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一次去舊學堂開村裡的會議，感覺挺正式的。 舊學堂是村裡邊上的一所房子，以前給附近幾個村的小孩上學前班用，現在不用了，是村裡的資產，一般都鎖着門，裡面挺大，還有水泥地，秋季有人會在裡面曬稻穀，曬黃豆。我學前班就在裡面上的。 我和‘風雷電火’一起去舊學堂，在裡面的椅子上坐下。因爲供村裡開會用，裡面已經裝了電燈。 今年村裡挺富的，村長安排了3個炭盆，還有幾袋水果。 7點到了，村裡100多戶人家全都到齊。 村長坐在講臺上，拿着幾張手寫稿，向村民彙報一年的工作情況，吐沫橫飛。 我先是十分佩服他的文采，接着差點睡着，他實在太能扯了。 我突然被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驚醒，我左右一問：“怎麼回事？” “風雷電火”還沒說話，就被我前面的後生搶了去：“村長彙報做完了，村裡每人能領到110塊錢。” 這時，我聽馬頭公爺爺滿意地說：“今年桂生這村長當得不錯，還給我們發錢過年了。幾十年沒發過錢。” 桂生50幾歲，一看就是話能說好，力氣有的人。他站起身，敲了敲後背，顯示他剛纔做情況彙報實在是很辛苦。 他清了清嗓子，“接下來，我們選明天的村長，哪個想當村長的舉手。” 不知何時，他已熟練地叼着一根菸在嘴裡，等待下面的反應，下面沒有反應，他很放心。 突然一年級和村長相仿的村民站起來說：“桂生，你村長當得好，我還選你當明年的村長！” 桂生朝外吐了個菸圈，又咳了兩聲，十分謙虛地說道：“水生，你莫要這樣講。我已經老了，抽口煙都能嗆到，我看村長還是後生家當的好。俗話說後生可畏，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朝下面看了一圈，又說道：“誰想當村長的就站起來，和大家說兩句，年輕人膽子要大，反正最後是投票決定的。” 沒有人站起來，我只聽到幾個後生輕聲議論：“我是要去外面打工，賺大錢的，纔不
會在村裡當村長。” “就是！就是！村長的工資一個月才300塊，管的事情又多”。 “我也不想當村長，閒着也不想當村長”。 我不說話，等着他們弄出個結果來，反正誰當村長我都沒意見。 桂生開始說：“那我們就開始投票，那邊有小紙片，你們把明年村長的名字寫紙片上上交。不會寫字的讓會寫字的幫寫一下。” 話音剛落，我媽突然就跳了出來，對着我問：“狼娃子，你不是想當村長嗎？” 聲音很大，每個人都聽到了，大家都看向我，特別是村長，我發現他的眼神不對，原來他是想繼續當村長的，還說得那麼虛。 我當時心裡最多的是驚訝，驚訝我媽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還適時地說我想當村長，這裡不是隻叫家裡男人來開會嗎？ 文風推了推我，“狼娃子，你想當村長，我們肯定都支持你的。” 我看看我媽，她的眼神告誡我一定要競選村長，不然沒我好果子吃。 我乾脆就不說話了。 我媽又看向德叔，“土狗，你說兩句。”，土狗是德叔的諢名，現在村裡很少有人這麼叫他。 德叔問：“嫂子，你讓我說什麼？” 我媽急了，“你說狼娃子是不是答應他爸在村裡呆20年，有沒有能力當好村長。” 德叔反應過來，“狼娃子是答應他爸在村裡呆20年，他能力很強，當個村長沒問題。” 德叔說的話，在村裡是很有分量的。 我開始聽到有人議論我： “狼娃子，牛得很。賺了那麼錢回來。在外面混得開，當村長那是大材小用，他既然呆在村裡，我就選他當村長。” “狼娃子，人不錯，上次還幫我挑擔子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數百年。桂生是老了，抽菸都能嗆到。” …… 我說：“桂生叔當村長也不錯，我不一定當得好。” 我媽還想說什麼，被桂生瞪了一眼，“你個女人家好回去了，這裡是男人開會。” 我媽走了，還對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現在，大家真的以爲是我想當村長了。 桂生很快開口：“大家趕緊把名字寫好，交上來。” 他的聲音比較急促，明顯不耐煩，煙也不抽了，已經踩滅。但他還算自信，認爲100多戶人家，不可能有一半的人選我。 我也認爲不會有一半的人選我。我只和幾個後生熟，和鄰居熟，在座大部分人我都叫不出名字。我還把我的票投給桂生，當村長真不是我的目標。 村民們將選票交到講臺上。馬頭公爺爺是來找我寫名字的，他選的是我。我還記得馬頭公爺爺說桂生當村長當得不錯，幾十年沒發過錢，今天發錢了。他突然轉向我，難道因爲我們是鄰居？我沒問具體原因。 選票交集後，出4人對選票做統計，都是村裡名聲好，德高望重的人，德叔就在裡面。往年這項活應該也是他們做的。 我看到德叔粗看了下選票後，微微有些吃驚。 黑板上寫了兩個名字，一個是桂生，一個是狼娃子。 接下來的事我萬萬沒想到，桂生也萬萬沒想到，大概連把票投給我的村民都沒想到。 “狼娃子” “狼娃子” “狼娃子” “狼娃子” …… 我一直聽到自己的名字，連續不斷的，如滔滔之水，沒有停歇。 我看到桂生的臉變得極度難看，那份自信早已不見蹤影，他的手緊緊抓住講臺的一角。他已經不再看別人，只盯着放着他手寫報告的桌子。 這個過程對他來說非常難熬。 我也希望選票統計早點結束，我想我無意得罪了一個村裡老輩，當上村長後，他肯定處處與我爲難，誰讓我今晚讓他顏面掃地，但這真不是我能控制的。 村民們好像也有些過意不去。我聽到幾個老輩輕聲說：“早知道大家都選狼娃子，我就把票投給桂生了。” 最終的統計結果出來，我103票，桂生2票。 桂生帶着慘白的臉色把結果讀了一遍，宣佈從明天起，我就是高山嶺村的村長。 之後，再沒囉嗦一句，第一個走出舊學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