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承諾

眼前,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地底巖洞。

與方纔所見的幽暗不同,此處,儼然一片火海,到處都是熾熱到通紅的岩漿,在奔涌,在冒泡,宛如一方大湖,將整個巖洞照的一片通透。

而一條細細窄窄的通道直達岩漿最中央,那裡,有一方高臺。

臺上,安安靜靜的趴着一隻白色的狐狸。

一隻,白色的大狐狸!

它的眼睛閉着,彷佛在安然入睡,身子蜷縮,很是安靜。

很是美麗,一種別樣魅惑的美麗。

它的身後處那裡,漂亮的皮毛安靜地卷着它的尾巴。

細小而美麗的皮毛,分岔卻和諧的地方,一共有六隻尾巴。

六隻尾巴。

望着那六隻尾巴,望着那美麗而安靜的大白狐,莫離一瞬之間,想到了焚香谷時,燕虹曾與他所言。

狐族,其中最爲聰慧,最有靈氣的一支,有一個特別處,那便是修行越高、道行越深的,其尾巴之數也就越多。

百年道行,而成三尾,千年道行,而有六尾,至於九尾,已然是傳說中的曠世大妖,誰也不知道究竟要多少歲月才能修煉而成。

躺在這裡的六尾白狐,赫然便是一尊千年大妖!

在這妖魔身旁,則是方纔莫離擊敗的那名嬌媚女子,此時,她彷佛看不見莫離存在一樣,雙眼滿含柔情的望着那隻六尾白狐,纖纖玉手,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白狐的頭顱。

所以,它們便是那一隻九尾天狐的族人,昔年闖入焚香谷,最終整族盡數喋血的狐族!

而方纔那一隻召喚出八荒火龍的法寶,必然就是焚香谷鎮派神器玄火鑑,來自上古巫族鑄就的神物。

“年輕人。”

六尾緩緩睜開了雙眸,眸光清澈,純淨,還帶着幾分看透世事的滄桑。

他道:“你到這裡做什麼?”

這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隱隱間極是疲憊。

莫離看着他們,道:“青雲弟子莫離,受小池鎮居民所託,前來斬妖除魔,未曾想,以閣下千年大妖的身份,竟然還會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白狐看着他,沒有動怒,也沒有發笑,只是那般靜靜看着他,眸光裡流露出了幾分欣賞。他道:“年輕人,好志氣,我瞧着你不過二十出頭吧?”

莫離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今年二十三了。

“好啊,好啊……”

六尾白狐嘆息道:“你們人族當真是得天獨厚,青雲弟子更是不凡,我等狐族花費上千年苦修的道行,你們花費百年便能輕鬆追過,就像上官……”

說着他忽然搖頭一笑,道:“他也不能和你比,你這個年紀,這般修爲,超過他是早晚的事,你是道玄真人的弟子嗎?”

莫離眉頭緊皺,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必緊張,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份交易罷了。”六尾語帶笑意的道。

“交易?”

莫離不明白這白狐的意思,他與對方素不相識,又有什麼交易好做。

他道:“人妖殊途,我與爾等並無交易可做,今日來此,乃是爲小池鎮居民而來,從今日起,爾等都不許再踏入小池鎮一步,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此時,他揹負的神兵綻放出嗡嗡劍鳴,凌厲劍意,頃刻間便籠罩整個巖洞,饒是岩漿火海,兩頭妖魔依舊是覺得心頭一片寒意。

嬌媚女子玉顏上盡數都是擔憂害怕,然而那六尾白狐面上喜色更濃,他讚道:“好修爲,好道行!好的很,天不絕我狐族!”

驟然,他手掌一翻,那一枚玉環頓時躍現眼前,火焰圖騰,隨之亮起,狂暴靈力,引得整個岩漿火海都是翻滾起一陣大浪。

“年輕人,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你,不過,這個交易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六尾白狐毛茸茸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狡黠之色,他道:“此物名爲玄火鑑,乃是焚香谷無上神器,我若全力催動它,或許殺你不得,可是引動這地脈火山噴發卻不是難事,屆時,我死事小,難道你有把握能在這岩漿火海中逃出生天?”

莫離聞言,心頭頓時一緊!

