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殘酷

成人的介入,不論是幫助還是打擊都能讓年輕人第一次體會到世界的真實和殘酷。

謝楠隱藏在成都市內所有六月參加高考的學子們當中,校外的家長熱切的等待着。

高考結束那一天謝楠覺得校外道路旁茂密肥厚的梧桐樹葉,在陽光下格外招展、搖擺。有人在陽光照射下笑得格外亮眼,有人躲在陰涼的樹葉下靜默。

黑色的三天過去,有的孩子興高采烈,有的孩子如釋重負。孩子們的使命完成了,剩下的交給了老師、家長。絕大部分家長都處於靜默的等待、等待最終成績再進行活動,而謝楠的父親不一樣。也許孩子們都還太單純,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看到、接觸到社會地位、身份背景、關係網絡的問題,就因爲沒有這些影響,少年的決定更接近初心。他們的喜悲怒既真實又虛浮,既深刻又淺薄。

高考結束前謝楠沒有仔細思考爲什麼和蘇鬱文的爭吵,高考結束後謝楠整理着自己的高中的參考書,思考着阿壩州兩年來的生活,腦海裡感受到恐慌,有一些寶貴的東西正在逝去,而她無力拯救,無法挽回。謝楠看着手中的書本上面的字跡那麼熟悉又遙遠,看着散落在牀上和椅子上的校服,想念着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溫暖草坪上陸黎安靜的坐在身邊的過去。高中的日子就這麼一去不復返,記憶裡只有高二開始陸黎出現後的日子,原來以爲不會忘記的傷痛都消失在遙遠的過去,了無痕跡。謝楠只是有點害怕,害怕幾個月之後陸黎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安靜的坐在自己的身邊,不會在保持着安全距離享受陽光、微風和小雨。她不能再繼續心安理得的讓陸黎陪伴,她呼吸安穩、平靜的日子已經如海市蜃樓一般遙遠而不可及。

區別與謝楠的小憂鬱,陸黎是一片大好的光明。室友們很清楚的知道自從謝楠出現,陸黎變得很奇怪,雖然大家心裡明白也時不時打趣卻從未想到謝楠能和陸黎走得如此之近。當陸黎已經以護花者的身份出現在謝楠身邊後大家就更沒有機會接近謝楠,賊心不死的有可碰一鼻子灰回來的不少。

而陸黎和謝楠自然走在一起後,整個人不再那麼冰冷,臉上的微笑多了,更容易親近,待人友善了許多。除了何胖子意外身邊也有了不少跟開着小玩笑的夥伴。

陸黎在高考後在平時和謝楠呆過的地方遊蕩了一圈,最後回到寢室後,發現室友們邊胡亂收拾着寢室裡的各種雜物,邊互相開玩笑。

王俊:“嘿,何胖子你的襪子掉在飯盒上了。”

何胖子頭都沒擡一下的胡亂往地上丟各種參考書,回答道:“沒事,飯盒不見得比襪子乾淨。”

李立:“嘿,晚上大家去吃個散夥飯,何胖你去找李慕妍約着女生一起去。”

謝軍:“不是明天聚餐麼?”

李立:“先吃一頓唄,明天聚餐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

謝軍:“說得也是。何胖子你去不?”

何胖:“去。”又看了一眼沉默的陸黎。“你去不?”

陸黎:“去吧。叫上邱白。”

何胖:“你跟謝楠打電話了麼?”

陸黎:“打了,她今天晚上也要跟幾個原來要好的同學去吃飯。”

何胖:“……”

邱白突然闖進來,不清楚情況一般,悶頭們腦的對陸黎說:“,陸黎,恭喜你呀!”。

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看着邱白,何胖一把抓過邱白按在椅子上問:“恭喜啥?”

邱白:“那,對我好點我就說。”

何胖:“大家一人拿一隻臭襪子給我,我要用刑了。”

邱白死魚眼似得看了一眼混亂的環境和幾乎快臭的冒煙的襪子,和氣勢洶洶的何胖,完全沒有堅持的投降:“我說!我啥都說!”

陸黎:“你恭喜我?”

邱白在何胖的押解下吞了一下口水,說:“今天有我們初中同學打電話來問我謝楠在這裡讀書兩年的情況,主要是關心謝楠有沒有交男朋友,我想呀不能出賣姐妹,就賣了個關子說有事晚點聯繫,下來就去問了謝楠。”

何胖:“然後呢?”

