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屋裡爆發瞭如此激烈的爭吵,直欲將房頂揭開,村支書常忠同志在堂屋裡自然坐不住了,他匆忙趕了過來,站在東屋門口高聲喊道:“行了行了,吵吵啥?都別鬧了!”
沒人搭理常忠,因爲那些個老太太們是不屑於搭理他,況且現在也沒空。而想搭理他的人現在卻沒辦法搭理他,能說啥?你常忠不讓吵吵不讓鬧,可俺們根本就沒吵吵沒鬧啊,沒看都是那些個老太太們在鬧騰麼?
常忠發現自己剛纔的喊話聲根本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他在門外幹瞪了半天眼,似乎纔想到了什麼,再次大聲喊道:“好好,你們鬧吧啊,鬧吧!奶奶-的,反正沒個完了,我也不花錢了!你們愛鬧就鬧!隨便吧!”
喊完這一嗓子,常忠扭頭就往堂屋裡走。
還別說,這一嗓子有點兒賭氣的話喊出來,還真就管用了,那些個老太太立刻像是得到指令似的,齊刷刷停止了叫罵聲,然後齊刷刷看向常忠的後背。許老太太原本在最裡面,此刻匆忙擠開自己的姐妹們設置的防線,衝到了院子裡,大聲說到:“哎哎,大侄子,你剛纔那話啥意思啊?”
“啥意思?”常忠扭過頭來,氣呼呼地說道:“昨晚上我也聽說俺家亮子的事兒了,那泥像不是亮子砸的吧?說氣來我家亮子還是受害人呢,就因爲鎖柱他兒子還有大牛家老二是幫着我這孩子,這纔會砸了那丫鬟像,我一想也就認了,這修尊像,唱幾天大戲,能花幾個錢?我常忠還拿得出來。可你們在我家裡這麼鬧騰,算個啥?真當我常忠是軟蛋受欺負的主兒了?”
村支書就是村支書,而且又是有錢人,這番話說出來不卑不亢,又有氣勢。弄得幾位老太太一時間無言以對。許老太太吭哧了半天,才說道:“大侄子,瞧你說的啥話啊,你肯出錢唱戲修像,我們肯定不會再跟你們家計較了,現在這不是,不是在教訓陳鎖柱他兒子麼,這小-兔-崽-子……”
“打住!”常忠打斷許老太太的話,說道:“嬸子,你們教訓誰都行,可在我家裡吵得房頂都快塌下來了,這就不對了吧?”
“喲,大侄子,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捨不得花錢,挑理兒呢是不?”許老太太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冷笑起來,笑得讓人渾身發麻。
常忠無奈地搖頭長嘆了一口氣,大概是強忍住了自己的怒火吧,他沒好氣地說道:“得得,大嬸子,我不跟您說那些,前面我應承你的那些個事兒,我照樣做到,可有一點,你們不能再在我們家裡鬧騰了。”
“哼!”許老太太這才覺得面子上挽回了一些,轉而稍顯和氣卻又連譏帶諷地說道:“行了大侄子,我們這說話就走呢,你還出來吼上幾嗓子,可別把人嚇着了,你這村支書可不能欺負人呀!走走,咱們去陳鎖柱家說道說道去!”
許老太太像只剛下了蛋的老母雞般高傲地仰着頭向外走去,幾位老太太立馬前呼後擁地跟着走了出去。
陳金站起來就要亂吼,我這邊兒一直注意着他呢,急忙拉住了他,低聲說:“別在人家雲亮家鬧,咱們到外面,外面!”
陳金愣了愣神兒,一想也是,總歸在常雲亮家裡不是回事兒,剛纔明擺着雲亮他爹已經是生氣了,咱們可別再惹人家不高興。想到這兒,陳金甩開我的手,橫眉瞪眼地往外面走去。我一看也急忙跟了出去,奶奶-的,爲了義氣,陳金再鬧騰,我也得幫襯着,況且,事兒鬧大發了,免不了她們這幫老太太也會去我們家鬧,剛纔和劉賓也說着要阻攔這幫老太太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鬧!
鬧他個天昏地暗!
鬧他個翻天覆地!