不得不承認,這六尾白狐所言極是。

此地正是一處地脈岩漿所在,那玄火鑑也正是無上火系神器,其人不顧自身性命,真要引動火山噴發,饒是莫離道行已然邁入上清境界,也沒多大把握能自這等天地之威中全身而退。

這一番威脅,着實點中了他的死穴。

沉默半晌,莫離聲音帶着一分嘶啞的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回答我的問題便是。”

六尾白狐得意笑道:“你是不是道玄真人的弟子?”

“不是。”

“不是?你這等良才美玉,道玄真人竟然會不動心?”

六尾白狐臉上明顯有幾分失落,他道:“那你師承何人?”

“家師,大竹峰首座田不易。”莫離冷冷的答道。

心中卻是揣測着這狐狸到底有什麼想法,難道是,想讓自己救他性命?

或是,解決來自焚香谷的追殺?

“田不易,沒聽過。”

白狐搖了搖頭,道:“不過青雲一脈首座,這身份地位也是夠了。”

他看着莫離,語氣鄭重的道:“我知道以你的年紀修爲,來日必定會是青雲門乃至整個修道界舉足輕重的人物,我只想求你未來一個承諾,只要你答應,這焚香谷鎮派神器,我便贈送給你!”

“六哥不可!”

那嬌媚女子急聲道:“這是咱們狐族無數性命換來的神物,豈可隨意給旁人,連你……你也因爲它……”

“好了,小三,不要說孩子話,此事便聽我的。”

六尾白狐溫柔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又對莫離道:“這玄火鑑的威能,想必不用我多說,你自該知曉,年輕人,你覺得這筆交易如何?”

玄火鑑,南荒巫族歷代大祭司的傳承至寶,擁有不可思議的無上威能,某種意義上,它是不遜色誅仙古劍的至寶。

配合八兇玄火法陣一起施展,召喚出來的八荒火龍,足以焚天毀地,消滅世界,縱然是獸神這等不死不滅的怪物,依舊抵擋不了這等無上神器!

就這麼一件至寶,休說一個承諾,便是十個百個承諾,只怕天下修士都會趨之若鶩的答應下來。

焚香谷八百年正道領袖的霸業,其中一多半便是依仗這件神器的功勞,誰又能不眼饞?

只是,又有幾個人能如莫離一樣有這等氣運,被人以死相逼,要將神器贈予?

但莫離卻並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他反而問道:“爲何是我,你就不怕我拿了這寶物,反將你二人殺了,承諾什麼的,不過是一句笑話罷了。”

柔媚女子,臉色隨着莫離的話變的更是難看。

交出玄火鑑後,他們又哪裡有資格拉着莫離同歸於盡?!

“我不會看錯人的。”

六尾白狐胸有成竹的道:“我可以先將玄火鑑交給你,你再聽聽我的條件。”

莫離不明白,他爲何這般自信。

“你先說吧。”

“這件事對於現在的你或許有些困難,不過等日後,你成了一脈首座,想做成此事,卻也未必是太難。”

六尾白狐笑道:“說起來簡單的很,我希望待你日後修爲有成,去尋焚香谷,放出鎮壓在玄火壇下的九尾天狐。”

釋放九尾天狐?!

這還真是一件燙手的山芋。

不管怎麼說,焚香谷都是天下正道領袖,實力雄厚,弟子衆多,便是青雲門也未必能奈何對方,想要救出九尾天狐,着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難怪他問我是不是道玄師伯的弟子!

莫離心中明悟,若是青雲掌門開口,此事把握無疑能大上許多。

“實際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你若是不答應,咱們便一起死在此地好了。”

六尾妖狐笑着說道,只是那笑容中帶着幾分絕然。

莫離知道,他說的出,做的到。

依照原着,這六尾白狐傷勢極重,已然拖了三百年,藥石無救!