邱白:“然後呢,肯定跟陸黎有關係了呀。”

何胖:“快說!”

邱白:“先放手。”

何胖鬆開按住邱白胸口的手,邱白調整了一下坐姿,就像一個播音員一般掃視了寢室裡的男生們一眼,最後對着陸黎。

邱白:“謝楠讓我告訴那個打電話的男生,說她有想要依賴的人了。我問謝楠說的是我還是你,謝楠笑得岔了氣說她依賴的人叫陸黎,不叫邱白。”

男生寢室響起了一陣怪叫。然後都學着邱白的腔調跟陸黎說:“恭喜!”

陸黎的那個心裡,甜蜜得就像是當了新郎官一樣。都說男人不愛想象未來,而陸黎卻滿心歡喜的設計着未來,和去一個城市讀大學,畢業後和謝楠結婚後,和謝楠一起生活在齊州縣城,自己常常到草原上幫助牧民,擡頭就能看見離自己不遠的謝楠在喝藏族媽媽遞過去的酥油茶的場景。

也許青春就是這樣一出濃烈的悲喜劇,那麼好幾十個處在花季雨季的學生們因爲中國教育制度裡班級這種單位,聚集在一起,相互關聯、影響、摩擦、出現化學反應,最後昇華,交集在一起的酸甜苦辣伴着苦澀的書本油墨味最終幻化成我們無悔的青春,人生中最燦爛的相逢。就在那些你哭我笑,我哭他笑,你我他或喜或悲,同學們或爭吵或協助或團結或決裂的狀態下,那麼一瞬間的光陰裡你拉我一把,我推你一下。從花季過渡到雨季,最後懷着對未知的恐懼和期待走向明天的日子。對於絕大多數同學們來說三年時間朝夕相處的朋友和競爭對手們因爲高考後上大學而別離,走散。而幾乎每個人都會在短暫的兩個月後跨進象牙塔認識新的朋友,從陌生到熟悉,從相聚到分離。不到人生的最後,我們都不知道誰能留在誰身邊,誰會陪伴着誰。只知道眼前的人要好好把握。

幻想如泡沫在陽光下閃耀,煥發出燦爛的色彩,超過任何寶石的顏色,可惜它存在的時間太過短暫,只剩地面的一灘水漬,沒有了當初的形態和動人的光芒。

高考結果和錄取情況很快出來,超過了當事人的預想,很多人還在恍惚中就得來消息,或悲或喜。喜如謝楠,順利考上了X大,悲如陸黎,沒有能夠如願上到Y大。陸黎在何校長多方周旋之下,去了Y大的附屬學院。謝楠並不清楚這些情況,只有陸黎凸凸的發現了自己的無能,成人世界即將在他面前展開,而他突然發現有大多的規則不懂,大多的暗流無法泅渡。

然而謝楠的模樣那麼清晰的出現在心底,他困於眼前的期待,又再次遁逃於未來現實的逼迫。

暑假如此讓陸黎異常煎熬,他討厭這個沒有補課的暑假裡,六月初到九月中旬,兩個多月他見不着謝楠,他中途去見過謝楠一次,但總不能像補課那樣名正言順的連續三週時間天天看到謝楠,這個活波開朗又青春燦爛的姑娘牽動着自己的每一寸神經,陸黎覺得心裡就像空了一大塊地方,整個人幾乎找不着重心。他甚至開始後悔當初怎麼會跟謝楠填一個城市裡的兩個學校,雖然這兩所學校只隔了兩條街,陸黎也異常懊悔,他就應該填一個學校纔對。只是內心底另一個聲音在告訴陸黎,應該堅定自己的未來才能給謝楠更好的生活。驚喜的是在六月底的時候,新聞裡播報陸黎就讀的學校併入了謝楠的學校,校方做了調整要求陸黎那個專業在謝楠的校區報到。陸黎和謝楠在QQ視頻聊天,大家都很高興。

謝楠:“拿到通知書了麼?”

陸黎:“拿到了。”

謝楠:“什麼時候報名?”

陸黎“和你一樣,9月15日”

謝楠和陸黎同聲:“一起去!”

