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青氣得臉色鐵青,宣泄似的將書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都掃落到地上,衝着夏末大聲地喊道:“你給我滾!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
夏末抹了一把眼淚,毫不退讓地大喊:“你以爲我想要呆在這裡麼!還不是你非得把我關在這裡!你要是讓我走,我保證立刻就走,永遠都不回來!”
“那你就別回來!”夏長青喊得太急了,咳嗽了好一陣,氣勢都沒了,可是心裡的那股怒火卻燒得更加旺盛。好不容易緩過來幾分,他便指着夏末的鼻子衝她說:“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你立刻給我滾!”
“我也沒你這個爸爸!”夏末甩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地摔門離開。
隔了幾秒,吳麗梅敲門進來,跟他說:“長青,末末鬧着要離家出走了,你管管她吧……”她的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但實際上,心裡卻高興得很呢。
夏長青本來就在氣頭上,要是夏末懂事一點不走也就算了,興許等他氣消了以後,還能看在父女血緣的份上原諒她一回。可是夏末這麼一鬧,他這口氣就徹底消不掉了。
“讓她走!誰都不許攔着!”夏長青憤怒地咆哮,“我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裡去!”
吳麗梅垂下眼睛,藏住眼底那一絲狂喜的情緒,她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又說了幾句表面上實在勸解,實際上卻是在拱火的話。等到夏長青的憤怒如火山一般噴發,衝出去對所有下人大聲吩咐,說要跟夏末徹底斷絕父女關係,從今以後不許她再進這個家半步的時候,吳麗梅才真正地滿意了。
夏末衝出家門以後,才意識到自己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沒有手機,也沒有錢……有誰會在被父親叫去書房談話的時候,還特意在衣服口袋裡裝錢的麼?至於她的手機,老早就被夏長青給沒收了。
現在的她,身無分文,也沒有任何的通訊工具,沒辦法聯繫任何人,真可謂是舉步維艱。
可是……難不成她纔剛出來,就要回去麼?
不,她可拉不下那個臉面!
夏末咬着牙,心裡恨恨地想着,她就不相信,自己這麼大個活人,還能被這種小事給難倒了!不就是沒電話麼,大不了她去跟路人藉手機,跟景軒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就什麼難題都能解決了!
她想得很美,可是卻忘記了,這個地方是富人區,住在這裡的人平時出入都是自己開車的,哪有什麼路人啊……
至於打車去景軒家裡,然後再讓他付車錢這個方案嘛,夏末也想過,可是……她在路邊等了足足半個鐘頭,也沒有見到有出租車經過。
還是那句,這裡可是富人區啊,住在這裡的個個都有私家車,那個出租車司機會想不開往這邊繞啊?
夏末都快要瘋了。
天色早已徹底黑透,她站在路燈底下,想象着這一小塊光明,就是一個結界,能夠阻擋所有未知的危險。只要她站在這裡,就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到她……這樣自欺欺人的想象,如果放在十幾年前的話,年幼的她
或許還會相信,但是現在,她都已經二十歲了,怎麼還可能用這種拙劣的謊話騙過自己的心?
她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從前她被父親訓斥,或者是被繼母吳麗梅陷害的時候,她曾經幾次跑到母親的靈位邊上哭着入睡……那個時候的她,心裡都沒有害怕過。她以爲自己膽子很大的,不怕黑,不怕鬼,可是現在想想才知道,那個時候不怕,是因爲她呆着的地方,是母親的靈位邊上。
如果換成別人的,只怕她早就嚇得魂都沒了。
夏末雖然一直對母親的懦弱心有埋怨,但實際上,在另外一個更加隱秘的角落裡,她還是把母親當成了守護神一般的存在。
從小到大,只要她受委屈了、傷心難過了,她就去找母親,把自己心裡所有的話,都對着那張黑白相片說出來。說過以後,她就會好,就能自己騙自己說母親的在天之靈會幫她、會保佑她……
可是現在,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母親的靈魂,在哪裡呢?