此事,真的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左右,一隻九尾天狐而言,還動搖不得天下局勢,焚香谷未必不會給青雲門這個面子。

莫離苦笑一聲,道:“如此,依你們便是,不過爾等,卻是絕不能再踏入那小池鎮一步了,否則,便是我不除你們,也自有人要你們的性命。”

“這件事簡單,你出去後與小池鎮的人族講,他們不許再踏入這黑石洞所在樹林一步,我等自然也不會再去騷擾他們,左右不過是孩兒們缺少吃食,他們若不怕我們,也可將牲畜拿來買賣,我等出錢便是。”六尾白狐不以爲意的道。

“那便一言爲定。”

圓滿解決小池鎮的事情,莫離不禁鬆了一口氣。

至於說救九尾天狐,左右也不是現在,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一言爲定!但在這之前,還需你發一個誓言!”

六尾鄭重道:“若你違背今日承諾,自當不得好死!”

誓言一說,自然不是虛妄。

雖然此世並不曾有仙神,然而,莫離跨越數界,豈會不知,這世上存在真正神魔?

誓言一立,倘若不依誓言而行,對於日後修行之路,絕不是什麼好事。

莫離皺了皺眉,他道:“你若是信在下,便將玄火鑑交給在下,在下絕不會食言,你若是不信,那儘管發動玄火鑑便是。”

作爲兩個世界的劍神,此世的修道奇才,莫離心中自然有幾分傲氣。

又豈是六尾白狐可以隨意拿捏的?

便是真發動玄火鑑,以他今時今日的道行和揹着的一柄九天神兵,未嘗便會死在此地!

而立下誓言,萬一還不等他去營救,出現變故,那九尾天狐身死,他又去哪裡說理去?

見得眼前這年輕人一臉決然,饒是九尾白狐見多識廣,此時也不禁是氣勢爲之所奪。

他細細一思索,卻是不禁苦笑一聲,是了,他哪裡還有本錢要挾別人。

不論這年輕人守不守約定,這一件至寶,他都用不了幾年了。

“那便給你吧。”

六尾白狐說道,擡手已然將玄火鑑扔出!

“不要!”

女子驚聲呼道,可分明已爲時已晚,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玄火鑑落入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中。

沒了玄火鑑,豈不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她心中極是不捨,六尾白狐毛茸茸的尾巴,卻是拂過了她的玉臉,道:“小三,莫怕,了不起便一起死,而且,以我看來,這位莫小哥,也不像食言而肥之人。”

聽着對方拿話刺自己,莫離澹澹一笑。

玄火鑑觸感溫潤,一縷縷溫暖靈力自手掌上沒入經脈,他體內靈力得了這一道溫暖靈力滋潤,運行速度陡然加快很多,渾身上下是一種難言的舒暢。

將那玉環綁在左臂上,莫離道:“你還能撐幾年?”

六尾白狐大吃一驚,問道:“你看出了我的傷勢?”

“若非傷重不治,堂堂千年大妖,豈會將寶物拱手讓人,還要以死相逼?”

莫離語帶憐憫的道:“玄火鑑在手,以你的道行,未嘗沒有機會闖焚香谷救人。”

六尾妖狐一臉闇然。

是啊,他千年的道行,又有玄火鑑這等神器,尋到時機,想要救回九尾天狐,並不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然而……

他深深嘆了口氣,道:“我身中上官策那老兒九寒凝冰刺的冰毒,三百年來,道基已然損壞,寒氣侵入骨髓,只怕,只怕撐不過五六年了。”

“大哥,此言當真?!”

女子的雙眸,一下子便紅了起來。

六尾白狐輕輕點頭,面上是說不出的悲哀之色。

“五六年,足夠了。”

莫離正色道:“五年之內,你一定會聽到想聽得消息,不過前提是,你一定要保重身體纔是。”

“告辭!”

拱手一禮,莫離頭也不回,大踏步的朝着外邊山洞而去。

瞧着年輕人離去的背影,女子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滴落而下。

“大哥,你真的,真的只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女子仍然不願意相信。

六尾白狐溫柔的看了眼女子,道:“小三,人各有命,活了千年,我知足了。”

“可是,可是萬一那年輕人食言呢?!你就這般放心將玄火鑑給他?!”

“他不會的,我不會看錯人。”

六尾白狐笑眯眯的說道,心中想的卻都是方纔女子所言,這年輕人一路行來,並未殺死一名小妖。

一個骨子裡良善的人,自然值得託付很多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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