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門,天音寺,焚香谷,同爲正道三大領袖。
然而,便是這三大領袖之間,彼此也是有個高低的。
青雲門,公認的天下第一大派,自青葉真人後,歷代傳承不絕,驚才絕豔之弟子不斷涌現,千載傳承,根深蒂固,數次拯救正道於危難之間,早已經是天下修士心中的一杆旗幟!
天音寺四大神僧雖強,可是敢上青雲門,在這玉清殿重地撒野,你讓田不易臉色如何能夠好看?!
“阿彌陀佛!”
普智雙手合十,滿是皺紋的臉上,閃過一抹無奈之色,他道:“田首座見諒,非是老衲刻意冒犯,而是老衲實有要緊之事,求見貴派道玄真人。”
他雖是出家之人,萬事萬物俱已不縈繞在心,然而其人卻另有一份執念。
那是關於生死之謎,關於長生久世的執念。
只可惜,天下各門各派,無不敝帚自珍,饒是以青雲門千載大派的傳承,道玄真人天下第一人的胸襟氣度,竟然也無法看穿這點,拒絕了他的請求。
上一次來,他尚且見到了道玄真人,而這一回,連人都沒見到。
他以爲對方是故意避開,心中着急,這纔在玉清殿放肆了一回,只可惜,那道玄真人似乎真在閉關。
“要緊的事?能勞動你天音寺普智神僧大駕,如此不顧體面,想必此事定然驚天動地!”
田不易道:“不知是魔門有所異動,還是南荒有妖魔作祟,若是大師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休怪田某領教一番貴寺的大梵般若了!”
青雲門千載威名豈容輕辱?!
普智撥動念珠,嘴裡低聲念着阿彌陀佛,臉上苦色愈發濃郁,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上門所求之事,若是公之於衆,只怕天下人都會以爲他離經叛道,已然入魔,自己受辱不可怕,可怕的是天音寺聲名受累!
況且長生死結與他而言緊急萬分,卻絕不是他能肆意在青雲門中撒野的理由!
“事無不可對人言,看來大師此番卻是打了誑語!”
田不易冷哼一聲,道:“看在你我兩家交情深厚的份上,你只接我一劍,自可下山!”
說到‘山’字,他手中劍訣一掐,那一柄赤紅仙劍,陡然載着田不易沖霄而起,熾熱而閃耀的赤芒映亮了半邊天,雲朵彷彿鑲上了光邊!
其人如上古的火神,傲立在雲端,居高臨下,俯瞰普智,道:“大師,還請上來接劍!”
他二人都是當世高人,鬥法之下,難免會波及地面,損毀玉清殿這重地。
普智明白對方的心思,也情知不接這一劍,對方絕不會善罷甘休,只好低低嘆了口氣,手持碧玉念珠的左手豎在胸前,誦唸了句佛咒。
隨後,那碧玉念珠驟然綻放瑩瑩光華,他身子飄然而起,已然落至了田不易的正對面。
此刻,他周身隱現一層若有若無的金色佛光,寶相莊嚴,面有悲苦,彷彿一尊憐憫世間疾苦的佛陀,讓人望之不由敬畏。
看着那對峙的二人,感受着那股壓抑的氣氛,饒是莫離太極玄清道已然將第七層修煉到圓滿處,依舊是內心惴惴不安。
那兩人的修爲,超過他太多太多了。
蒼松道人望着這一幕,冰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變化,些許訝然,些許忌憚,甚至隱隱還有幾分厭惡。
“接某一劍!”
田不易靈力涌動,赤靈仙劍,頓時紅光大盛!
火焰,無盡的火焰自赤靈仙劍之上涌出,熾熱氣息,鋪天蓋地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天上雲氣俱都被蒸騰一空。
狂風呼嘯之間,漫天火焰,驟然一凝,赫然化作一頭昂首咆哮的巨大火龍,張牙舞爪的便朝着普智撲去!
“蒼龍真訣!”
莫離瞳孔微縮,眸中俱是感嘆之色。
他雖然未曾佩有仙劍,然而青雲門四大劍訣之名,卻是早已然一清二楚。
這四門劍訣,論及聲名之盛,自然非神劍御雷真訣莫屬,然而,其餘三門劍訣,威力之強,卻也絕不遜色神劍御雷真訣半分!
數百年前,青雲當時一衆天驕闖入極西之地魔教聖殿,斬鬼神劍訣便曾大放光彩!