夏末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無助過,她蹲在地上,哭出了聲響。
汽車行駛的聲音自遠方傳來,夏末的心頭輕輕一顫。她擡起眼睛看了過去,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卻只能看到一片刺眼的強光,什麼都看不清。她難受地閉上眼睛,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她在這裡等的這段時間,也有其它的汽車經過這裡,她嘗試着去攔,可是那些人全都不理她。
這次,對方會停下來聽聽她想要說什麼嗎?
夏末不敢確定。她的信心已經被打擊成了灰燼,連再嘗試一次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好害怕,會再看到陌生人的白眼,或者是對方根本連減速都不肯,就那麼直愣愣地衝過去,根本毫不顧忌會不會撞到她……
她早就已經心灰意冷了,不想再嘗試。
嘗試,或許並不意味着希望,而是隻會帶來絕望和傷痛而已。她不願意再去經歷了。
夏末沒有起身,依舊蹲在地上,並且把頭再次埋進了自己的臂彎當中,不想去看那輛車。
車燈太刺眼了,她被晃得眼睛疼。既然這光只有傷害沒有希望,她又爲什麼要看?
然而,奇蹟卻在這一刻發生了。
那輛車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緊接着是車門被打開的聲響。夏末的心在這一刻狠狠地顫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擡頭去看,視線卻模糊不清。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依稀辨認出那是一個很高大的人影……她現在蹲在地上,從這樣的角度看過去,無論是誰都會非常偉岸,恍如救世主一般。
“夏夏,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裡呢?”景軒的聲音傳來,那麼溫柔,那麼關切,卻也是那麼的……不真實。
夏末在心裡懷疑,她一定是出現幻覺了吧?或者,她在做夢?
亦或者,她其實就快要死了,所以纔會像是童話故事裡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見到了自己心中最渴望的畫面?
她的心裡裝滿了古怪而混亂的念頭,一時間竟沒有開口回答對方。
景軒更加擔心了,趕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緊緊地擁入懷中。
夏末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似的,任由他擺佈,不拒絕,不反抗,卻也不迴應。
這場幻覺,好真實啊……夏末的心裡這樣想着,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她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像是一片寒風中的落葉,那麼可憐,那麼令人心酸。
“夏夏,到底怎麼了?”景軒的心就這樣被她牽動,生疼生疼的。
“景軒,我真是不是在做夢麼……”夏末哽咽着發問。她已經經歷了太多的傷心絕望,不敢相信這樣的奇蹟,竟然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你沒有在做夢,我真的來找你了,我來救你了。夏夏,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景軒用力地抱住她,似乎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給她溫暖和力量。
他與她已經訂婚很久了,可是像這樣緊密的擁抱,卻還是頭一次。從前,總是她追,他逃,後來好不容易他也想要跟她在一起了,她卻因爲種種原因無法給他迴應。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有機會,發自內心地緊緊擁抱彼此……不,連擁抱都不夠緊密,他們真想把對方都融進自己的骨肉裡,今生今世,再不分離。
“景軒,景軒……”夏末哭泣着,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景軒的名字,彷彿這兩個字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咒語,可以讓她擁有力量,抵擋所有的傷害。
景軒靜靜地抱着她,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回答:“嗯,我在呢。”
她叫一遍,他就回應一遍,絲毫沒有不耐煩的神色,有的,只是滿滿的心疼。
景軒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心疼過哪個女孩子了,從前蘇然受到傷害的時候,他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是後來,蘇然有葉北辰保護,他便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現在,熟悉的感覺再次回來,對象卻換成了夏末。
景軒曾以爲失去蘇然以後,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對誰生出那麼強烈的保護欲了。但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
他想要保護她,這樣的念頭,無比強烈。
“夏夏,不要哭了,我會保護你的。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會保護你。”景軒在夏末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認真承諾。
夏末哭得更加厲害了,只是那淚水當中,卻多了幾分狂喜的成分。這或許該叫做喜極而泣吧,這樣激烈而矛盾的情緒,她還是生平第一次經歷。
景軒,景軒……你可真是一個奇蹟。
這樣的經歷,在夏末的心裡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把景軒當成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自己的救世主,以及……生命當中最大的奇蹟。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依靠他、依賴他,想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跟他拴在一起,永不分離。
“景軒,我愛你,我只愛你……”夏末哭泣着,一遍遍地說着這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