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辰在這個時候走到門口,微笑着對那個警察說:“謝謝,辛苦你了,進來坐坐吧。”
“不了不了,我還有別的任務,就不打擾了。”警察客氣地說。
葉北辰又客氣地道了一遍謝,目送着那個警察進了電梯,才關門。
整個過程中,蘇然一直怔怔地盯着那個骨灰盒,一言不發,動也不動,像是個人形木偶一樣。
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怎麼都落不下來,那種悲痛欲絕卻又哭不出來的樣子,看得葉北辰心裡一陣陣撕扯般地疼。
“小傻瓜,難過就哭出來吧。”他實在不忍心她一直這樣憋着。
蘇然的身體開始輕輕地顫抖,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落下,砸在骨灰盒的蓋子上,碎裂成無數個細小的淚珠。
她想要擦淚,卻又不願鬆開手上的盒子,也不敢只用單手捧着。這畢竟是她父親的骨灰,萬一出了差錯,那該是多大的罪過啊。
葉北辰看出來她的糾結,便用手替她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同時輕聲說着安慰的話。
那些話蘇然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哭了很久,才漸漸地止住了淚水,顫抖着將盒子小心地放到茶几上,雙手打開了蓋子。
盒子裡裝滿了灰白色的粉末,細細小小,不甚均勻。蘇然用手指隔空撫摸着它們,卻不敢真的碰觸,因爲她怕那些粉末會沾到自己的手上,讓父親沒有辦法完整地入土,驚擾了魂魄的安寧。
“爸爸……爸爸……”她一遍遍小聲地念叨着,卻不知道還要再說些什麼。好不容易纔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小心地保持着距離,不讓自己的眼淚掉進骨灰盒裡。
葉北辰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心中也同樣充滿了哀傷。他跟蘇睿原本並沒有打過太多的交道,只在電話裡說過幾句話而已,可是他既然已經把蘇然當成了自己的未婚妻,那麼蘇睿就是他的準岳父了。他理應感到傷感纔是。
更何況,蘇然現在那麼難過,他怎麼可能不被她的情緒感染。
葉北辰注視着盒子裡的骨灰,在心中默默地說:“伯父……哦不,爸爸,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蘇然的。有我在,沒有人可以欺負她。”
這是他的承諾。他相信,蘇睿在天之靈,一定可以感應到……
接下來的時間,蘇然一直抱着那個骨灰盒不肯撒手,有時候發呆,有時候嘴脣開開合合,像是在無聲地念叨着什麼的樣子。葉北辰沒有打擾她,安靜地躲到書房裡,繼續接打電話,應對那些潮水般襲來的探詢。
傍晚時分,葉北辰終於把所有該應付的人全都應付完了,蘇然也收斂了悲傷了的情緒,捧着骨灰盒平靜地跟葉北辰說:“北辰,我想帶着我爸爸去見一見我媽。”
“好啊。”葉北辰一口答應下來,又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現在麼?”
蘇然點頭:“聖誕節,也該讓他們見一見,說說心裡話了。”她固執地相信,人死有靈,她的爸媽一定可以通過某種她無法感知的方式,進行交流的
。
這不是迷信,這是人之常情。
葉北辰理解她。
“好,你把衣服換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嗯。”蘇然去換衣服了。
葉北辰也認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拿出見家長的認真勁兒來,打算給蘇然的父母留一個好印象。
他已經認定了,自己絕對會娶蘇然爲妻的,這次就當做是結婚之前的正式見家長吧。雖然蘇然的母親現在還沒有絲毫知覺,但是葉北辰不想糊弄。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醫院病房。
蘇然小心翼翼地捧着父親的骨灰盒,放在母親的病牀邊上,含淚輕聲說:“爸,媽,咱們一家人今天終於可以團聚了……”
話未說完,她就已經泣不成聲。
葉北辰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給她一些安慰。畢竟是當着她爸媽的面,他不好直接擁抱她,能夠做的也就只有這樣而已了。
蘇然穩定了一下,才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家常話,又說自己已經答應當葉北辰的未婚妻了,讓他們放心,她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葉北辰也正色道:“爸,媽,你們放心,我會盡快籌備跟然然的婚禮,爭取早一點兒把她娶進門的。”
