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髡嘆了口氣,出列道:“大王,微臣不知道楚王的目的所在,但是天下之道,萬變不離其宗,在我們齊國弄不清楚王目的之前,我們大可以不變應萬變。”
“如今楚王在楚國大肆宣傳麪粉,按照微臣的猜想,可能有數種原因,第一種原因那就是楚王真的缺錢,想要用麪粉收刮錢財。”
“第二種原因那就是楚王發現種植麥米有嚴重的弊端,意圖通過大力提倡麪粉而鼓勵各國種植麥米,是不是這種原因,只需等待今年秋收之後,楚國是否大面積種植麥米就可以加以驗證。”
“第三種原因,那就是引誘各國貴族食用麪粉,消耗大量的人力進行舂米。”
“第四種原因,老臣擔心楚國有出現一位范蠡那樣的大賢,意圖通過擡高麥米的價格,同時拉高其他糧食的價格,以此使各國平民變貧民。”
“第五種原因,老臣聽說這次楚國大勝齊秦兩國,楚王高興之下,免了楚國許多人的稅收,雖然楚國不缺糧,但是在這次波及天下的大戰,楚國消耗最大,很可能楚王缺糧了,因爲各國對粟米等糧食控制極嚴,楚王在缺糧之下,而只能將注意打到麥米上,以等待今年秋收後再從楚國民衆手中買糧。”
“而最後一種原因,昭陽死後,楚國大勝,楚王驕縱了。”
停頓了片刻,淳于髡繼續道:“大王,依臣之見,我齊國只需將國庫中的麥米控制住,保證齊國手中有足夠的麥米,嚴禁貴族和民衆舂制面粉,並且限制麥米的價格,那麼就可以靜觀其變。”
齊宣王嘆了口氣,略微有些失望。
雖然太子太傅說了很多,但是說的全了那就相當於什麼也沒有說,而自己所需要的,是能一眼看透楚王心思的眼光,以及能提供數種對策的智慧。
顯然,淳于髡這次也沒有看透楚王的心思。
可現在羣臣都猜不到楚王究竟是什麼打算的情況下,太子太傅也算好的了,至少大部分可能性都想到了。
見齊王眉毛微縮,而後有舒展開來,孟嘗君田文從羣臣之後走向前來,行禮道:“大王,微臣有一個建議。”
田嬰一見自己兒子走出來,眉頭微微一皺。
自己兒子名氣雖然傳遍天下,人人稱頌其賢,但是知子莫若父,田文的的名氣是怎麼來的,別人不知道,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這就是花錢買來的,而且還是花自己的錢。
田文雖然極有天賦,並且還做了兩年魏相,但是終究還是太年輕,做魏相時就被魏國的那幫老狐狸玩弄於股掌,說明經驗還是太匱乏。
在齊國不比魏國,在魏國做錯了,大不了拍屁股走人,但是齊國乃是自己父子倆的根基所在,離開了齊國,自己父子倆,那就什麼都不是。
想到這,田嬰對孟嘗君使了一個眼色。
或者沒有看到田嬰的眼色,又或者看到了,但是孟嘗君視而不見熟視無睹,雙眼微垂,餘光放在齊王身上。
齊宣王看到田嬰面色不對,笑道:“靖郭君可是身體不適!”
田嬰答道:“謝大王關心,微臣只是思索楚王的心思罷了。”
齊宣王笑道:“無憂,我們還是聽聽君之子有何高論吧。”
說着,齊宣王向孟嘗君問道:“卿有何高見?”
孟嘗君搖頭道:“大王,天下都在傳說麪粉是舂制的,只是微臣有一個疑問,那就是麪粉真的是舂制而成的。”
對於孟嘗君的懷疑,齊宣王同樣也曾有過,爲此還進行過試驗,結果舂制的方法的確是可行的。
齊宣王若有所思道:“根據從楚國流傳出來的方法,寡人令宮中之人試驗,麥米的確可以舂制。”
而後齊宣王遲疑道:“至於楚國的麪粉是否真的是舂制而成,那就不得而知了。”
孟嘗君道:“大王,微臣以爲,在沒有弄明白楚王究竟有何深意前,我們齊國需要嚴禁麪粉入境以及麥米出境。”
“另外,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如今稷下學宮有數十位先生,大王何不向他們相詢,讓他們上書議事。”
齊宣王點點頭,剛剛他心中已經有了這個念頭,如今已經抓住麥米這個關鍵,其他的事情都不急,讓那些稷下先生們慢慢去想吧。
稷下學宮。
接子與季真相對而坐,看着案上的齊王詔令,目光熾熱。
兩人都是稷下學宮的成名學者,同時屬道家學派,但在對大道的理解上,兩人又截然相反的觀點。
接子認爲天地萬物的運轉,都有一股偉力在推動,這股偉力或者是道,又或者是其他不可認知的東西。
而季真的崇尚無爲,與接子截然相反,爲此和接子發生多次爭論,當然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種觀點不同的爭論,不是讓雙方成爲仇敵,就是讓雙方成爲好友,而接子與季真就屬於後一種情況。
季真拿着一策木簡笑道:“聽說鄒衍和田駢都向大王進言了,但是大王並不滿意。”
接子面帶不屑之色道:“不僅如此,遲疑許久的尹文和宋鈃,同樣進言了,但是依舊沒有令大王滿意。”
然後沉默許久。
季真突然用力握緊手中的書簡,看着接子道:“你我何不獻書於大王,試論楚國之策,當下學宮之中,人人都說節儉可以治國,唯獨你我二人大談奢靡治國之策,爲旁人所嘲笑,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接子遺憾道:“可行,只是可惜,此書僅僅只是完成了一半!”
頓了頓,接子想到了進獻麪粉的屈原,繼續道:“上書進言之事,以子一人之力足以,吾欲前往楚國一遊,看看楚國是否又出現了一個同道之人,向楚王進獻了奢靡之策。”
“並且,吾亦打算深入一觀奢靡之策的效果,對奢靡之策進行補全。”
季真一怔,勸道:“接子何必前往楚國,若是齊王聽從我等的建議,在齊國大行奢靡之策,我等亦可在齊國觀看此策的優劣利弊。”
接子搖頭道:“大道艱難,齊國與楚國國情截然不同,風牛馬不相及也,奢靡用之於齊,或可成功,用之於楚,亦或可成功,但同是奢靡之策,在齊在楚,必然有所不同,吾欲一窺大道。”
見接子語氣堅定,季真嘆了口氣,不再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