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雲璧皺眉看着下方,這數月來一切佈置算是白費了。
下面島陸被壞得這副模樣,日後還需以法力重聚土陸,但要恢復得如原先一般大小,恐要用上數月功夫,這意味着這段時日內無法修築範圍較廣的禁陣,只能在零落散碎之地起得幾個法壇。
且這還不是最爲重要的,此間數十派宗門修士,幾乎在這一戰中死了大半,所有人手,還需從後方調撥。
可以想見,日後每回一戰,必是死傷無數,雖以南崖洲之力,暫且還支撐的起這等消耗,但時日一長,便就難說了,極有可能從宗族之中抽調人手。
要真是這般,周氏絕然不會讓自家弟子出來擔這性命之險,來此地只會是吳氏、謝氏或是其餘小族門下之人。
他心下轉念,暗道:“稍候當往師伯去一封書信,讓他老人家有所準備纔是。”
周如英此刻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倒非是因爲下方洲陸被壞,在她眼中,此處本就不是自家之地,毀了也無甚可惜,但被幾名向來看不起的派外修士逼退,卻自覺顏面大損。
她咬牙道:“吳師兄,你若我二人立時殺去對面,可有勝算?”
吳雲璧一怔,看了看海上,沉吟道:“周師妹這是要打一個出其不備?爲兄以爲有些不妥,你看前方氣機,正而不亂,陶真宏、米秀男二人當還是在嚴陣以待,尤其還有那大護持陣,縱然你我還有許多厲害手段未曾用出,可此刻攻了上去,也並無多少勝算。”
周如英冷靜下來,嘆道:“是小妹失言了。”
吳雲璧道:“周師妹何必氣沮,此不過小挫而已,此是長久之鬥,不必爭一時之氣,如今我等暫無拖累。正可日日盯着,也不會叫其等把那陣禁給修築了出來。”
周如英雙眸看向對面,點頭道:“不錯,我等在此。只爲攔住這幾人北進,只要扼殺其勢,也算不得是輸了。”
此刻另一邊,李岫彌自海底上行,踏波回得陣中。
陶真人笑道:“此回壞得玉霄佈置。李道友當居首功。”
李岫彌道:“道友過譽了,要說此回首功,非米真人莫屬,若無她那九十九道陰陽離元刀氣,李某不說破陣,恐回來也難,只可惜下此法只能用得一次,下回便要另尋良謀了。”
那煉那陣圖本來就是準備應付大戰的,如是不用,一年半載之後。也要散去,故此次毫不吝惜地用了出來。
不過這是拿米真人過去一年之力,換得今番局面,就算再肯下這功夫,玉霄派下回也有了防備,絕不會再犯同樣錯誤了。
米真人道:“陶道友,下來改當如何做?”
陶真人淡笑道:“自是轉攻爲守,我下來若起陣外之陣,對面那兩人定會過來壞它,若是籌謀得宜。正可藉機耗磨這兩人法力。”
李岫彌連連點頭,思索道:“那又當好好合計一番了。”
北冥洲,守歲山。
兩駕雲筏緩緩飄落在山巔之上,待其落定。底下千餘名妖修一齊擁了上來。
爲首一名老道躬身道:“津河總管王緒,領津河諸部長老,拜見上宗汪真人、傅真人。”
汪采薇與傅抱星一同下了雲筏,而在二人身後,卻是此回一同參與進剿北冥妖部的百餘名昭幽弟子。
汪采薇眸光投在那老道身上,道:“你便是王緒?”
