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萬家燈火。
隨着縈繞在金斗城的妖物陰雲被破除後,全城百姓舉家歡慶,一時之間,金斗城的夜晚比白天還要熱鬧,全都進入到載歌載舞的歡樂氛圍。
“還請婆婆恕罪,屬下無能,沒有能擊殺那目標!”
此時,江湖人稱鬼手銀針的唐無解,正單膝跪地,一臉凝重的低下頭,不敢正視身前的佝僂身影。
“咳咳...那小子狡猾的很,你失手一次也是正常。”
桂花婆婆輕咳兩聲,緩緩轉過佝僂的身軀,露出一張宛如干枯褶皺的老樹皮臉頰,她手杵柺杖走到唐無解的身前,聲音沙啞的詢問道:“那小子現在身處何處?”
“回婆婆的話,目標此時正在金斗城的驛站之中。”唐無解如實的回答道。
“他居然跑到了驛站...難道想借用官府的力量對抗我們樓外樓?”
桂花婆婆輕笑一聲,語氣森然道:“真是可笑!”
“老身剛至金斗城,就又接到了一單懸賞令,而這懸賞的內容:還是懸賞張韜的頭顱!”
看到手中的情報,她陰鷙的目光,露出一道錯愕之色,隨即她緩緩將手中的情報遞給唐無解,道:“今日城內具體發生了何事?”
接過情報,唐無解一目十行,將掌心的內容一覽無餘,默唸道:“金斗城縣丞陶偉也付出重金懸賞張韜的人頭......”
頓了頓,他恍然大悟,及時向對方講解近日城內發生誅妖一事,連帶着蘇氏藥堂內抄家也詳細的說了一遍。
“哦?那小子跟在玉面修羅身邊?”
瞭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桂花婆婆眉頭一挑,蒼老的面容上升起一抹凝重,低語道:“那這事情就有點棘手了...想在六扇門修羅神捕的眼皮底下殺人,那就要多費點心思了。”
“張韜這小子有些邪門,不知爲何,他竟然身懷我樓的鬼霧身法。”
適時,唐無解眉頭緊皺,將張韜施展的【幻影鬼身】的事情報告了出來。
此言一出,桂花婆婆佝僂的身體頓時一僵,沙啞的聲音當即拔高几分,道:“你說什麼?”
“屬下在刺殺他的時候,發現他也會施展鬼霧身法,而且已經修煉到了小成境界,身法不必其他銀牌殺手弱!”唐無解沉聲回道。
“竟有此事?”
桂花婆婆面露沉思,神情變幻不定,不知在想什麼,良久之後,她幽幽道:“難道他是樓主暗地裡培養的人...不然他爲何會【幻影鬼身】?”
隨即,她心中有了決定,看着身前半膝跪地的男子,道:“此次來到金斗城的殺手有多少人?”
“銀牌殺手十二人,金牌殺手一人,其餘之人有任務在身無法脫身前來!”唐無解認真回覆道。
“讓這些人先不要動手,暗中觀察,等老身向樓主確定了他的身份在動手...”
桂花婆婆道:“以免出現差錯,破了樓主的大計!”
“是!”
得到命令後,唐無解的身形快速退出屋內,伺機而動。
一時之間,昏暗的房間內,再次陷入死寂之中,悄無聲息。
驛站內。
張韜領着小花,在謝紫薇的帶領下,來到九公主所在的客房前。
推開門,他心情忐忑的跟在對方進入到了屋內。
一進屋,張韜就聞到了一股幽蘭的香味撲面而來,沁入心脾,讓人精神一振,彷彿能清除身體上的所有疲憊感。
房間典雅簡單,充滿了書香的氣息,而九公主周倩雪正端坐在一盤棋局前,低眉沉思,寧靜而致遠。
“公主殿下,張韜帶來了!”
謝紫薇快步走到對方身前,輕輕一禮,俯身在其耳邊低語提醒。
“請坐!”
