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車子順着劉燕玲的指揮急轉到了片郊區小林子,天黑得摸不着邊,周蘇心裡直發毛。

司機也覺得有點兒偏,眼看着就要說不走了。劉燕玲發了話:“穿過小樹林,師傅您就放我們下來。”

周蘇瞪着她,大晚上跑這兒來發什麼神經。

下了車,眼前仍是一片黑。劉燕玲什麼也不說拉着她往前走,腳步有些匆忙,周蘇都有點兒跟不上。

到了一個建築前,周蘇看着她停下了,天太黑,她看不清建築的形狀只是覺得挺高大但是和平時住得樓又不太一樣。

劉燕玲擡眼看了看回頭對周蘇說:“周蘇,看清楚了,用你那糊了漿糊的腦袋看清楚了。”

她忽然不知在哪兒打開了建築前的小燈,眼前的各個銀光小燈泡一下子閃到了周蘇的眼。

周蘇眯着眼,緩緩看清了,不禁一呆。

怎麼北京還有這樣的建築,像教堂高聳的塔尖直射天際,塔身銀光閃閃的玻璃清晰地映照着站在夜中的兩人,雪白的牆身更是結合了**與高雅一身,真個就像夢幻童話中的房子。

就在周蘇還在發愣的時候,劉燕玲拉着她走向建築的臺階,嘴裡說着:“你給我看清楚了。”

“這是誰的房子啊?”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走到門口,劉燕玲拿出一把很大形狀似星狀的鑰匙打開,猛的一推門,打開燈,眼前豁然一片明亮,像白天一樣。

周蘇緩緩走進去,這不是住宅,她肯定着,牆上一幅幅用框子裱起來的是什麼,她走過去,頓時呆住了。

那是她的攝影作品,她去非洲的時候一頭母獅爲自己死去的幼獅哀嚎的一個瞬間。

她轉頭:“劉燕玲?”

“看我做什麼?當然是鍾漓弄的。”

她的頭皮麻麻的,渾身像觸了電一樣不禁一個哆嗦:“什麼意思?”

劉燕玲走過來“周蘇,看清楚了。這棟建築的一切,地段的競拍,樣式設計,作品安排,甚至一磚一瓦都是鍾漓的心血。”

周蘇的腦子“轟”的一聲,血液跟倒流了一樣,眼前一片模糊。

“周蘇,這是個影展,鍾漓說這是你的心願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幾個月前就開始動工,你們離了婚他還是沒有停下來,直到前幾天他決定要和別人訂婚了才做了罷。”

影展?他怎麼知道,大腦飛快的運轉回憶着。

шшш. ttκǎ n. c o

“以前不覺得可是現在去逛的時候覺得特別懷念的,就是特別暖心窩兒。鍾漓,我現在就像個垂暮的老人動不動就會想以前的事兒,忽然就想人生多短暫啊,宇宙永恆幾千幾百億年,可是人呢彈指一揮短短數十載。人說雁過留痕,人過留聲。以前我認爲自己沿着地球的軌道就可以看見最大的世界,可是好像不僅僅是那樣。所以想要留下些東西。”

“這個城市的東西?嗯,我覺得範圍太小。”

“是太小,我希望是整個世界範圍的。我有一些特別感人的照片一直沒有捨得發出來。其實是想做個影展。”

“影展?”鍾漓笑出聲來:“好像不太容易。”

“是不太容易,首先要人支持啊。我曾經把照片給劉燕玲拷過去說了說她直說我做白日夢。還有呢,鍾漓,我想重新繞過自己的軌道看一看。”

原來是這樣,她記起來了,那個晚上她因爲劉燕玲的事兒在鍾漓公司鬧過的那個下午,她說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個心願,僅僅是提了提。

“我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總是幾個月前找到我就跟我要了你的一些作品。還請我幫忙但是要給你保密,因爲說想要個驚喜。”

周蘇靜靜聽着劉燕玲的話,撫摸着眼前一幅幅被精心裱起來的作品,手指顫抖。

“周蘇,鍾漓那天的話特別多,他十幾年都沒跟我說過那麼多的話。他說着對你影展構想,說着給了你這個驚喜之後兩個就去旅行。去看看非洲被遺棄的老人,看看那些自閉症的孩子們病情有沒有好轉。”