王緒恭敬回道:“正是小人。”
汪采薇輕輕點頭。道:“前段時日,你言自家壽數將盡,當由你子替襲任津河總管一事,門中已是準了,待得此回事畢,便有敕封下來,切記好好用命。”
王緒一聽,激動萬分,臉上漲得通紅,當即跪了下來,叩首道:“小人叩謝上宗大恩。”
他跪謝之後,下方諸部長老也是一個個上來拜見。
如今津河兩岸大半妖部子弟都是拜在魏子宏門下,於那青桐山中修道,彼此牽扯已深,其早把自家視作昭幽門下爪牙,已是徹徹底底倒戈過來。
就在這時,忽見天中靈光陣陣,雲霞四溢,而後傳來異聲,卻見自南面飛來十座法駕,最前一座,卻是一駕大魏雲闕,其後九座皆是星樞飛宮,諸宮不多時到了鼓塌山頂,在天中稍稍一頓,就陸續在落了下來。
此間衆人一望,就知是溟滄派中十大弟子到此。
因往後數百年,再無玄魔之戰,也無諸派鬥劍,是以此任十大弟子若無功在身,未來想入三上殿修行,幾是無望,而此回進剿北冥洲,卻是一個難得機會,故而全數到此。
實則溟滄派尊祖師之諭,留下北冥妖修不趕盡殺絕,一是用來磨礪弟子,二就是這等時候使其不至於無功可得。
十座法駕落定之後,過不多久,自裡出來一名渾身素白衣衫的修士,其腳踏輕煙,到了汪、傅二人面前,躬身一揖,道:“汪真人,傅真人,顏師兄少時欲在鼓塌山中擺宴款待諸部族長,還望兩位真人屆時賞光。”
汪采薇點首道:“知曉了,待我謝過顏真人。”
這位顏真人名喚顏伯瀟,乃是如今的十大弟子首座,大名洞天門下,又是顏氏嫡脈族人,其既來請,這份臉面總是要給的。
凝兒在旁一噘嘴,道:“此來除妖,又不是春遊踏青,還擺什麼宴席,這般耽於逸樂,難怪葉師姐說那些世家中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汪采薇秀眉微蹙,呵斥道:“凝兒,又在胡說什麼,顏真人此舉自有他用意,稍候赴宴之時,莫要再說這等話,否則爲師定要重重罰你。”
凝兒把頭一縮,道:“知道了,師父。”
傅抱星笑道:“朱師侄,我與你師父不日就要回轉,具體清剿事宜,卻是由這位顏真人主持,我昭幽門下,名義上也需歸他調撥,你卻不必要去得罪他。”
朱凝兒不服氣道:“師伯小看人。師侄可不怕他。”
汪采薇搖了搖頭,她這弟子,是在同門及師長羽翼之下安安穩穩修煉至今的,從未有過什麼挫折。此回也該叫其吃吃苦頭了。
東華西南,一團肉眼難辨的氣煙自天外飛來,而後墜在一處深谷之中。
慧曉一臉疲憊的自煙中走出,她勉力提起精神,辨了辨方向。就縱起煙煞,朝着西向又行數日,來至一處深不見底的天坑之前,便毫不猶豫一個縱躍,化一道黑煙往裡行去。
遁有數日之後,落至一處平臺之上,前方有一粗糙石門,而兩側洞壁則被打磨得異常光整,其上皆鑿刻有面容猙獰的兇惡魔頭。
她拿了一塊牌符出來一晃,洞壁之上立有一隻魔頭飛出。圍着她轉了幾轉,似在嗅聞她身上氣味,查明並無什麼異狀後,便又化作縷縷黑煙,重又回了原處。
此時那石門也是隆隆開啓,慧曉踏步而入,沿着一條長長壑道往下行去,七拐八繞之後,行至一處淅淅瀝瀝的水瀑之前,便毫不猶豫的一腳垮了進去。眼前景物一變,已是到了一座處處以明珠裝點的石窟之內。
兩名婢女迎了上來,道:“見過大閣主。”
慧曉看了一眼四周,道:“我那師妹可在?
一名婢女回答道:“二閣主昨日方纔回來。似是此行有些不順,現正在溫陽地窟之中修煉,可要奴婢去喚?”
慧曉考慮片刻,道:“不必了,我先去拜見老師,明日再去尋她吧。”
她揮退婢女。獨自一人轉入偏殿,推開殿後大門,見前方有一條暗河流淌,雖水流波盪,但卻不聞任何水聲,這裡無有任何舟楫,只兩朵石蓮飄在水上。
她一腳踩至在其中一朵石蓮之上,拿了一個法訣,就緩緩向那對面飄去。
此處水道乃是一弱水禁陣,休看這河面不足兩丈寬,可下方卻是深不見底,來者若是功行不濟,則必得踩踏石蓮而過,否則只要沾得一二水珠,立時便會沉入下方,不得脫出。
很快,石蓮到了盡頭之處,慧曉上得岸來,走了數十步,身形一轉,就來至一空曠洞廳之中,這裡一隻巨大宮鼎,她跪了下來,道:“弟子慧曉,拜見恩師。”
宮鼎一聲震動,一隻魔頭自裡飛了出來,只是一晃,就變作司馬權模樣,他懸在上方,言道:“唔,回來了,此次你往虛天之外,可是順遂?”
