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雖過,夜風之中,仍有一層淡淡寒意。
顧鬆歷一襲白衣,腰間懸劍,在山道中縱馬疾馳。
山風襲來,寒氣入骨,顧鬆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雖然是關中武林世家的子弟,內力修行卻還不曾臻入寒暑不侵的境界。
在他想來,行走江湖,是一件極瀟灑的事,行俠仗義,英雄救美,美酒笙歌,快意恩仇,奈何出門數月,除了山賊劫匪,上面的一樣都沒遇到,反而盤纏都快花盡,更難受的是趕路,錯過了城鎮,有銀子也沒地方花,只能風餐露宿。
這些苦是世家子弟不曾想過的,顧鬆歷也不想再經歷了,他想回家。
他家在長安,距離此地還有四百餘里,而他最近的華陽,雖然不過十餘里,這個時辰,卻早已關上了城門。
所以顧鬆歷今晚無疑要再一次露宿荒郊野外了。
好在他知道,前方不遠處,有一處義莊,可以爲他暫避風寒,他出發時便在那裡歇過一晚。
行不過兩裡地,一處陰森森的建築出現在了顧鬆歷眼前,內裡還有些許火光透出,想必是如他一樣的過路人在裡面生火取暖。
將馬匹繫好,顧鬆歷敲了敲門,道:“好朋友,可否容在下進去歇息一晚。”
內裡沉默了三兩息,隨後一道陰冷的聲音道:“無主之地,自便就是。”
顧鬆歷推開門,卻見得一名男子面朝大門而坐,他亦是一襲白衣,腰間懸劍的打扮,只是生的五官平平,眼角處還有一個刀疤。
又是一個學那小劍神莫離的……
顧鬆歷暗自撇了撇嘴,心中頗有些不以爲然,就這等模樣的男子,也想模仿那位?
卻是自武當山上、玉門關前兩場大戰遍傳天下,莫離的風頭在年輕一輩中一時無二,不知多少江湖少俠穿白衣、帶長劍行走江湖,運氣好還能騙一騙一些無知的江湖女子。
他走向角落,自顧自的收拾了一堆柴火點燃,待身子暖和起來後,又拿出乾糧來食用,一邊百無聊賴的打量起義莊來。
鬼怪一說,純屬虛無縹緲,顧鬆歷行走江湖幾月,苦雖然沒少吃,但眼界和膽量也增長了不少。
義莊還是那個義莊,擺着許多口棺木,有的都落了好一層塵土,蛛網密佈,陰森的很。
不過相比上一次來,此處的棺木明顯多了許多,尤其是那男子背後,放着十來口窄窄的薄館,乾淨整潔,寸土不染,顯見是最近才新放來的。
那男子不時回過頭去看這些薄館,彷彿其內有什麼叫他割捨不得的珍寶一般。
顧鬆歷心頭奇怪,這人倒是有幾分古怪,棺材有什麼好看的?
那男子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忽然笑了一下,笑容裡帶着三分陰冷。只聽他道:“兄弟信不信世上有鬼神?”
顧鬆歷搖了搖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荒郊野外,兄臺還是謹言爲妙。”
那人嗓音陰惻惻的道:“我原也是不信的,只是見了這些棺材,卻是不得不信。”
他頓了一頓,不待顧鬆歷答話,繼續道:“在古某來的第一晚,這裡一口新館都沒有,但等到第二日早晨,這裡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多了一口新棺,從那日起,這裡每一日必然多一口棺材,到得今日,已是第十四日,這裡也有十四口棺材了。”
此時夜色正深,屋外隱有野貓慘叫,猶如小兒夜啼,好不瘮人,再加上這屋中擺滿了棺材,氣氛之陰森可想而知,饒是顧鬆歷不願意信,還是被他嚇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那你怎麼不走?”顧鬆歷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道:“走不得,走不得,不論你走了多遠,第二日夜晚,都會出現在此處,你道這棺中是何物?”
都會出現在此地?!
顧鬆歷渾身一顫,下意識的接話問道:“是何物?”
那人笑了一笑,一下子調開了一隻棺材板,顧鬆歷上前一看,只見得其內赫然是一隻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屍,渾身佈滿傷痕,死狀極爲悽慘!
砰!
一扇窗戶陡然被寒風吹開,發出一聲輕響,顧鬆歷嚇得尖叫一聲,好懸從地上跳起,那人目露詭異之色,伸手摸向腰間的劍柄,正在此時,外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鬼……鬼……鬼上門了!”顧鬆歷連聲驚叫,赫然已成驚弓之鳥!
那人手從劍柄上放下,有些不愉的看向門外,只聽得外邊有人輕聲道:“過路之人,可否借貴寶地暫居一宿?”
不是鬼!是人!
顧鬆歷鬆了一口氣,那人應道:“無主之地,閣下請便。”
大門隨即被推開,外邊魚貫而入一隊人來,卻是一男九女,領頭的男子瞧着不過十六七歲模樣,眉目清秀,氣質溫潤,一襲白衣,腰間懸劍,生的一副好賣相;他旁邊的少女瞧着略微大些,卻是生的貌美如花,姿容清麗,只是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拒人於千里之外。
剩餘的八名少女,四名着白,四名着黑,各執琴簫,都是生的極爲俏麗。
刀疤臉那人眸中中浮現一抹火熱之色,顧鬆歷卻是心頭鄙夷,又是一個模仿小劍神的富家子弟,還帶這般多的少女,生活當真是腐敗!
人氣一足,他心中的膽氣也壯了幾分。
“多謝了!”
那少年衝着他們拱了拱手,看了眼不遠處的棺材,恍若未睹一般找了個角落坐下。
她們十人點了一個大些的火堆,圍了一圈,那白衣少年和黃衫少女恰是面對兩人。
刀疤臉道:“此地有鬼,還望諸位小心一些。”
他語氣依舊陰沉,外邊依舊有呼呼的風聲和野貓的鳴叫,然而不知怎地,顧鬆歷心中卻沒半分害怕,那位白衣少年的眸中,隱隱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什麼鬼?”那少年輕聲問道,語氣裡滿是從容,彷彿在他面前天下都沒什麼難事一般。
“是專殺女子的鬼。”
刀疤臉隨手指了指那一口棺材,卻是懶洋洋的將鞋子脫下來烘烤,一股說不明的味道散發開來,他道:“在此地過夜,尤其女子,更要加倍小心。”
那少年笑了一笑,道:“鬼我倒是未見到,不過賊我倒是發現一個,還是一個冒人身份,姦淫擄掠的惡賊!”
刀疤臉面色陡然一變,他站了起身,指向莫離怒道:“臭小子,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
少年站了起身,輕撫劍柄,悠然道:“你這兩月來冒充我的名頭奸**子,難道還不知曉我嗎?”
那刀疤臉聞言渾身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細細打量對面那個少年,看着那年輕的過分的臉,看着腰間那一柄樣式古樸的長劍,一個念頭陡然在他心中升起!
“你……你是武當派的小劍神莫離?!”
他聲音發顫的說道,那顧鬆歷亦是神色大變!
此人,竟然不是假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