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飄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的時候,雪終於停了。
寒風颳得嗚嗚直響,像是哀嚎着一曲曲蒼涼的悲歌,讓待在屋子裡的我,心裡一陣陣地發毛。
原本今晚上我不打算再出去了,第一是不想去向那個老奶奶廟請罪磕頭,第二,我心裡有些發怵,這詭異的廟宇裡到底有個什麼樣的東西,又會如何的惱怒與我?昨晚上只不過是偷了它點兒供肉,就把姚京的胳膊給弄折咯,又派遣那條青蛇三番五次地出來嚇唬人,今天晌午我把人家廟裡砸了個一塌糊塗……
那還不得惱羞成怒麼?
又該如何報復與我?
雖然爺爺說過,我們老趙家的人天生身負仙氣,邪物不敢傷惹趙家子孫,可是……我哪兒知道那些話到底是真是假啊?再說這些年過來了,我也沒覺得自己身上就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捱打了也疼喝多了照樣會吐,這要是萬一身上沒仙氣兒的話,那我豈不是要倒大黴了麼?
人世間,最可怕的東西莫過於看不見摸不着,卻又真實存在的物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我心裡又開始後悔自己不該逞英雄要面子了,期望着晚上不會有人來找我,這樣我晚上就沒必要跟着兄弟們去摻和廟裡的事兒了。
因爲我清楚,以陳金無風還想興起三尺浪的性格,這小子肯定會去,而且絕對不會磕頭賠罪。假若他要是不去的話,興許我還真就跟其他幾個哥們兒商量一下,一起磕頭賠罪,反正大傢伙都磕頭了,都賠罪了,我也不丟什麼面子,事後還可以跟陳金說:大傢伙都磕頭賠罪了,我一個人也不想連累大家。可陳金只要一去,我鐵定是不會磕頭賠罪了,咱哥們兒面子上過不去啊——哦,就他陳金膽大,我就給嚇得磕頭賠罪了?樹活一張皮,人活兩張臉,命丟了面子也不能丟啊!
所以吃完晚飯,我就鑽到東屋我的房間裡,準備脫衣服上牀。
要是有哥們兒來找我,我就可以藉口說天冷,我都鑽被窩了,也困,懶得出去,這個理由勉強說得過去。
沒想到我剛剛進到東屋裡,被子還沒鋪開呢,我們家院門就被推開了,就聽劉賓在外面喊道:“銀樂,銀樂,吃飯了沒?”
我心裡頓時沮喪起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狗-日-的劉賓吃了什麼藥了?今天晚上還敢一個人出來呢。劉賓見東屋的燈亮着呢,直接推門走了進來,看我靠在牀頭上耷拉着臉,就腆着臉笑道:“銀樂,吃了沒?”
“嗯,剛吃過。”我點了點頭,掏出煙來甩給他一支,挖苦道:“賓子,今天你小子膽兒夠足的,外面天可都黑透了,你還敢自己出來呢?”
“那是,看你這話說的,好像我膽量很小似的……”
“什麼叫好像?你小子膽兒大過麼?”我打斷了他的話。
“行行行,我膽量小還不成麼?”劉賓划着了火柴,給我點上煙,自己也點上,抽了一口才說道:“說實話啊,我尋思着一會兒跟姚京家人去十字街奶奶廟上,磕頭陪個不是去,可沒個伴兒我可不敢黑燈瞎火一個人大老遠跑到姚京家,想來想去,你們家近點兒,我先跑到你這兒來,這不正好讓你做個伴兒嘛。”
我梗着脖子說道:“磕頭賠不是?要去你去,我纔不去呢,呸!讓老子給它賠不是?也不掂量掂量它那廟有多大點兒?也不怕老子磕個頭把廟給它震塌咯。”
“是是是,我知道你銀樂膽子大,說破大天去也不會到奶奶廟那兒磕頭,可陪着兄弟我去姚京家總成吧?我膽小不敢走夜路……”劉賓臉上露出哀求的表情,這話裡還透露着對我膽量的欽佩和讚賞。
我拉不下臉來,便說道:“行了行了,真是麻煩,走吧。”
就在這時,燈突然滅了。
這到沒讓我和劉賓吃驚害怕,已經習慣了——每天晚飯後肯定停電,到後半夜才送電,當時農村電量供應不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爹,娘,我出去玩兒了啊!”
和劉賓走到院門外邊兒,我向家裡喊了一聲,直到爹在屋裡喊道:“知道了,早點兒回來。”我和劉賓才一起向街巷外面走去。
天空中還時不時地飄下幾多雪花,大街上,樹木上,遠處村外的田野裡,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雖然沒有路燈,今晚也沒有滿天的繁星和皎潔的月光,可是在白雪的映襯下,光線倒是還不錯。
街上很冷清,一個人影都沒有,這麼冷的天,也沒人願意出來溜達,我們倆踏雪而行,腳踩積雪不停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給人的感覺總好像有人在後面跟着似的。
劉賓膽量本來就小,走着夜路雖然有我這號打腫臉充胖子的假大膽作伴壯膽,可他還是禁不住拉住了我的衣角,而我則昂首挺胸,一副捨我其誰的樣子。其實……我心裡也害怕,畢竟昨晚和今天發生的邪事兒可都是真真的,但是面子不能丟,尤其是在劉賓這種膽量小的傢伙跟前,越發要顯擺自己。
“寒風蕭蕭,北雪飄零,長路漫漫,踏歌而行……”
我大聲地,自認爲豪邁地唱了起來,一是能給自己壯膽,二嘛,在劉賓跟前顯得我膽氣十足啊——其實現在想起來,我敢打賭,當時街道兩旁每家每戶裡的人,十有*都在罵我發神經呢。
一路高歌,踏雪而行,不一會兒便到了姚京家,還沒進院兒呢,就見幾個人就從姚京家裡說着話出來了,一人說道:“我跟你們說吧,今兒晚上有沒有鬼怪出現不知道,可我敢打賭肯定得有狼來了。”
這是陳金的聲音,我一聽就聽出來了,其他幾個人自然也是我們這幫夥伴兒。
幾個人聽了陳金的話就都納悶兒了,我和劉賓也湊上前去,劉賓問道:“扯啥呢?咱這兒離太行山有四五十里地呢,山裡的狼敢下山跑到咱們這兒來麼?”
陳金奸笑着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狼這種東西膽兒大,好聚夥兒,一聽狼嚎馬上就集中。”
“你聽見狼嚎了?”我們幾個人都問道。
“可不是嘛,你們都沒聽見?”陳金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們幾個人疑惑地搖了搖頭。
陳金嘿嘿一笑,說:“剛纔咱們幾個還不是被狼嚎給招出來的麼?”
郭超和常雲亮他們一聽,都哈哈大笑起來。我一琢磨才明白過來,敢情這狗-日-的說我剛纔唱歌跟狼嚎似的,立刻反駁道:“嗯,我這隻老狼一嚎,一羣狼崽子都他-娘給招出來了,哈哈。”
弟兄們嘻嘻哈哈一番,姚名堂從家裡出來了,他手裡拎着兩個大塑料袋,隨後姚京和他娘也都出來了,姚京吊着胳膊,姚京娘胳膊上掛一個大籃子,裡面八成放着肉和水果,姚名堂招呼一聲:“走走,都跟着去。”
我們這幫人就都嘻嘻哈哈地跟着走。
我拉着陳金走在了最後面,問道:“姚名堂幹啥讓咱們都跟着去?你說要是到了老奶奶廟裡,姚名堂非得讓咱們也磕頭賠罪,這可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