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尹文哲呢?”她小心翼翼的問着。
我淺淺一笑,反過來問她:“伯母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呢?我現在沒有恨他,以後也不會。”
她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半晌才神情凝重的說:“孩子,我要跟你說說尹文哲的事。我現在都是要進棺材的人了,怕不說以後就只剩遺憾了。”
我心裡隱隱感到不安,小心翼翼的說:“您說。”
“當年,你的心臟移植手術。那顆心臟,是他的。”她一字一句說着,臉上卻異常平靜。
我卻是大吃一驚,霍然站起來,“什麼?”此時我就像是一片落葉,無力的在空中搖曳,卻怎麼也落不下。眼前是一片無涯的黑暗,恐懼、害怕無止盡的朝我襲來,瞬間把我吞噬。
我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走就走?我瑟瑟發抖,看着尹文哲的母親,顫抖着聲音說道:“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從輪椅側邊拿出一個袋子。然後把一張紙交給我。紙上的字格外刺眼,那是份捐贈協議書。我本不願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但看到協議書的簽字,我不得不屈服於現實。
我猛然想起,當年的捐贈人是韋先生。韋先生,韋先生,我反覆的叨唸着。這一刻才醒悟過來,早在當時,我就該懷疑韋先生是尹文哲了。只可惜,我把事物想的都太美好了。以爲他不告而別是想徹底忘了我,是想好好地繼續以後的生活只可惜,都不是。相對於此,我更希望他一走了之,忘了我。這樣,至少他還活着。
活着!我腦子裡突然閃過這個詞。我突然感應到此事的不簡單。按照我國的法律,醫生是絕不可能從活人身上取心臟的。否則,是要擔負法律責任的。那麼,也就是說,尹文哲是死了以後才把心臟給我的。那麼,他是怎麼死的呢?
我握着尹文哲母親的手,焦灼的問道:“伯母,尹文哲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她的目光頓時又飄到了很遠,很是平靜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彷彿所講的故事與她一點也無關。
“那天,阿哲從醫院出來。恍恍惚惚,跌跌撞撞,猶如行屍走肉。不知怎麼的,他手一鬆,手上的戒指就滾落到地上去了。他奮不顧身的過去撿。他是撿到了,卻緊緊的握着那枚戒指躺在了血泊裡。鮮血,豔的刺眼。等到他被送到到醫院,還唸叨着要捐心臟給你做完手術,醫生說無力迴天了。他就奄奄一息的在協議上籤了字,然後十分滿足的閉上了眼。他到死的那一刻,手裡還緊緊地攥着那枚戒指。”
她說話的聲音停了停,從袋子
裡拿出一個盒子,鄭重其事的放在我手心裡。
“就是這枚戒指,他死都不願意放棄……”
我接過盒子,輕輕的打開,不斷的撫摸着那枚戒指。淚,早已無法控制的流了下來。那枚戒指,跟我的那枚一模一樣,是對情侶戒。
他的這枚戒指,刻着“Forever Love·Y”。Y是瑤的英文縮寫,代表我的名字。我的那枚戒指,則刻着“Forever Love·Z”。Z,是哲的意思。
我撫着這枚戒指,泣不成聲。被他視爲生命的戒指,竟然奪了他的命。這枚戒指沾滿了血,我卻從血中看到他的臉,英俊、穩重、瘦削。如今卻是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人世間最爲悲痛的四個字!
“他的心臟取出來以後,就送到了你住的醫院那。萬幸的是,手術成功。吸納在,你也健康的活着,我就死而無憾了。孩子,他父親對不起你父母對不起你。父債子還,阿哲,他能還的都還給你了。他們兩父子在天上相遇,也就無憾了。”
“別說了!別說了!”我撕心裂肺的喊着,我不願意再聽下去,這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當時把這件事瞞着你,是怕你身體剛恢復承受不住,所以遲遲沒說。報紙上的假消息也是我讓人故意放出去的。如今,我都是個一腳踏入棺材的人了,不說不行了。我這次告訴你這件事,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替阿哲活着千萬,千萬不要辜負了阿哲的那顆心,他也是希望你能活着,堅強、開心地活着……”
她把手裡的袋子放到我手上,“這是他的遺物,我想,你纔是最有資格保管的人。畢竟,小異深愛着你。上面有他的墳墓的地址,有空替我去看看他。他一定。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抱着袋子,蜷縮在椅子上,不知哭了多久,連她走了也不知道,連天黑了也不知道,連葉落了也不知道。
我唯獨知道,我曾經深愛的人,也深愛着我的人走了。他走得太遙遠,我追不上了,追不上了……
我曾經那麼愛他,曾經那麼恨他。可無論我現在愛不愛,恨不恨,他都已經不在了。
那些美麗的回憶再也不會上演,我將要一輩子活在回憶裡,活在回憶裡懷念你。
如果我們沒有相遇,沒有相識,也就不會相愛。人海茫茫,你仍是一個功成名就的人,我仍過着自由自在的生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山崩地裂,直到我們死的那一刻,纔會在天堂相遇。這樣,多好。
記起蘇軾的一首詩,寫的悲涼,寫的深情,寫的真切。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
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昨夜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崗。”
月光下是鋪天蓋地的憂傷,我低吟道:“夢醒,淚落,心傷,思念人;明月,鬆崗,孤墳,斷腸人。”
我就是那寸寸腸斷的人。你就是那個個魂散的鬼。上天若是有神明,定會相信我們人鬼情未了。
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家,不管許若楠和夏滿滿的任何叫喊,躲在角落裡,緊緊地抱着他的遺物,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我暈了過去。
我做了個漫長的夢。夢裡,我和尹文哲又回到了從前。尹文哲摟着我,一臉的喜悅。“丫頭,你真是調皮!”
我把大塊大塊的棉花糖塞到他嘴裡。“你吃,好甜的哦!”
他吃着棉花糖,笑得很開心。等他吃完,還要的時候。我卻故意不給他吃。他伸過手來搶。他真厲害,一搶就搶到了。
他在風中奔跑着,還回頭看我,說:“你的糖在這,追到就給你吃!”
我追了上去,卻怎麼也追不上他。剎那間,他就消失在一道白光之中。我倒在地上,哭着喊着也找不到他。
倏地一下,我被這個夢驚醒。醒來的時候,滿頭大汗,喘氣都大口大口的喘。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我剛剛在旁邊怎麼叫也叫不醒你,真是嚇死了!”林夢夕搖着我的肩膀激動的說着。
“我沒事了,我睡了多久了?”我輕聲問道。
“兩天一夜了!要不是你還有心跳,還有呼吸,還有力氣死死的抱着那個袋子。我們都以爲你掛了!”就連白梓辰也陣陣擔憂。
可是,我怎麼可能捨得死。我這條命是韓異的,我必須好好地活着。
“對了,你怎麼回事?暈成這樣?還有,袋子裡是什麼東西?你把它看得那麼重要?”林夢夕好奇的看着我。
我揉揉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了,無力的說道:“我餓了,吃飽再說。”
很快,白梓辰就端來一碗香噴噴的麪條,我狼吞虎嚥的就把它給解決了。然後慢慢的跟他們講着那件事。說話的聲音,平靜的連我自己也吃驚。終於可以理解尹文哲母親當時的平靜了。原來,哭夠了,絕望夠了,清醒過來了,就是此番的平靜。
“當年,我要做心臟移植手術前,尹文哲出車禍了,然後他把心臟換給了我。當時報紙上說他出國去了,這是他母親放出來的假消息。他母親怕我知道後承受不了,所以一直到前幾天才告訴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