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聽到太子橫的詢問,微微一笑,然後反問道:“不知太子有什麼看法。”
太子橫聞言,立即皺起眉頭,仔細想了想,然後遲疑的道:“父王,兒臣雖然現在沒有解決謠言的辦法,但是兒臣昨日看了周厲王的事蹟後,現在卻有一些看法。”
“嗯!”熊槐點了點頭,笑道:“太子不必拘謹,此地只有你我父子,太子有任何看法,都可對爲父說說。”
“是,父王。”太子橫應了一聲,然後緩緩開口道:
“周室自武王而有天下,其初大行封國之策,並將山林沼澤河流湖泊開放給國人,鼓勵各國以及百姓開荒。
接着,數百年的後,各國已經將容易開墾的土地全部開墾完畢,許多國家還在開墾的時候,國土迅速擴張,以至於原本不接壤的各國全都接壤了。甚至,各國爲了這些開墾的土地,還爆發了戰爭,其中最有名還是距離關中最遠的,齊國與紀國的矛盾。
最後,兩國的矛盾以紀侯向周天子告發齊侯,周夷王烹殺齊哀公,才暫時宣告結束。”
說着,太子橫見楚王始終面帶笑容,心中一沉,繼續道:“雖然因爲齊哀公之死,天下各國的戰事才暫時得以消停,但是,各國對周天子卻更加離心了。
其後,周夷王死,厲王即位。厲王即位後,爲改變周室日漸衰弱的趨勢,爲了復興周室,爲了增加財源,爲了加強對各國的控制,決定將天下的山澤全部收回國有。
這條法律一經施行,就遭到了全天下人的反對,世人皆以厲王爲暴君,將厲王與夏桀商紂並立,國中謠言四起···”
“慢!”熊槐聽到這突然開口打斷了太子橫的話,然後向太子橫問道:“太子可知周厲王收回山澤的決定,爲什麼會遭到全天下人的反對?”
太子橫一怔,遲疑了一下,才應道:“回父王,周共王時周室曾與各國相約,周室承認各國開墾的土地歸各國所有,但是各國都需要爲這些土地向周室交稅。但是,天下太大,周室鞭長莫及,各國開墾土地之後,紛紛進行隱瞞,將這些土地據爲己有,而不向周室交稅。
所以,到了周厲王之時,不僅是遠離關中的關東各國,甚至是宗周之內的貴族百姓,全都隱匿了大量的田地。這些田地雖然在周室的地圖上,還是荒涼的山澤之地,但其實,這些土地全都已經是各國以及周室貴族的私產。
所以,周厲王想要強行將那些山澤之地收回國有,其實就是從各國以及朝中的重臣手中進行虎口奪食。
此等舉動自然就會遭到全天下人的反對。無論是忠心於厲王的召公,還是對厲王政策不滿的大臣,全都勸說厲王放棄將山澤之地收回國有的打算,勸說厲王開放山澤與羣臣百姓共享,但是,厲王卻沒有聽從。
其後,羣臣百姓見厲王屢諫不聽,於是紛紛造謠誹謗厲王,鎬京謠言不止。這種情況下,周厲王大怒,從衛國調來大臣用殺戮手段強行鎮壓謠言,致使百姓道路以目。最終,鎬京的國人發起暴動,周厲王倉惶出逃,周室也因此亂而國力大衰,而周厲王本人,也成爲繼夏桀商紂之後第三位暴君。”
說到這,太子橫拱手道:“父王,昨日司敗與刺史令纔在郢都中大肆抓捕了各國探子,對城中謠言進行強行鎮壓,但今天僅僅只是半天功夫,城中再次謠言四起。
兒臣以爲,現在城中的謠言絕不會是各國探子在背後推動,最起碼在背後推動的主要力量,肯定不是各國探子。
是以,這種情況下,強行鎮壓謠言無疑是走周厲王的老路,此策絕不可行。”
“可是!”太子橫遲疑一下,疑惑道:“可是面對城中種種謠言,若是不派兵鎮壓,兒臣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可以平息城中謠言。”
熊槐聞言笑了笑:“太子短短一日功夫,就能從史書上找到昔日厲王亡國的根源,併爲現在的困境提出一個建議,可見太子昨日回去之後並未懈怠,而是連夜苦讀了啊。”
太子橫聞言,臉頰微微一熱,隨即又恢復過來。
他可是太子,是儲君,身爲儲君,最重要的就是發揮集體的力量。臣子的功勞就是自己的功勞,臣子的本事,就是自己的本事。
此刻,他對儲君甚至對國君的理解更加深了。
另一邊,熊槐讚了一句太子橫之後,又搖頭道:“太子雖然刻苦,可惜卻還不會讀書。書中有大智慧,人亦不可不讀書,但是,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被書籍所束縛,被前人所禁錮,無法從書籍前事中超脫,這僅僅只是死讀書,而不是會讀書,這樣依然於事無補,無濟於事。”
太子橫一聽,立即低頭道:“兒臣愚鈍。”
熊槐笑了笑,接着道:“太子昨日看了周厲王的舊事,已經知道厲王亡國的根源,厲王之所以亡國,不是因爲謠言,而是因爲專利。現在,郢都之中謠言四起,這情況看似與昔日周厲王時所面對的情況看似一樣,但究其根本,卻有極大的不同。
厲王專利,乃是獨夫,可寡人不是,當年國人抱怨厲王,可現在楚國的國人可不曾抱怨寡人。現在郢都中謠言滿天飛,不過是因爲百姓缺少話題,且對各種奇談怪論喜聞樂見,這才以訛傳訛,再加上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這才造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只是,當年的國人對厲王有切膚之痛,而現在國人可沒有怨恨寡人,而且寡人也還沒有真正做出對羣臣不利的舉動,這就是其中最大的不同,也是最根本的不同。”
太子橫聞言,立即拱手附和道:“父王乃仁慈,多次讓利於民,廢肉刑;制石磨研麪粉;大雪之時開放雲夢雪中送炭;太府無錢之際,寧可自己向貴族豪商借貸,也不曾加賦於國人封君,如是種種,國人仰慕父王如孺慕父母,獨夫厲王怎能與父王相提並論。”
“太子所言極是。”熊槐欣慰的點了點頭,然後笑道:“雖然因爲種種緣故,導致寡人與羣臣有些一些誤會,甚至有些人已經將寡人與周厲王相提並論,並且用對付厲王的辦法來對付寡人。
但正如太子所說,厲王豈能與寡人比,他們用對付厲王的辦法對付寡人,豈能奏效。所以寡人從來都沒有將城中的謠言放在心上,而且,各國爲了散佈謠言,而主動跳出來,也算給了寡人一個打擊各國的機會。”
說着,熊槐笑了笑道:“現在各國探子已除,也到了寡人出手安定城中百姓之心,並平息郢都謠言的時候了。”
太子橫一聽,頓時露出震驚之色。
他對謠言可是毫無辦法,但在他父王的眼裡,城中屢禁不止的謠言,似乎卻是反掌可滅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想着,太子橫詫異的看着熊槐問道:“不知父王打算怎麼做。”
熊槐微微一笑:“簡單!請羣臣吃一頓飯,再請羣臣與寡人一同去雲夢遊獵,只此兩事,便足以平定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