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澄實,今年八歲,AR子役培訓機構所屬。”
“.”渡邊真月。
看着面前站着尚顯稚氣的八歲子役。
渡邊真月剛纔因爲吉元月之助降下去的血壓,在這一刻又上漲了。
他忍不住看向田中健三。
眼中的不滿如果可以刀人的話。
田中健三那大光頭都要被他千刀萬剮了——你這傢伙是在開玩笑嗎?讓八歲的子役試鏡青木劍一?
主要是這未免太誇張了。
那怕渡邊真月不懂電影。
他也知道一個八歲的孩子去扮演青木劍一肯定會很不對勁。
而且《劍豪伝》主要講的是劍客豪傑對鬥與廝殺。
可不是隨便跑來一個子役賣賣萌就能糊弄過去的。
況且對方纔八歲。
能有什麼演技?
能有什麼劍道方面的造詣?
如果說先前的吉元月之助給渡邊真月開局好感可以說是拉滿。
那麼渡邊真月看北澄實簡直就是越看越不對勁。
“這位北澄實是田中導演提名的子役。”
感受到渡邊真月眼中嚴重不滿的情緒。
角川映畫的製作人咳嗽一聲,乾脆把鍋甩給了田中健三。
“.”
渡邊真月把目光調轉回田中健三。
察覺到對方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起來抱着自己的光頭啃的殺人目光。
深深地瞥了眼自家制作人,田中健三在心裡暗罵對方踢皮球,但表面還是強裝鎮定開口了。
“北澄君確實是我親自挑選的子役。”
先把鍋背上,然後話鋒一轉。
“但說句實話,他的表現絕對會比前面的吉元月之助還要優異,我們還是拭目以待吧。”
“是嗎?”
將信將疑的渡邊真月多看田中健三一眼。
前面吉元月之助的表現確實不錯,也是田中健三介紹的。
難不成眼前這個名叫北澄實的子役也有什麼特殊的才藝?
他不再用‘要殺人’的目光瞪着田中健三了。
轉而將視線看向北澄實。
“呼”
終於把渡邊真月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田中健三鬆了口氣。
老實講。
剛纔他所說的話有一部分是誇大其詞,全是緩兵之計。
誠然,田中健三對北澄實確實很有信心。
但他也不能否認吉元月之助的表現很亮眼。
真的很亮眼。
要不是對自己的眼光有自信。
他估計自己都已經拍板吉元月之助作爲主角了。
實醬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你可千萬得爭氣啊。
他在心底暗暗加油鼓勁着,希望北澄實不要讓他失望。
渡邊真月沒在意田中健三在想些什麼。
他已經將自己的目光完全看向北澄實了。
對方有着相當優秀的外貌條件。
脣紅齒白,俊美可愛,五官在攝影棚的冷色燈光下顯得有些深邃。
搭配着一身特意打扮過的吳服劍豪裝扮,給了他一種英氣的感覺。
別的不說
這外貌條件確實達標了一大半。
但是——
“果然年紀還是太小了。”
渡邊真月搖頭。
年齡太小是不可忽略的硬傷。
他很難將對方的角色代入進‘劍豪’之中。
等到北澄實自我介紹結束。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翻開了臺本。
隨機找到了青木劍一在友人千生清義,一路在京都城裡追蹤,最終踩在月華灑落的古城之下,與最終仇敵對峙的場景。
於是不帶任何感情地念臺詞。
“這次,就是生死之戰了,青木劍一。”
渡邊真月把目光看向北澄實,臉上也露出了些許詫異。
沒有像吉元月之助那樣調整。
更沒有醞釀自己的情緒。
一切像是水銀瀉地般自然。
他只是一擡頭。
北澄實那邊就已經開始了。
“生死之戰?”
