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海神情專注,捧着賈誠肅的臭腳丫子,對腳踝上的手印一絲不苟的看個不停。烏黑髮青的指印下,不知有多少毛細血管被按裂。但表面卻沒一絲鮮血,更別提劃傷了。
楊小海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終是放下了腳踝,擡頭對賈誠肅道:“運氣不錯。”那結實的尼龍和棉花混紡的褲子避免了指甲劃破皮膚,無形中救了他一命。多虧那感染者只是抓他,而不是向腳踝攻擊。楊小海說的運氣不錯,就是指這個了。
賈誠肅聽懂了,旋即一臉古怪的道:“我被感染,你不是更開心?”楊小海直起腰身,拍拍手道:“談不上開不開心,本就沒啥大不了的。”說着話,隻身走到東門。靜聽會兒,推門走了出去。
兩扇木門合攏,剩下的四個黑衣方纔如夢初醒,疾步跟着走出了大廳,連剩下未翻的抽屜都不顧了。
當賈誠肅四人推開木門,就看到了那寬達十幾米的步行樓梯。幾人見楊小海已經站在東樓梯等他們,便掃了眼空蕩蕩的樓梯,向六層回返。賈誠肅走在最後,隱隱覺得漏掉了什麼。
可是五人小隊一路行來順風順水的,除了那該死的偷襲者,竟連一隻喪屍都沒遇到。返回去查探,又覺得麻煩。權衡了下,他決定還是回六樓的好。他不是楊小海,一個人的力量很是有限。
五人穿過“屏障”,返回五層,正好看到被衆人圍繞着的閆冰。這已經成了慣例,只要隊伍出發,閆冰便會率領所有人防禦,防止感染者趁亂突襲,而小隊下樓以後,他則去另一個樓梯口等着衆人迴歸。
如此做法,在黑衣中收穫了很高的人氣。一個牽掛下屬的領導還是讓人願意跟隨的。以往都是楊小海走在最後,這次卻換成了賈誠肅吊車尾。面對迎接它們的衆人,楊小海沒什麼可說的,和閆冰點點頭就算打過了招呼。
可輪到賈誠肅,他卻站住不走,對閆冰訴起了苦:“報告,本次探索結束。只是我差點被感染,純粹是運氣好,我們都回來了。”閆冰皺了皺眉,似乎很不習慣賈誠肅對他這麼講話。
楊小海躲在一邊,幾乎要笑了出來。以往楊小海沒少懟閆冰、次數多了,閆冰似乎也就默許了。換了賈誠肅,立馬便引起了閆冰強烈的不適。他陰沉的問道:“什麼叫差點被感染,什麼叫運氣好?”
賈誠肅沒有退縮,反而態度堅定的道:“我認爲本人不適合帶隊探索,申請辭去外探小隊長職務。”
“不準。”
“那我就申請病假,反正這個任務我不接,閆哥你看着辦吧!”賈誠肅一甩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閆冰指着他離開的背影,氣的嘴脣都哆嗦。旁人大都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了什麼。
楊小海見沒自己啥事兒了,便想回房休息。只是他的眼神實在犀利,在轉身時意外掃到了閆冰。鐵阮南跟在閆冰身後,一張臉上滿滿都是冷笑。那種冷笑,寒澈心扉。
對這個人,楊小海還是很有印象的。最初對他表露的善意,後面一夜的打牌相處都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至於動手的過節,早就隨風飄散了。但幾番接觸,楊小海從來沒見過他會這樣笑。
順着鐵阮南的眼神,楊小海發現他注視的竟是閆冰背後。楊小海頓時定住了身形。彷彿知道有人在看他,鐵阮南偏頭、揮手,將一張溫暖燦爛的笑臉迎向了他。
楊小海晃了晃頭:“一瓶而已,難道多了?”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將木門用破布條塞好,一絲雜味也灌不進來。楊小海躺在柔軟的牀上,左手一大瓶白酒,右手一隻烤雞,白色牀單上,一堆油炸花生米,一堆蠶豆,還有一堆烤饅頭片。看起來很是豐盛的飯菜卻勾不起楊小海什麼胃口。
他大口大口的灌着酒,辛辣慢慢褪去,甜味卻漸漸濃郁起來。楊小海知道,自己快到量了。但他捨不得從這感覺中退出。有人喝酒,從開始到喝醉,一直覺得酒是苦的、辣的、刺激性的東西;但楊小海喝起來卻像個多年的酒人。
只要是白酒,喝到一定時候,便會感受到那酒的幹冽與醇香。身在亂世,朝不保夕,能有時間、有條件喝醉,無疑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上午已喝了一瓶白酒的楊小海很快陷入了迷糊狀態,什麼苦痛都遠離了他。
剩下的,只有輕飄飄的虛幻。直到兩瓶白酒見了底,整隻燒雞成了堆骨頭,楊小海才滿足的撣了撣油膩膩的牀單,倒頭便睡。
稀裡糊塗間,自己忽然坐在了過山車最後一個座位上。隨着車子忽高忽低,上下顛簸,楊小海一彎腰,一張嘴,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嘔的金星亂冒,他才睜開朦朧的睡眼,看到了四個全副武裝的人。
