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故地重遊（上）
大年初二。
風雪瀰漫了整個天地，幾座孤零零的瓦房躺在山腳下，躺在冬季的嚴寒裡。
天地間一片靜謐的雪白。
許英冒着讓人睜不開眼的風雪急匆匆的闖進燒着炭火的屋子裡。
樑風正坐在苗家人特有的火鋪上，看着她道：“啥事這麼着急？”
許英上氣不接下氣道：“林，林仔回來啦！還帶了個大姑娘回來！”
樑風頓時精神一震，放下倒滿酒的碗，站起身：“走！”
白茫茫的雲霧裡，林一與卓雲穿過山澗小道，遠遠就看見了久違的景象。
熟悉的瓦房，熟悉的竹林，熟悉的大山。
熟悉的村口前擺着一張大木桌，桌上擺着九隻大海碗，碗裡的酒還冒着熱氣。
“大冷天的，還喝酒？”卓雲皺眉道。
林一看着她，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這叫攔路酒，進苗寨的人都得喝一碗才能進去。”
卓雲新奇的看着他，對少數民族的東西，她充滿了興趣。
遠遠的，樑風與許英跑了過來。
“林仔！林仔！”樑風在大風裡呼喊着，聲音立即被大風淹沒。
“風哥，三妹！”林一也大叫着。
林一快步跑了上去，緊緊握着樑風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久別重逢，兄弟兩人都深深的凝視着對方，熱淚似馬上就奪眶而出。
只有經歷過太多人生風雨的人，才能體會別後的思念與相見的珍貴。
“你大爺的，沒看見我也在這兒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樑風身後傳來。
“啊，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林一驚呼道。
4S穿着一身笨重的大衣，哈着白氣道：“奶奶的，裡面說我表現好，就減刑了，我提前一個月出來了。”
“哈哈哈！”林一歡快的跑過去，用力的拍着4S的肩膀，“你爺爺的，終於把你盼出來了。”
“哈哈哈！”三人爽快的笑着。
許英躲在樑風身後，捅了捅樑風的腰，瞧着一身英氣颯爽打扮的卓雲小聲道：“這個大姑娘是誰呀？”
樑風瞪了她一眼，道：“廢話，這當然是林仔的媳婦了！”
卓雲的臉頓時比番茄還紅。
4S大大咧咧的站出來，仔細瞧了瞧卓雲，呆了半晌後才道：“老大，你真的太牛比了，這次這個簡直可說是天上地下少有啊，快教教兄弟我有什麼高招，你是怎樣把人家騙到手的？教我，我一定要學會！”
林一一臉苦笑。
樑風笑道：“你要是學會那才真的糟了。”
卓雲瞪着4S，道：“什麼叫這次這個，難道他以前的那個不行麼？”
4S也不生氣，笑道：“對，對，他以前那個確實不行，那個陸月馨比你簡直是……簡直就不能和你比！”
卓雲皺了皺眉，隨即很快笑了。
林一給他說過，4S這傢伙是個什麼都敢說的人，只要他高興，他想幹什麼就敢幹什麼。
林一也瞪着4S，笑道：“老子看你是剛出來，皮子又癢癢了？”
4S哈哈大笑，道：“不逗你們玩了，還不給我介紹介紹嫂子！”
這次輪到林一臉紅了，林一尷尬道：“她是我同學，不是什麼嫂子的……”
樑風爽朗的笑道：“林仔還是沒啥變化，不就討了媳婦嘛，還害羞呢？嘖嘖！”
林一囁喏道：“咳，咳，恩，這是我的同學，她叫卓雲，卓越的卓，白雲的雲。”
他又轉過頭，正待爲卓雲介紹，誰知卓雲卻道：“這個愣頭小子一定是4S是不是？，這個大漢一定是樑風對不對？”
樑風三人立即愣住。
4S卻指着自己鼻子不滿道：“什麼？我是愣頭小子，我告訴你，我可是無敵的4S大爺。”
卓雲瞧着他：“哼！”
許英露出笑容道：“外面寒着呢？大夥先一塊回屋子裡去吧！”
於是，一行人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的向村裡走去。
屋子裡很暖和，連碗裡的酒都是溫的，人的心當然更溫暖。
“想不到你原來都知道我呀！”與卓雲聊了一會，4S才洋洋自得道。
林一與樑風笑着端起碗，一飲而盡。
