姓同樂,可謂春風平易也。”
霍洪遠皺着的眉頭平鬆,前踏一步。
祝宗望擡手壓住。
對方說出此話,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言外之意滿含嘲諷——人家那麼牛逼都平易近人,你擺個毛線架子?
自己要不擡手壓這一下,對面就得捱揍了,只是如此稱呼未免太過耳熟,打之前要先問個清楚。
“你說之人,莫非姓樑,單名一個渠字?”
對面一愣,頓有被戲耍之意:“兄臺既然知曉,緣何要問?”
“兄臺來自何方?”
“自爲邛州劉家!”
原來是小地方。
祝宗望鬆開手。
怪哉。
黃州大狩會時,尚且只有狼煙地橋,一晃眼數月不見,竟然狩虎了?
十八歲的狩虎……
祝宗望內心生出波瀾。
咚!
“兄臺,你來我們船上作甚?”
砰!
“哎呦!你怎麼打我臉啊!流血了!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