搖了搖腦袋,似乎聽到了腦子在腦殼中晃盪的聲音。楊小海感覺天地都在旋轉,好不容易纔看清了眼前的事物。那四個全副武裝的人,是四個大漢。楊小海看着都眼熟,卻一個人的名字也叫不出。
空氣很是不好,四個人在門口站成了一排,那被堵的嚴實的門板也卸了下來,被放在了一邊。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嘔吐的穢物。楊小海頭痛欲裂,他只能閉上了眼睛,不去看那旋轉的世界。
“你、你們……”不禁眼睛不能聚焦,就連舌頭都是硬的。楊小海真的後悔了,他爲自己沒事喝那麼多的酒而自責。
“李隊,是時候出發了。”
“哦,出……出發。咱們……走。”楊小海晃晃悠悠的,一腳踩在了嘔吐物上。
“等、等會兒……你、你叫我什麼……”楊小海大着舌頭問。“李隊啊,哦,合着您還不知道。昨天賈隊剛走,閆經理就任命您爲外勤隊隊長了。外出執行任務的事,都由您負責。”
“哦……負責指揮四個人……還真他喵的是個大官……”
“不止!探索小隊的規模只是暫時的。這不馬上就到樓下了麼,以後外探的規模肯定要擴大的啊。大樓外面形勢更復雜,面對的危險也更多不是?所以啊,李隊,您可別小瞧了外勤隊長,權利是真的不小呢……”
楊小海還在晃,但神智已恢復了清醒。他認出了這個有點話癆的黑衣,他叫周若冰,很有詩韻,也像女孩的名。但這主偏偏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而且還很愛聊天。
至少楊小海曾經的過激訓練只讓他消停了半小時,之後便猶如一挺機關槍般嘟嘟嘟個不停。就因爲他的絮叨,還引來了幾個“感染者”的攻擊,若不是楊小海出手,25歲的小夥早涼了。所以周若冰對楊小海態度很好,感恩戴德的,常弄的楊小海不知所措。
“李哥,您是不知道啊,當時賈隊撂挑子,好懸沒把閆經理氣壞了。任命您爲外勤隊長,雖然是暫時的,但也和賈誠肅的內勤隊長平起平坐了。”
“啥?內勤、隊長?”有沒有搞錯,楊小海記得賈誠肅不是搞偵破的麼?
“對啊,早就是了。好像從我們一起上到樓頂時就改了。”
周若冰回憶着說道。“不管了,那驢臉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楊小海甩了甩腳,大步流星的率先出了門。這貨,敢情睡覺連鞋都沒脫。
再次出任務,找吃的,回返。這次連一隻感染者都沒遇到。三樓和四樓格局基本一樣,都是一個大廳從東貫徹到了西。如此廣闊的空間,本應是頭疼萬分的所在,卻因楊小海的不斷蠶食使得“感染者”數量爲零。
無驚無險,幾人吃的小肚滾圓。楊小海自是不必說,單就四個出任務的黑衣每個都是連吃帶拿,把渾身的口袋撐得滿滿的。就算這樣,仍然有大量的食物被留在了原地。四樓和三樓,就在幾人嘻嘻哈哈中收復了。
隔天,二層的收復工作也很順利。只是臨到中段,楊小海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二樓整體呈一個凹字形,樓中間和大門前根本是無遮無攔,被建造成了一個天井。站在二樓就可以直接看到一樓大廳和大門。
兩層之間僅靠一條步行電梯相連接。偏偏那電梯還被徹底的摧毀了。於是二樓和一樓便斷了交通。視野十分的開闊,大門不斷涌入的風都能暢快的吹到人身上。他們幾個站立的位置,正好是凹字形的中間。
放眼望去,一樓密密麻麻的竟全是“感染者”。它們低着腦袋,不停的抽搐着。
一樓牆壁上鑲嵌着好幾塊大窗。採光很是充足。亮亮堂堂的大廳,讓人一進來就感到心情舒暢。可現在成了四處漏風,完全不設防的廣場。楊小海趴在護欄上,仔仔細細的從左看到了右,又從右看到了左,始終沒看到那高大的身影。
他長舒口氣,躡手躡腳的從凹字形的護欄邊撤了回來。身後的人剛想跟上,便被他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開玩笑!二層雖高,但也就和一層十幾米的距離。要是驚動了“感染者”,只要它們用身體搭個斜坡,衝上來還不跟玩似的?
楊小海細極思恐,不由得感嘆了這些天的運氣。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然後一招手,五人小隊便輕輕的向樓層西面走去。在一間寫有“數字集成通訊”的門前停了下來。楊小海比劃了一下,就有人掏出了小鐵絲。
只是幾下,“數字集成通訊”的門便開了。門鎖“咔噠”一聲輕響,卻引得樓下的“感染者”立即躁動起來。楊小海猛的一推木門,第一個鑽了進去。當五人都進入以後,楊小海再迅速的將之關上。
儘管十分的小心,仍是拉了仇恨:所有“感染者”皆揚起了頭,茫然的四處“打量”。楊小海從揹着的兜子裡抽出根“感染者”的手臂來,將傷口對着門縫輕輕、細細的塗抹一遍。隨着時間的推移,騷動的怪物們漸漸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