周蘇邊走着,邊微笑着。看着眼前幾十米遠的長廊了整齊的擺滿了自己作品,忽然就覺得跟做夢了一般,一切那麼美好,又那麼殘忍。

“你看看僅僅幾個月,選地方,設計方案包括內部整修這麼快的速度不費心怎麼能做好。總體的結構是他親自設計的,還有這裡的每一件擺設都是他親自挑選的。我問他爲什麼要把屋頂設計成玻璃支撐。他說,天主教堂的塔尖都是高聳入雲,玻璃支撐,當太陽出來的時候光彩照在那裡五彩繽紛就像天堂一樣,這樣的寓意是裡天堂最近的地方。他說主題就想叫做‘天堂’”

周蘇走到一副作品前,那是她在教堂拍得一幅照片,天上飄着細碎的雪花,幾個身穿白色裙子的孩子點着蠟燭輕唱着迦南詩歌。曾經那是她以爲她人生最神聖感動的時刻。

走不動了,前面還有那麼多她的作品她夢寐以求的希望它們能掛在牆上欣賞的作品可是再也走不動了。

她扶着牆,開始發抖渾身忍不住的發抖,心裡的某個最最堅強的地方就在那麼一剎那徹底崩塌。

劉燕玲拉起靠在牆上的她:“你過來。”

她遊離的跟着她走,劉燕玲來到一幅巨型的掛着幕布的牌子前說:“周蘇,這裡的所有作品都是你的。只有這一件是鍾漓的,你張大眼睛看看。”

說完,手臂一揚幕布撤下,一幅巨型照片映入眼簾。

周蘇呆呆望了會兒,終於沒再能控制自己窩着身子嚎啕大哭。

那是一張合成照片,鍾漓拉着周蘇笑,他們中間一個小小的睜着大眼孩子張着嘴也跟着笑。

她捂着嘴捂着眼睛,可是那個孩子的笑容還是像跟刺一樣狠狠扎進她的心房。

耳邊迴響着鍾漓說:“我經常會想那個孩子到底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長得像你還是像我,我做夢都會夢見它叫我爸爸,可是一覺醒來卻只能茫然地回想夢裡它的摸樣。”

劉燕玲接着說:“他說,這就是他的天堂。”

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是那麼蒼白,那麼不堪一擊。周蘇蹲在地上抱着雙腿,破敗的身體裡就像有千萬只鉗子在錐那麼痛,全部的眼淚也似乎無法宣泄出她一絲一毫的懊惱和哀傷。

“我真是覺得造物者真是奇怪。能造出楊力那樣的混蛋卻也能造出鍾漓這樣的癡情種子。”劉燕玲苦笑:“周蘇,你到底還想他怎樣,他真的是已經把心捧出來給你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周蘇已經哭成了淚人,坐在地上搖着頭,卻說不出一句話。她想怎樣,還能怎樣?他們真的是在相愛了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那一個個他們錯過的,毫不在意的ri ri 夜夜,錦繡年華就這麼隨着風帶走了,再也不補回來了,就這麼在指縫間溜走了,如今她想抓住,可怎由得她做主。

周蘇緩緩坐起身對劉燕玲說:“該看到的也看到,我想在這兒待會兒。你走吧。”

“你還要走嗎,周蘇別傻了,還有誰能像鍾漓這麼愛你?”劉燕玲拉着她的手聲淚俱下。‘

她搖頭:“燕玲,謝謝你,尊重我的選擇好嗎?”

劉燕玲閉上眼,緩緩點頭。

劉燕玲走後,周蘇看着曠大沉靜的影展場,心裡一點點被填滿。

坐在巨大的玻璃窗前,她閉上眼睛,開始感受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帶來的溫暖,感受着他的愛帶來的溫暖。

鍾漓,你知道嗎?我更愛你了,一點一點更愛了。我想從日本回來之前我一定沒有想到會這麼愛你。一年,竟然可以讓一顆心沉淪的那樣不可自拔。

沒有白白的回來,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沒有什麼會比現在更幸福的了。

你真是個傻瓜,爲什麼總是什麼都不說。做了這麼多總是不說,我一直都以爲你是個冷情的人,可是呵,你看看你是多麼浪漫的小傻瓜。

我是這麼,這麼愛你這個不會表達的小傻瓜。

太陽緩緩升起,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打了進來。慢慢地一簇簇陽光匯合成一片光環似的光明罩在她的全身。

她微笑着,閉上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流向了下巴。

鍾漓,你看到了嗎?我真的,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