更不必提,另外一門七星劍訣,在上次正魔大戰中,曾被道玄真人以通天峰鎮峰神兵七星仙劍施展,一舉挫敗過當時的魔門四大宗主!
望着那來勢洶洶的火龍,普智眼中,赫然出現了幾分狂熱之色!
“這便是道家真法的大能大力嗎?!”
他心潮涌動,在空中連連後退,撤去手印,雙掌合十,面露莊嚴,全身散發隱隱金光,低低念道:“我佛慈悲!”
‘啪’一聲脆響!
那串碧玉念珠赫然被其捏碎,十幾顆晶瑩剔透的念珠竟不下墜,反而滴溜溜轉個不停,一個個發出青光,浮在普智身前,只有那一顆深紫圓珠,卻徑直掉下。
普智手掌一翻,將那深紫珠子一把抓在手中,雙手即結左右水瓶印,兩目圓睜,全身上下隱有金光,口中一字一字念道:“奄、嘛、呢、叭、彌、哞!”
佛門六字大明咒!
這一天音寺鎮寺神通,第一次在青雲山上展露崢嶸!
所有碧玉念珠一起大放光芒,佛力奔涌間,赫然凝成一個金色的‘卍’字,耀目無比,不可逼視!
下一刻,火龍與卍字狠狠撞在了一起!
只聽到一聲悲慘嘶鳴,那一瞬之間,彷彿天地都顫動了一下!
無盡罡風,四散而去,漫天白雲,都盡數被狂暴的靈力攪碎!
紅光金芒,絢麗無匹,遠勝過天上太陽!
終於,風止雲靜,法力餘波碰撞盡數散去,莫離這才能看清楚天際的二人。
普智神僧,再不復方纔有德高僧模樣,一身袈裟,卻是焦一塊,黑一塊,破破爛爛,不成體統,他輕輕咳嗽起來,咳嗽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至將臉色咳的不正常的潮紅,忽然‘哇’的一大口鮮血吐出,臉色由紅變白,這纔算是止歇。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卻是一臉欽佩的望向田不易,道:“天首座修爲……修爲精深,老衲……老衲佩服……”
其人目光一直盯着那柄赤靈仙劍,面上俱是火熱之色,絲毫不曾因傷勢衰減半分。
他身爲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天下景仰,尊榮已極,修爲之高深,當世絕計罕有對手。
可是,面對這能役使諸天神力的道家真法,依舊是力有不逮!
這還只是田不易出手,若是那位深不可測的道玄真人親自動手,又該是何等光景?
可惜,可惜,他們終究是放不下門戶之見。
普智這般想着,田不易卻是道:“本座說話算話,既然大師接了本座一劍,自可下山而去,還望大師謹記今日之事,青雲門,不可輕辱!”
修仙之人,本是淡泊聲名,然而因着昔年被盜匪佔山舊事,旁的事情青雲弟子不放在心上,但若有人輕慢青雲,他們卻是決計無法容忍。
青葉祖師玄功初成,斬殺羣盜的事蹟,可是被他們奉如圭臬!
“老衲唐突了,再次致歉。”
普智雙掌合十,頷首一禮,隨即衝着蒼松道人點了點頭,道:“今日既然見不到道玄真人,老衲便先行告辭了,諸位,來日再會。”
“大師自便。”蒼松道人面無表情的道。
眼見得那老僧逐漸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之後,田不易這才降下雲頭,到了蒼松和莫離二人身前。
不過落地之時,他腳步也是一個踉蹌。
“師父!”
莫離見狀慌忙上前扶住,心中暗驚,那和尚果然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師弟,可曾受傷?”蒼松道人關懷道。
“無妨,只是氣血有些翻滾,比那老和尚好多了!”
田不易擺了擺手,示意莫離不必攙扶,道:“天音寺大梵般若果真非同凡響,那老和尚又持佛門至寶翡翠念珠,威力驚人,若非這些年我道行有所進展,只怕還傷不得他!”
佛道兩脈,雖是理念不同,但是都有降魔大力,否則,天音寺如何能與青雲門並稱?
“師弟有些衝動了。”
蒼松道:“以普智的身份,不該與他動手纔是,此番你又將他打傷,待傳回天音寺,難免會影響兩家和氣。”
“蒼松師兄這是嫌我多管閒事了!”