許英提着一大塊臘肉走進來，笑道：“家裡好久沒這麼鬧熱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今晚咱燒肉吃。”
林一微笑着看着許英，這個農村女子的淳樸讓他覺得她比世界上大都數女人都可愛。
樑風拍着林一與4S的肩膀，道：“咱們幾兄弟難得聚在一塊，今兒要喝個痛快，你剛纔沒來，石頭給咱講你在C大里奪冠了，威風得不行，呵呵，今兒慶祝慶祝。”
林一笑道：“對，今天大團圓，一定喝個痛快。”
……
風雪依舊猛烈。
林一與樑風來到屋外的雪地上徑直坐下。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的原因，他們一點也不覺得冷。
林一看着遠山上的白雪道：“風哥！”
樑風看着他。
林一道：“知不知道我這次爲什麼來找你。”
樑風瞧着林一，道：“咱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林一道：“哦？”
樑風笑了笑，道：“4S上前天到村裡來的，他一來咱就全知道了。”
林一看着他不說話。
樑風忽然嘆道：“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
林一的眼睛裡閃出光芒，道：“今年的CPL很快就要開始了，怎樣？不如咱們一塊重新出去殺他個痛痛快快天翻地覆？”
樑風的眼裡忽然閃過一絲落寞，指着遠出竹林旁的空地道：“你瞧見那塊空地沒有？”
林一錯愕的注視着他。
他不明白樑風的意思，那塊覆蓋着白雪的空地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
樑風站起身，拿着酒瓶喝下一口酒後才緩緩道：“這是冬天，等到春天過後，雪都會化的，那時候，咱也得重新去種菜了，然後再拿到封山鎮上去賣，然後買米回來，然後與三妹子去砍柴，背水，明年的今天我還是這樣，可能到過了很多年後，我也會抱個阿娃，等着阿娃長大，再去那快空地……”
林一靜靜的看着樑風，沒有說話。
樑風繼續道：“其實我已經沒有什麼其他的願望了，我覺得自己現在過得很好，我已經安心。”
林一忽然明白了樑風話裡的意思。
像樑風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都註定要與黃土打着交道，他本就是個很平凡的人，隨着MDK去參加WCG已是他生命中唯一不平凡的經歷，也許是他唯一一段可以值得懷戀的記憶。
有這一段記憶就已經足夠，何必再去強求其他。
因爲如果他現在答應自己，那無疑是逆天而行，與命運抗爭。
只不過他已迴歸平凡的衆生中去了，而自己卻仍然在人生的旋渦中堅持着。
有的人，天生下來就是要與命運抗爭的。
林一嘆了口氣，仰望着天際。
人生與自然界的規律其實是一樣的，生老病死，春去冬來，任何人都無法抗拒。
正如他與樑風的命運其實也是一樣，他們本應該是一個很平凡很平凡的普通人，過着平凡的日子，春夏秋冬，風霜雨雪，斗轉星移，生老病死……但命運會造就你的不平凡，而最終也會讓你迴歸平凡。
只是，這不平凡的經歷中有些東西註定是難忘的，是令人永遠回憶的，也許就是那一路走過CS的日子。
而這，纔是真正的人，真正可愛的人類。
永遠追逐着未來，永遠可歌可泣。
而未來，它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林一擡着頭，輕輕的嘆息着。
樑風拍了落在林一肩頭的雪花，道：“咱知道，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奪冠的。”
林一笑了笑，道：“沒有你，MDK等於少了支手。”
樑風笑道：“咱不行了，說起打CS，感覺從北京回來後，反應一天不如一天了，前些天去縣城裡，咱還悄悄找了個小網吧玩了兩把，你猜怎的？”
“怎樣？”林一問道。
樑風大笑道：“咱玩PUB，戰績10：14。”
林一也笑了，但他的笑容卻有些悲哀，他知道，自從樑風的母親過世後，樑風就一下子變了很多，蒼老了很多。