剛走到大門外面,陳金衝着走在我們前面的那幫老太太,張口怒吼道:“我陳金今天要是怕了你們,我他-媽以後就不姓陳,奶奶-的,你們要是整不死我,我他-媽滅了你們全家,我他-媽拆了你們那破廟!”
操!我怎麼着也沒想到陳金這個混蛋那脾氣就那麼火爆!
你們說他混-蛋不混-蛋吧,咱不在人家常雲亮家裡鬧騰,你也明白事理,可總不能剛出常雲亮家的門兒,在人家門口你就開發飆吧?這他-娘-的跟在人家裡面兒鬧騰有什麼兩樣?啊不,比在人家的家裡鬧起來還熱鬧,在家裡好歹還算是藏着掖着呢,這傢伙在大街上鬧起來,還在村支書門口,那這熱鬧……
還真是對脾氣,或許是覺得這大街上比在支書家裡面敞亮些,可以肆無忌憚地掄圓了戰鬥把?
那些個老太太們立馬就地停下,拉開陣勢開戰,聲勢浩大。
對面鋪天蓋地嗡嗡嗡的聲音席捲而來,陳金這小子又是一個充耳不聞,叼着煙歪着腦袋站在常支書家門口,就那麼橫眉冷眼,臉上掛着不屑的輕笑,瞅着那幫老太太們,眼神裡只有那麼一句話:“累死你們這幫老-王-八-蛋,罵吧,使勁兒地罵吧,小爺身上也掉不下來一塊兒肉。”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從陳金的身上想明白了一件事兒,一個道理——話說絕大多數情況下的吵架對罵,比如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你罵了對方一句,然後對方還嘴,開罵,其實你完全沒必要和對方展開脣槍舌劍之戰,你只需要就那麼冷笑着看着對方,那麼他就會比你更急,更氣,就越發奮力的罵,越罵是越生氣,越着急……
就此打住。
認真想想,你和對方罵架的目的是啥?
不就是爲了讓對方着急生氣心裡不舒坦麼?
所以說,你的沉默和冷笑以及那不屑的表情,比罵對方更有殺傷力,而且你還不累,你還不急,權且將那些從對方嘴裡噴薄而出的污言穢語當作耳旁風,你只需要來上一招充耳不聞。
我好像在教唆大家罵架的功夫了?
罪過罪過!
陳金這小子貌似對於這種功夫已經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他不急不躁,冷眼旁觀,在那幫老太太罵得累了,聲音氣勢稍顯疲弱之時,陳金就會很適時地來上那麼兩句,將那幫老太太們的怒火重新點起,氣得那些老太太們上躥下跳,罵得累得是氣喘吁吁口乾舌燥。
一方人數衆多,戰得是熱火朝天、披頭冒汗;
另一方顯然使得就是獨孤九劍了,以看似敗勢之中求勝,逍遙自在,輕輕鬆鬆。
很快,常支書家門口的附近就圍滿了人,大街小巷路邊兒,甚至有些戶的房子上,都站上了人,觀戰。
常忠氣得在門裡面團團轉,時不時伸指頭點着門外不遠處的陳金,惡狠狠地無奈嘆氣,卻也不曉得該是罵還是勸解。因爲你常忠剛纔都已經說了呀,不讓人在你們家裡吵鬧,人家這不都已經出來了麼?在大街上罵架也沒罵你們家的人,不礙你家事兒吧?怎麼着?在你家門口你不樂意啊?那簡單,你要是願意,你現在就出來說兩句,發發村支書的威風試試,保證把你捲入到戰火當中。
姚京聞風趕了過來,那小胳膊上早已不再纏着紗布吊着脖子了,只是帶着副大手套揣在大衣一側的口袋裡。看到這邊兒硝煙瀰漫戰火紛飛,也沒敢大聲嚷嚷,悄悄地靠近我,低聲問道:“銀樂,這是,咋回事兒?”
“鬧事兒!”我懶得搭理他,心思全放在陳金身上,擔心這小子隨時會失去理智突然暴起衝入那幫老太太當中動用暴力。
“還鬧啊?”姚京心有餘悸的嘆了口氣,看了下四周其他哥兒幾個,湊到我的耳朵跟前,神神秘秘地小聲說道:“銀樂,柳雅文病了。”
“嗯?”我的注意力立馬轉到了姚京的身上,皺着眉頭問道:“咋回事兒?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