田不易面色陡然轉冷,他語氣不善的道:“天音寺若有不滿,儘管讓他們來找我便是,不論四大神僧誰來,我大竹峰盡數都會接下,離兒,咱們走!”
他本就是個氣量不大的人,眼中揉不得沙子,蒼松不敢出手維護師門尊嚴,反而還說他出手太過,這讓田不易如何能忍?
當下拉着莫離,架起赤靈仙劍便朝大竹峰而去。
望着那一抹赤色虹光,蒼松道人臉上卻閃過一絲冷意。
“萬師兄,你當初真不曾看錯人,說這胖子內秀於心,成就非凡,今日看來,他道法之深,青雲門中,除了道玄那廝,再沒人能壓他一頭了。”
蒼松喃喃自語,普智四大神僧之尊,修爲絕不遜色青雲門任何一脈首座,是當世難得的高人,更是持翡翠念珠這佛門至寶,神通非同小可,便是他,自問也難輕易拿下。
然而田不易一式蒼龍真訣,直接衝破對方大梵般若和翡翠念珠的防禦,將其打成重傷,自身不過氣血翻滾,如此道行,只怕足以稱的上青雲衆首座之冠了!
只是,想及當年往事,蒼松道人心中卻無半分歡喜,反而只剩下深深的恨意。
“放心,你放心,萬師兄,我必會幫你……”
蒼松道人的話越來越小,小到已然只剩下呢喃,誰也聽不真切。
玉清殿前,一時間重新恢復寂靜,一如這兩千餘年的歲月一樣。
……
“師父,您真沒事?!”
赤靈仙劍上,莫離早已然接過掌控權,卻仍是忍不住關心問道。
他深知自家這位師父生性要強,極是愛惜顏面,方纔當着蒼松道人的面,說不準便是在強撐。
“臭小子這般盼着你師父受傷?”
田不易冷哼一聲,道:“普智那廝道行雖高,可也沒放在我眼中,大梵般若,哼,若是大梵般若這般厲害,還會被我青雲門壓在頭上整整兩千年嗎?!”
其人語氣裡滿是對太極玄清道的自傲之意,這也是尋常,青雲弟子,哪個不是對這門仙法奉若神明?
千載青雲,歸根結底,靠的便是這一門太極玄清道!
“走,待會回了山上,爲師再傳你第八層和第九層修煉法訣。”
說到這,田不易笑了一笑,道:“你可要快些修煉,等到了上清境界,便可自去通天峰上,領取功法傳承了,到那時,便不必再爲師傳授,嗯,這一日,最好在七脈會武之前,卻是讓其他各峰好好瞧瞧!”
一想到自家徒兒在七脈會武上橫掃七脈的表現,饒是田不易修道數百年,一顆道心也是忍不住心花怒放起來!
及至到了守靜堂,早便等候多時的中年美婦,當下便迎了上來,關心道:“夫君,你怎生與人動手了,主峰上出了什麼事?!”
蒼龍真訣凝練的火龍聲勢浩大,大梵般若和翡翠念珠的動靜亦是不小,兩人雖在通天峰上對決,然而靈力波動,早便讓其餘各脈震動。
不過,有道玄真人坐鎮,加上出手的又是田不易,除了魔教大舉入侵,否則誰也翻不起來亂子,七脈首座這纔在峰上等待結果。
但蘇茹仍是免不了擔心。
“夫人莫憂,是天音寺的普智和尚無禮,我隨手教訓了他一下,沒什麼大事。”田不易安撫道。
“四大神僧的普智?!他道行非同小可,夫君你可曾受傷?!”
蘇茹花容上滿是擔憂,雖然明知田不易的厲害,可是身爲枕邊人,怎生能不關心呢?
“真沒事情,我一劍蒼龍真訣,把那老僧當場打的吐血,不信,你問問離兒我是不是毫髮無損?”田不易給了莫離一個眼色。
莫離頓時秒懂,他道:“普智大師確實不是師父的對手,師父確實毫髮無損。”
言語之中,卻是渾然沒提田不易氣血翻滾,落地時險些摔倒之事。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蘇茹輕撫酥胸,提着的心放了下去,卻是白了田不易一眼,沒好氣的道:“下次可不許逞強了,通天峰上弟子長老衆多,哪裡如何用得到你動手?!”
“是是是,下次不出手了,不出手了……”
田不易賠笑道,不論再強的修士,終究還是懼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