聞言,周倩雪擡起頭,美目多看了張韜幾眼,便將注意力繼續聚集到身前的棋盤上,她輕聲細語道:“張韜是吧,我們又見面了。”
“見過九公主殿下。”
見到對方如此客氣,張韜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眼前這位渾身充滿書香氣息的美人到底想幹什麼,召見他究竟是爲了何事?
難道是因爲小花之事,準備親自來問罪自己?
既然是問罪,那爲何還如此禮遇相待,見面直接賜座!
既來之則安之。
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張韜聽從對方的話,乖巧的坐在圍棋桌前,一言不發,默默的等待對方接下來的動作。
可誰知,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降臨,等了足足兩個時辰。
“唉...這天元殘局終究還是無法破解。”
周倩雪長嘆一聲,盯着手中的白子,搖了搖最終還是放到了一旁的棋罐內,方纔緩緩站起身子,面帶微笑的看向張韜。
“不知張少俠可懂圍棋?”她笑吟吟的提問道。
“略懂一二!”
張韜謙虛的點了點頭,實在不明白對方肚子裡在打什麼算盤,把他叫過來只是爲了看一盤圍棋殘局?
把他晾在一旁,足足晾了兩個時辰。
這段時間內,小花趴在一旁都睡醒了三次。
“與本宮下一盤如何?”
聞言,周倩雪清秀的臉龐上升起了一縷驚喜之色,她指着桌面上的棋子,道:“也不爲難你...只要你能與本宮對弈一局,吾就同意你與那隻大貓一同隨行。”
頓了頓,她繼續道:“聽說你還受到了樓外樓的追殺,想必處境不容樂觀啊。”
“莫敢不從!”
張韜勉強一笑,不論怎麼樣,他都要與對方下上一棋,那樣才能將所有問題都一筆勾銷。
聽明白對方的言外之意,他果斷的答應了。
反正他也不吃虧,就是簡單的下一盤棋罷了。
難道還能吃了他不成?
“請!”
登時,張韜謙謙一禮,示意對方先行選擇棋子。
“張少俠喜歡白子,還是黑子?”
周倩雪嘴角含笑,眼眸內露出意味深長的光芒,迎上張韜冷靜沉穩的目光,笑而不語。
“知其白,守其黑!我喜歡黑子!”
張韜淡然一笑,伸手抓向一旁棋罐內的黑子,若有所指道:“當人們深處光明之中,總要有人要去守住黑暗。”
“沒想到張少俠竟有如此大義!”
聽到他說的話,周倩雪美眸深處閃過一道精光,看向對方的目光都發生了變化。
謝紫薇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默默的看着他們二人對話,當她聽到張韜說到‘總要有人要去守住黑暗’時,頓時感同身受,暗暗點頭,周身的氣息都情不自禁的發生波動。
“黑子先行,請!”周倩雪頷首示意。
啪!
話音剛落,一枚黑子正落棋盤中心。
天元之位!
張韜沒有任何推脫,按照記憶內的圍棋知識開始與對方展開博弈,先行一手,極其霸道的佔據中宮天元之位。
他以前只是一個精通各種繪畫技巧的大學生,對圍棋知識一竅不通!
但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卻是一個精通琴棋書畫、熟讀四書五經的窮酸書生。
他在順天府十年求學期間,雖然沒有成功領悟浩然真意,成爲正式的奉天學院學生,但他卻涉略廣泛,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都略知一二。
如今,在與九公主對弈之中,絲毫不落下風。
“張少俠,你行棋霸道剛猛,很容易受到算計!”
周倩雪神情認真,舉止投足之間,散發着一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智者氣質。
彷彿眼前的棋盤在她的眼中,化爲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沙場,兩軍對峙,相互廝殺。
不知不覺之中,她調用了體內的浩然真意,將自己棋路展開,神不知鬼不覺之下把張韜的心神拉進了棋局內的戰場。
每一位二重天尋路境的儒者,都有自己的‘路’!
而九公主周倩雪的‘路’就是棋,棋子,棋盤與棋局。
天地爲棋,衆生爲子!