謝楠和陸黎同聲:“好”

陸黎:“哈哈哈”

謝楠:“別一直傻笑,跟你商量下,我們提前點,先去看看學校和上海。”

陸黎:“好,這次暑假你要不要到草原來玩?”

謝楠:“不了,我還有其他安排,我們9月10日在校園見怎樣?”

陸黎:“好,都聽你的。”

陸黎想到成都接上謝楠一起去報到的,只是謝楠並不願意,陸黎也擔心貿然去接謝楠可能會讓謝楠的父母擔心,況且自己的學校還是多方周旋才掙來機會,不知怎麼應對謝楠父母貌似關心的提問,再加上現在的自己對未來的把控力太低,也許會留下不大好的印象。最後因爲調配的事情太複雜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謝楠,怎麼去說,狠下心放棄了接着謝楠一同去報到的念頭。

對於這個學校合併的變化,陸黎和謝楠興奮不已。謝楠想着以後的日子又有人幫着洗冬天的厚棉衣,陸黎想着以後的日子又可以天天見到謝楠。

在暑假的最末,謝楠的父親按市領導的安排出國學習,而謝楠的外婆又病倒了,謝楠的母親需要在醫院照顧,謝楠幾次去醫院探望外婆都信誓旦旦的說:“請外婆和媽媽放心,我自己去沒有問題。”但是人生中有許多的巧合和意外,都是在那麼微小的機率下出現了。謝楠去醫院,在外婆的病房裡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士和謝楠的母親和外婆寒暄着,謝楠沒有多想,推門進去。病房裡的兩位女士一下子把注意裡集中在謝楠身上,尤其是外婆似乎連病痛都忘了,對謝楠笑道: “楠楠,快過來,到外婆這裡來。”

秦楠在這個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謝楠,他看到素面朝天的謝楠,受到謝楠陽光、青春氣息的感染。發現不同與大多數成熟女性,謝楠滲透出一種自然的燦爛的芬芳。有那麼不到一兩秒鐘秦楠發了呆,出了神。只是玩心未收,於是秦楠平靜的掩飾了自己那麼一瞬間的心動。

這幾秒鐘秦楠內心變化是沒人知道的,就算謝楠的媽媽和外婆知道,也阻止不了他們此刻要讓謝楠認識秦楠的想法。

外婆“來見見秦醫生。”

謝楠聽話的到了外婆身邊:“你好,秦醫生“

秦楠:“你好。”

外婆向楠媽關心起謝楠準備提前去學校報道的事情。

秦楠想不過是舉手之勞,送院長的女兒取學校,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於是淡淡的說:“有個會議在上海要參加,就在這周,要是夏阿姨願意,我可以代你送秦楠。”

外婆和楠媽:“真的,那謝楠你跟着秦醫生去吧,有個熟人照顧我們也好放心。”

在這樣的慫恿下,謝楠比原計劃提前了一週跟着秦楠去了上海。

陸黎聽到謝楠提前出發,也在家裡跟自己媽媽抱怨着帶了太多東西,在經歷陸黎一天的減負工作後,終於也提前出發了。只是運氣不好的他遇到堵車、晚點、改簽、飛機晚點一系列事件,雖是波折重重也好不容易在三天後抵達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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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秦楠將謝楠送達學校,協助謝楠辦好入學手續,並細心的將自己讀博時的購物清單交給這個小姑娘,讓她自行採購生活用品。自己前往上海市的X醫院開會。除了第二天開完會有應酬外,秦楠帶着這個小姑娘熟悉了學校附近小吃店、圖書館、公交系統,並在送謝楠回寢室後在夜燈下游覽了謝楠的學校,看着那些樹下、草坪裡坐着的男女,秦楠覺得中美教育差距太大,他在大學的時光幾乎是在無盡的研讀和實驗中完成,從未感受過如此休閒的大學生活。

第三天開完會,秦楠給謝楠打去電話,聽着這個小姑娘已經開始投入的加入迎接新生的工作暗自覺得青春真好,囑咐了幾句以後就自行回酒店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上海。

陸黎下飛機,秦楠上飛機。這兩個人沒有任何交集,但是秦楠就這樣闖入了陸黎和謝楠的青春,在三個人都茫然未覺的現在各自旋轉,在多年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局難以解開的死棋。除了當事人,還有各種來自成人世界的干擾,只是身在局中渾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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