蘇然輕輕地抿了抿嘴脣,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卻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只衝着葉北辰投去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他們在病房裡逗留了一個多小時,才帶着蘇睿的骨灰一起離開,返回家中。
回去的路上,葉北辰跟蘇然說:“買墓地和選日子下葬等事情就交給我吧,我這個準女婿也應該盡一份力纔對。”
蘇然點點頭,沒有反對。
“不過,下葬儀式我要參加,你不能不告訴我。”她說。
“當然不會瞞着你了。”
蘇然再次點頭,沉默。
馬路上車來車往的,路邊的行人也非常多,路燈上、樹枝上全都纏繞着彩色的小燈,還有裝飾得各種各樣的聖誕樹,五彩繽紛……節日氣氛那麼濃厚,可是蘇然的心裡卻沉甸甸的,沒有多少喜悅。
再怎麼努力地告訴自己,爸媽一定可以感應到她說的話,她也還是會覺得孤單。哪怕是葉北辰陪在身邊,也無法徹底驅散這份令人難受的感覺。
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再沒有親人了……蘇然輕輕地嘆氣,閉上眼,把眼眶中的淚水逼了回去。
她今天已經流了太多的眼淚,太脆弱了,不可以再這個樣子。她得堅強起來才行,未來的人生還有很長,她得勇敢面對。
翌日。
葉北辰很早就起來,親手給蘇然做了愛心早餐,又開車載着她去學校。蘇然昨天流淚太久,眼睛有些腫,而她又不會化妝,就只能默默地祈禱別人不要發現纔好。
車子開到學校門口,蘇然才猛地想起來一個被自己忽略了的問題——
葉北辰可是公衆人物啊,認識他的人,不比認識明星的人要少。更何況經過了平安夜的那場盛大儀式之後,輿論對他更是關注
……這種時候,他跟她一起出現在學校裡,是不是太張揚了一些?
如果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去,那葉北辰先前爲了保護她而做的那些努力,不就全都白費了麼?
蘇然把自己的擔心全都說了出來。
葉北辰微微一笑:“放心,聖誕節纔剛過完,很多借機會出去玩兒的學生應該都還沒回來呢。再說了,我還準備了這個……”
說着,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副大得有些誇張的墨鏡,戴到了自己的臉上。
還別說,墨鏡一戴,他整個人的氣場都發生了不小的改變,看起來又酷又時尚,卻很難聯想到他就是那個以冷漠和花心著稱的大總裁。
“怎麼樣,是不是認不出我來了?”葉北辰見蘇然一直盯着自己的臉看,不禁笑了出來,故意這樣問她。
“認不出來倒是不至於……不過我想要是對你不熟悉的人見到這幅模樣,應該很難聯想到這就是你。”蘇然非常認真地回答。
“那現在這樣呢?”葉北辰又把大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裡面深灰色的羊毛衫,還有更裡面的襯衫領口也解開,露出他修長好看的脖子,給人一種略顯慵懶的感覺。
蘇然意識到,他今天還特意帶了一條男士項鍊,是那種又酷又時尚的造型,跟他平日裡的風格相差非常大。
“你準備得好周全啊。”蘇然感嘆。
葉北辰挑起單邊嘴角,給她一個略帶痞氣的笑容,用漫不經心地腔調說道:“那是啊……又要陪你過來,又得小心不能讓別人認出來是我,不仔細準備怎麼能行?”
以他現在說話時的這副語氣,即便是蘇然,也未必可以聽得出來是他了。
簡直就是變了一個人啊。
蘇然最終也只能嘆一句:“北辰,你不去演戲真可惜了。”這演技,簡直逆天!要不是蘇然呆在他身邊太久了,瞭解他的性格,幾乎要以爲現在這種紈絝公子一般的樣子,纔是真正的他了……
要知道,葉北辰平日裡可都是相當正經的,跟除了蘇然以外的人說話,甚至連表情都不多,哪裡會做出這種樣子呢……
葉北辰知道,自己的這番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他輕笑一聲,擡手揉了揉蘇然的頭髮,口中說道:“你要是有興趣的話,等以後有空了,我投資拍個電影吧,咱倆當主演,怎麼樣?”
“……你演就行了,我就算了。我不會演戲。”蘇然輕笑。
“你不演我也不演。”葉北辰說:“要不然的話,拍感情戲的時候咋辦?我可不想對着別的女人說出那種膩膩歪歪的情話。”
“那你可真不是合格的好演員。”蘇然打趣他。
葉北辰聳了聳肩膀:“我本來就不是演員。”
“也對。”蘇然頓了頓,又問:“那你跟我說情話的時候,就不覺得膩歪麼?”
“你不一樣……好了,咱們該去見見你的老師了。”葉北辰把話題拉回正軌。
“嗯。”蘇然點頭,下車,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走進校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