北澄實低着頭,長髮遮掩了他的雙眼,沒人看得出他的情緒。
他的聲音前面輕緩,後面變得清晰。
彷彿是在品味這句話一樣。
然後——
“和生死之戰沒有關係。”
他如此說着。
長刀甩出。
聲音轉冷。
“我會殺了你,快點過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北澄實.不.是青木劍一的身體都在顫抖。
因爲他未嘗一敗,自大輕敵,導致友人被殺。
他不止是感到憤怒。
更多的還有自責。
甚至渾身都因爲怒氣與愧疚而顫抖。
可唯一不變的。
是他壓着刀柄的手。
沒有半分抖動。
潔淨的滿月掛於天空之上。
周圍很安靜。
月光很冷,夜很深。
比夜色更深邃的,是他漆黑的雙眸。
比月光更冷的是他手中的刀。
他擡起頭。
在那雙烏黑長髮底下。
是一雙深邃到極點的雙眸。
從他那‘返老還童’的臉上看不見半點稚氣。
只剩下眸子裡閃動着的,不似作假的殺氣。
好似北澄實的面前真有一個接下來會被他千刀萬剮的仇敵。
明明這裡只是攝影棚,並不是《劍豪伝》中那個混亂的年代。
明明青木劍一就只是北澄實這個八歲子役扮演的虛假形象.
可是爲什麼呢?
渡邊真月的背部下意識地繃緊。
爲什麼對方只是一眼,自己便會感受到刀劍加身的寒意呢?
殺人如麻的‘劍豪’明明就只是藝術形象。
可這個孩子‘劍豪’的感覺卻完全不像演的!
彷彿對方真踩過無數屍山血海,並且在那個混亂時代登上頂峰過一樣。
渡邊真月嚥了咽口水。
心中浮現出一絲興奮的感覺。
青木劍一是他二十多歲創作的,他十分憧憬的角色。
這份憧憬,那怕創作二十一年也仍未散去。
他也看過許多人扮演、COS青木劍一。
但從來沒有北澄實給他如此契合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明明北澄實八歲的年齡在那裡擺着。
但他給人的那種感覺.那種演技卻出色到能讓人下意識忽略年齡上的不足,把他完全代入青木劍一的角色當中去。
他沒猶豫,乾脆自己拿起臺本,親自搭戲。
“怎麼了?就只有這點能耐嗎?青木劍一!”
與之前的吉元月之助一樣。
他找的同樣是考驗劍道以及動作美觀的場景。
由於身體返老還童,身體素質相差太大,導致青木劍一久攻不下,甚至自己的左手手臂還被對方劃傷。 手臂的血液潺潺流出。
滲透於寒氣瀰漫的劍身之上。
面對仇敵不斷逼近的身形。
青木劍一將握於手中的長刀重新入鞘,身形低矮,做出了拔刀的動作.
這個場景最關鍵的點就是演員拔刀而出,兩連斬落的動作必須要乾淨、美觀。
這說出來可能很簡單。
但做起來卻十分困難。
《劍豪伝》拔刀的動作不僅要精準,速度還要快,同時停下時,演員能夠止住力量,保持身體的美觀。
這個過程很快。
而且演員是沒有第三人稱視角,能夠看見自己動作並且予以糾正的。
所以《劍豪伝》青木劍一的拔刀動作,一般來講都要拍好幾次才能過。
沒有劍道底子的演員更是可以直接選擇放棄了。
那麼北澄實又怎麼樣呢?
渡邊真月也沒坐下來,就這樣站着看北澄實。
他要用自己接觸劍道二十多年的目光,全方位的審視對方的動作。
北澄實依舊沒有調整。
他只是皺緊眉毛,目視前方,同時捂住自己的左手臂,彷彿那裡真的被某個看不見的人給劃傷了一般。
深邃的月色之下。
豐饒的平安古城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
右手一個翻轉。
長刀伴隨‘錚’的摩擦聲進入刀鞘。
他將身形矮下——壓得很低、很低。
右手悄無聲息地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
左手垂落。
在渡邊真月的注視下。
他突然暴起!
踏步向前!
嘭!!!
地板都在這一腳下被踩出聲音!
與此同時。
身形重心帶着無法阻擋的慣性,由低矮向上切換。
力量由腰部起,傳自手臂!
以腰胯帶動手臂,以手臂帶動手腕。
與此同時——
拔刀!
尚未開刃的道具刀在此刻居然發出了淒厲的破空之音!
錚!!!
宛若銀河下泄!