慧曉垂首道:“得恩師法力庇佑,徒兒上下虛天並無遇得任何阻礙,只是此去天外鼎宮,卻是發現人心很是不穩。”
司馬權呵了一聲,道:“此是預料中事。”
雖是被汪采薇、傅抱星帶領昭幽門下破滅了五處宮鼎,但好在他早有準備,最後一處宮鼎之中所藏弟子,無論修爲功行,卻比別處高上一籌,分散在諸派之中的六陰魔蟲也是由其操持,算得上是玄陰天宮最後一點血脈了。
但這數年來司馬權無影無蹤,別處宮鼎也是一個個無了音訊,外藥送來次數也越來越少,一些心思活絡之人已是隱隱猜到了什麼,幾次找藉口欲去東華打聽消息,若非三弟子於韶仗着修爲一力彈壓,怕早是有所異動了。
慧曉略有猶豫,才道:“於韶師弟縱然禪精竭慮,可他修爲不過元嬰一重,弟子所知,聽聞有兩名出身魔宗的修士,藉助六陰魔蟲之助,功行已是越來越高,至多再有十餘載,就可邁入元嬰境中,那時必會不甘於受師弟約束,恩師何不設法稍作壓制?”
司馬權嘿了一聲,道:“別家宗門都指望門下弟子修爲愈高愈好,我這處卻偏偏是反了過來。”
慧曉慌忙叩首道:“是弟子無能,不能爲恩師分憂。”
司馬權道:“與你等無關。說到底,還是門中少了一個修爲高深之人坐鎮。”隨即他古怪一笑,道:“不過不用急,爲師已尋得了一個合適人選。”
慧曉有些疑惑,她轉了幾個念頭,卻發現宮中並無一個合適之人,
她所見過資質最佳者,那莫過於方心岸了,可而今其不過化丹修爲,要想修至鎮壓諸修境地,那至少也是數百年後之事了。
至於三弟子韶,資質實屬平常,不過是因爲投靠得早,自身修爲也是夠了,這才能代替司馬權統御門衆,至於餘下弟子,更是無有可能了,便試着問道:“不知恩師中意的是哪一位同門?”
司馬權嘿然一聲,道:“爲何非是我宮中之人?這等人大可從別派找來,便是煉就元嬰法身之人,如能在其身上種下魔氣,最後便能爲我所用。”
不過修士到了元嬰三重境,通常道心堅定,自身無有什麼太大破綻,再則其背後師門長輩,便見不妥,也能及時消除隱患。
是以他必須找一個無人照拂,偏又道心未經磨礪之人,這等人照理說很難尋得,就東華洲偏偏就這麼一個。
慧曉問道:“不知恩師欲尋何人?可要弟子相助?”
司馬權一點自家額頭,其上便有一道法符飛出,直入慧曉眉心之中,道:“你看過便知。”
慧曉頓覺一股神意傳入識海之中,待清醒後,低低驚呼了一聲,“驪山派明畫屏?”
司馬權道:“不錯,玉陵真人因數十年前飛昇他界,此女師姐沈梓心便繼任了掌門,不過好景不長,西河派餘孽到處與驪山作對,此女忙於四處平滅亂局,可偏偏這時明畫屏不顧同門相勸,跑去了玉霄修道,傳聞功行一日千里,已是趕上了那沈梓心。”
慧曉若有所思道:“恩師,莫非玉霄派似欲用此女奪驪山之權柄?”
司馬權點頭道:“你看得不差,玉霄派當正是如此打算,”
慧曉擔憂道:“那此女玉霄派極是有用,恐怕不好下手。”
司馬權哈哈大笑道:“徒兒卻是錯了,前些時日,陶真宏在海上起陣,玉霄門內那打理俗務的周如英卻不得不趕了去,恐怕兩者現還在對峙之中,而這段時日,卻無人爲明畫屏護法,正是爲師下手的好時機。”
慧曉道:“恩師實力未復,要降伏此女,恐也不易。”
司馬權道:“不打緊,徒兒還記得爲師傳你姐妹二人的相轉奪舍之術麼?爲師縱然法力未復,但卻可助你一臂之力,奪了此女身軀來,縱是日後再也不能成得洞天,但用來維護門庭,卻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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