在03年的WCG上，最能體現MDK實力的人就是4S與樑風，人們把他們兩人的槍法風格形容爲MDK直插敵人的兩把尖刀，正是他們兩人作爲MDK的中流砥柱，才能保證MDK遭遇強敵時不會被一舉潰敗。
但現在，曾經在賽場上威猛得像個天神一樣的MDK | Wind，竟然淪落到PUB戰績10：14的普通人了，這話傳到CS界，不知人們會作何感想。
好半天，兩人開始大笑，捧着肚子笑，直到笑累了兩人才停下來，並肩躺在雪地上，仰視着灰濛濛的蒼穹，任寒冰白雪飄打在面額上，粘住，溶化，直至滲入到他們的靈魂深處。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眼眶都有些溼潤，那些辛酸的往事，那坎坷的命運，只有在天地變得空靈的這一刻才顯得那麼清晰，那麼傷感。
流浪的人啊！天涯永遠是你追逐的盡頭。
平凡的人啊！命運始終是困擾你們自由飛翔的枷鎖！
誰又瞭解你們這些無根的浪子呢？
林一忽然道：“風哥，明天我想去看看大娘！”
樑風扭過頭看着林一，道：“也好，孃的墳就在月山上的，趕明兒咱們一起去給娘燒點兒紙錢。”
林一心裡一動，正待說話，卻發現屋子外的雪地上，4S與卓雲正在追逐着玩雪，打雪仗，嬉笑打鬧着。
林一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這個世界總算還有一分希望，還有一絲溫情。
溫情常在身邊，希望就永在人間。
“就算沒有風哥，我也一定要拿CPL的冠軍。”林一暗暗想道。
他邊想邊拿起身邊的酒瓶往嘴裡塞。
這時，樑風忽又轉過頭對林一道：“林仔！”
林一邊喝邊道：“恩？”
樑風道：“你和雲妹子準備什麼時候生個阿娃？”
“撲！”林一一口酒差點噴到樑風的臉上。
……
夜！
油燈的微弱火光閃爍在大山深處的黑夜裡。
4S與林一躺在木屋的地鋪上。
4S興奮的躺在地鋪上，道：“嘿，別看這下面是稻草，可真夠暖和的。”
林一瞧着他：“瞧你這興奮勁，白天還沒玩夠？”
4S故作嘆息狀，道：“你爺爺的，爲什麼你遇見的女孩子對你怎麼都這麼好？”
林一道：“因爲老子比你帥！”
4S笑笑，道：“雲妹子比陸月馨強多了。”
林一道：“哪點強了？”
4S道：“你今天和風哥說事的時候，雲妹子說她會柔道，劍道，說以後到C城了她就教我。”
林一笑道：“恩！”
4S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說我不信，她就說他讓我試試，結果我居然被她摔了20多次，我Shit!”
林一笑道：“哈哈，還好今年的雪下得大，否則你也和我一樣，鼻血都會被摔出來。”
4S道：“你個白癡，你盡情的笑吧，以後你可得老實點，別老是勾引那些小妹妹，否則你以後鐵定是個“氣管炎”（妻管嚴）。”
林一的笑容裡充溢着一絲溫馨，道：“那又怎樣？你是不是也想找一個？”
4S頓時一蹦老高，睜大了眼睛道：“真的？”
林一道：“要不我這到隔壁去找她，讓她到C城了給你介紹介紹。”
4S奸笑道：“你小子，哼哼！半夜三更的去找人家，媽的，我就知道你小子準沒存什麼好心，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想和人家……”
林一故意板着臉，道：“想和人家怎樣？”
4S笑道：“那還用我說出來嗎？”
林一道：“哼哼！你小子皮子又癢癢了！”
4S忽然道：“呵呵，你別在我面前裝了，對了，我這次帶了幾本好看的雜誌來，相信你一定有興趣，風哥這裡晚上沒什麼可玩的，還好我帶了這幾本書，不然的話……”
林一道：“什麼書？”
4S興沖沖的衝大衣裡摸出幾本花花綠綠的書來，道：“這是花花公子，藏春閣04年第一期的，哇塞，你不知道，這期的好辣，保證讓你看得過癮，你不知道，我在看守所裡時，這書在裡面賣50元一本，媽的，我都忍了好幾個月沒看到了呀，我的天，快看這張……”
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