而她就是那位執子之人,與天地對弈!
恍惚間,張韜感到自己神魂不受控制,莫名其妙的進到了一片殺聲震天的戰場之上。
兩軍對峙。
他竟成爲了十萬黑甲將士的統帥,渾身黑金鎧甲,霸氣側漏,他胯下騎着一頭威風凜凜的斑斕猛虎背上,傲然立於兩軍之前。
對面是一位身着銀甲儒袍的俊秀青年,眉宇間跟九公主周倩雪有幾分相似,她背後也站列了十萬銀甲將士,各個氣勢驚人,戰意滔天。
轟!
短兵交接,雙方軍馬彷彿巨大的磨盤一般,無情碾壓着戰場上的士兵性命,人仰馬翻,血肉橫飛,殘肢斷臂。
隨着黑白兩軍不斷廝殺衝撞,張韜隱隱覺得神魂之力有些堅持不住,體內的三十層浩然真意瘋狂運轉流逝。
每有一位黑甲將士陣亡,他的神魂之力就減弱一分。
這一刻,張韜明白了自身處境,他是出現在棋盤之中,戰場上的十萬黑甲將士就是他精神力的具體呈現。
與其說是在對弈棋藝,還不如說是雙方在比拼神魂強度。
所幸,張韜吞食了大量的陰冥果,讓他的神魂之力異於常人,擁有了相當於儒者二重天初期的神魂強度。
若是尋常的武者,在遇到九公主這般強大的神魂之力侵襲下,必定會毫無還手之力,瞬間敗下陣來。
然而,張韜卻是一個怪胎,一個擁有強大的神魂之力的武者!
嗡!
戰馬嘶吼,猛虎咆哮,殺聲震天,直至最後一兵一卒都折損殆盡。
頃刻間,他眼前的戰場,瞬間化爲飛灰,猶如破碎的鏡子一般,層層破裂,消失不見。
“呼...棋差一招!”
睜開眼,張韜長呼一口濁氣,感到腦袋眩暈,精神有些恍惚,放下手中的黑子,雙手抱拳道:“公主殿下棋藝高超,在下心服口服!”
“你...你...”
然而,周倩雪美眸圓睜,震驚不已,被對方驚人的神魂之力給驚住了。
震驚了許久,她才緩緩回過神,驚訝道:“你一介武修,爲何會擁有儒門的浩然真意?”
“在下曾今在順天府讀了幾年聖賢書,僥倖領悟了浩然真意。”
張韜謙虛一笑,並沒有過多的解釋其中緣由,而是隨機找了一個藉口搪塞了過去。
今日對弈,讓他見識到了九公主的實力,是一位踏上尋路境的二重天儒者,修爲比同樣境界的陳溪境要強上許多。
“原來如此!”
周倩雪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對方的解釋,雖然她心中還有許多疑惑,但是她並沒有直接發問,而是先將問題壓在心底,等以後在解決。
頓了頓,她微笑道:“既然你答應了與本宮對弈一場,那麼本宮就兌現承諾,允許你待在驛站之中,並跟隨吾等一同前往順天府!”
“不過,你需要管束這隻大貓咪,不能讓它肆意傷人,否則本宮定不會繞過你...”周倩雪提醒道。
“多謝公主殿下!”
聞言,張韜一喜,連忙站起身子,雙手抱拳,躬身一禮,保證道:“請殿下放心,在下定會管束好小花的行爲,若是出現問題,任打任罰,悉聽尊便!”
“嗯!退下吧,本宮乏了!”
聽到耳邊的聲音,張韜輕輕頷首,十分識相,領着小花快步向自己原先的客房內走去。
待到一人一虎的身影消失,一旁默不作聲的謝紫薇開口道:“公主殿下,此人如何?”
“天賦確實妖孽,他心性堅韌,成熟穩重,確實一個可造之才!”
周倩雪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擡手按了按發昏的腦袋,低語感嘆道:“真沒想到一介武夫,竟然也可以領悟浩然真意,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