森然的寒光只在頃刻間便瀰漫整個攝影棚。
北澄實錯身而過!右手的長刀平舉。
冷色燈光下。
他手中的長刀泛起寒光,彷彿向外淌着寒氣。
那張原本稚氣,應該惹人憐愛的側臉,其上裹雜的冰冷,讓人爲之膽寒。
接着。
手腕乾脆利落地向下甩動。
像是刀刃上面無形的血跡被他甩落一般。
長刀也在此刻,緩緩被他推入鞘中。
如同刀劍般刺骨的寒意這才緩慢消失。
靜——
安靜——
在場所有人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如果說之前的吉元月之助的青木劍一有幾分相似。
那麼北澄實的青木劍一簡直可以說是入木三分。
特別是剛纔那凌厲的一刀。
簡直就是生活於戰國末期年代的青木劍一真的破開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站在了衆人的面前一樣。
他們有些發懵。
特別是有好幾個經紀人都忍不住翻找起了自己手機裡的名片通訊錄一類的玩意兒。
是自由子役嗎?
AR子役培訓所的北澄實?
沒印象啊。
他們從來沒聽說過啊。
他們在那邊忙來忙去。
而這邊的北澄實則是忍不住搖頭,心底更是大呼搞糟了。
剛纔那個甩刀的動作並不是《劍豪伝》青木劍一的動作。
而是他在人生體驗當中,北澄劍聖經常會做的動作。
血液含有大量氧化物質,常年沾染血跡的長刀有生鏽的風險。
北澄劍聖那會兒又沒什麼錢。
基本上斬了幾個人就要把血跡清理乾淨,也就養成了那個甩刀的動作。
由於體驗了人生,又學習了那麼多天。
北澄實的身體也下意識記住了那個甩刀的動作。
剛纔心神投入得太進去了,揮砍出一刀的時候不小心做出了那個甩刀的動作.這就不太好了。
畢竟導演以及編劇對這種小動作還是很在意的。
他忍不住搖搖頭。
決定還是道歉比較穩妥。
畢竟他就只是個八歲的小孩子。
這種時候,主動提出來錯誤再道個歉,基本上不會有人計較,反而會加印象分。
想到這裡,北澄實重新站好,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不好意思,田中導演、渡邊老師還有相田製作人,我剛纔有個動作出錯.”
他的聲音說到半程。
就被兩眼發光的渡邊真月給盯得縮了回來。
不是
什麼情況?
北澄實愣了一下。
對方這表情看起來也不像是因爲自己動作出錯而感到生氣.
反倒是有種發現了某種寶物,兩眼放光的感覺?
這和田中健三剛與他見面的時候眼神差不多
不.
感覺比那個時候的眼神還要粘人。
什麼情況?
北澄實皺起了眉毛,剛想發問,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地方失禮了。
然後他就看着渡邊真月繞開了桌子,走到他面前。
那張中年男人的臉孔滿是驚喜之色。
“不要停,接下來的這條鏡頭怎麼樣呢?”
“啊?”
北澄實愣了一下。
“就是青木劍一誤入龍脈的時候.”
“.”
沉默了一會兒。
北澄實按照他的想法做出演技。
“.是這樣嗎?”
“不錯啊!很像!真很像!”
“再來,被千生清義阻攔時的那一幕。”
“這樣?”
“了不起,居然能夠這麼還原。”
作爲原作者的渡邊真月,滿眼只有面前這個按照他指示做出動作的‘青木劍一’。
沒辦法.
作爲現在都還憧憬着劍道的原作者,看見能如此契合自己作品的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
他當然感到驚喜。
甚至於把接下來還沒有試鏡的子役都完全晾在了一邊。
“那個.渡邊老師,雖然我們很能理解伱的心情,但是按照我們試鏡的總時間來講,一個子役最多試鏡三條.您.”
田中健三本來在旁邊一直沒說話。
畢竟渡邊真月是原作者,屬於創作者的範疇。
嚴格來講並不算是業界裡的人,他也管不着對方。
但看着渡邊真月試了四五條還沒停下來,甚至興致還越來越高的樣子。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說白了。
子役又不是超人。
哪能經得住對方這麼折騰?
“啊抱歉。是我失禮了。”
渡邊真月顯然也發覺了他做得有些過火了。
晾着其他公司的子役與經紀人.怎麼說都有些不太禮貌了。
他很鄭重地道了個歉,重新坐下。
隨後田中健三才無語地搖搖頭,擡手示意。
“繼續吧,請下一位子役。”
繼續?
剩餘的子役們探頭探腦,可愛的臉孔面面相覷。
他們看着挎刀下來的北澄實。
又看了眼似乎已經心滿意足的渡邊真月。
這.
他們還有繼續的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