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燕兒腦後的血池之中,一尊尊鬼神的神魂在其中掙扎,渾身血漿,試圖逃脫這片血湖地獄,卻總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的拉下來。
血湖真經的可怕,可見一斑。
其他鬼神呆呆地看着這一幕,驚恐莫名,適才衝上前的那些同伴,在短短瞬息間便紛紛喪命,甚至神魂也被這個𫛳鳥族小女孩腦後的血池吞噬!
鵬舉的血湖真經很強,東宮查出鵬舉就是殺害牧鬼和甡甡的兇手,抓捕他的幾個鬼神都葬身在血湖真經之下。
但鵬舉的血湖真經,比他妹妹要遜色很多!
爲首的那三頭六臂的鬼神眼睛亮起,笑道:“原來你也會血湖真經。好得很!”
他身軀暴漲,化作百丈鬼神,手掌泛着朦朦青氣,弓腰向鵬燕兒抓來。
鵬燕兒羽翼揮動,一道道血色劍光上下穿梭,迎上他的手掌,擊穿青氣。
那尊三首鬼神微微一笑,手掌心中浮現出奇特的紋理,形成盾狀結構,鵬燕兒的血色劍光未能刺穿他的掌心分毫!
他本就是出身自鬼神之中的高等種族,血脈之力覺醒更多。
百丈肉身,相當於陽間煉神境的高手合體之後的戰力,血湖真經雖然強橫,但根本傷不到他!
鵬燕兒見勢不妙,振翅便走。𫛳鳥族本身就以速度見長,她覺醒血脈之力後,速度比哥哥鵬舉還要快很多,振翅之時,便突破聲音極限,羽翼下迸發出雷音!
那尊三首鬼神哈哈大笑,縱身一躍,兩三步之間便追上鵬燕兒,探手一抄,便將她抓在手中!
鵬燕兒被捏得咳血,掙扎不得。
“陂赤大人,這裡還有一隻骷髏!”
鬼神們搜尋四周,發現陳實的那具白骨骷髏之身,“好像已經死了!”
三首鬼神陂赤道:“這隻骷髏是鵬舉的同黨,也一併帶走!”
那些鬼神試圖將白骨骷髏擡起,只覺沉重如山,齊聲道:“好沉!”
三首鬼神陂赤來到跟前,將白骨骷髏提起,只見骷髏的腦後也有一座旋轉着的血池。更奇特的是,這血池居然還在運轉之中,不斷汲取旁邊的血溪中的霞光,加以煉化,滋養骨骸!
這具骷髏處在死亡的狀態中,但居然能自我修煉!
“血湖真經真是奇妙。”
陂赤讚歎一聲,將白骨骷髏拎起,皺眉道,“的確很沉,帶着頗爲不便。”
他將白骨骷髏丟在地上,一腳踩下,骷髏的肋骨斷了七八根,骨骼散架,沉聲道:“帶着這隻小鳥兒,我們走!”
鵬燕兒被裝在鳥籠裡,三首鬼神親自押解,攀上無量崖,向天池國都而去。
大槐樹上,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鳥籠,而在樹下的血溪旁,陳實的白骨骷髏散落一地。
鵬燕兒看着籠外,心中默默道:“陳實哥哥,你還會回來麼?你會來救我們麼?”
幹陽山中,沙婆婆、杜怡然等人與黑鍋一起,帶着“陳實”返回黃坡村,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胡小亮提醒道:“他快醒了。”
衆人看向阿拙,阿拙心念微動,許多比人還要龐大的蜂蟲飛來,咄咄咄,一口口蜂尾針紮在“陳實”體內。
“陳實”本就渾身麻痹,被毒針扎中,便口吐白沫,身軀不斷顫抖。
青羊關心的打量“陳實”,道:“上次才扎過沒有多久,這次又扎?會不會扎太多,把他扎死了?”
“沒事,沒事。小十本來就是死的。”
沙婆婆拍着胸脯道,“他就算再死幾次,我也能把他撈回來。”
杜怡然道:“還是多扎幾針爲妙,免得他再逃出去。”
盤踞在陳實體內的魔,還是那個多臂像馬猴一樣的魔,這隻魔精通變化,能夠變成各種各樣的形態,神出鬼沒,爲了捉到他,五人吃盡了苦頭,追趕了半個西牛新洲,纔在黑暗之海的海濱將他堵住。
此魔還要跳入黑暗之海,幸好被阿拙埋伏的毒蜂扎中,跌入海中。
衆人擔心收了這隻魔,會有其他魔再度入主陳實的肉身,因此一直沒有動手。
他們打算將“陳實”押回黃坡村,再爲陳實招魂。但路上還是出了幾次差池,毒蜂的毒液沒能麻痹“陳實”多久,被他逃脫幾次。因此胡小亮還不到時間便催促阿拙,補點麻藥。
“回到黃坡村,會被陳棠夫妻嘲笑吧?”杜怡然突然道。
衆人默不作聲。
“但還是叫上陳棠比較穩妥。”
青羊提議道,“陳棠雖然沒趣得很,但靠婆婆的玩意兒,多半是鎮不住小十體內的魔怪們。”
“汪汪!”黑鍋道。
沙婆婆面色微紅,沒有反對。
衆人來到黃坡村,陳棠提着箱子,面色嚴肅的看着他們,殺氣騰騰。
五人沒敢與他對視,沙婆婆訥訥道:“小棠,我們可以解釋!”
她在阿拙屁股上踹了一腳,將阿拙踹到陳棠面前。
阿拙暗暗叫苦,陳棠最恨的人是造物小五,第二個就是他。小時候他就跟着陳寅都,陳寅都對他比對親兒子還要好,因此他見過陳棠嫉恨的眼神。
阿拙硬着頭皮,磕磕巴巴的把前因後果解釋一番。
他如今已經突破,修煉到大乘境,是天底下少有的大高手,但是這番解釋,讓他只覺比與成年的魔交鋒還要累。
陳棠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杜怡然想倚老賣老,用伯父的身份壓他,但想到自己現如今年輕得過分,便不好意思開口。
過了片刻,陳棠道:“你們是長輩,但不能玩心太重。我與內子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好不容死而復生,還望五位長輩體諒。”
五人面紅耳赤。
陳棠道:“先將我兒元神召回再說吧。這次我來安排拔魔事宜,確保萬無一失。”
沙婆婆等人心中一百個不情願,陳棠來安排,那一定是鉅細無漏,他們五人就會變成拔魔的工具,一點樂趣都沒有。
不過,誰讓陳棠陳實父子是苦主?
不久後,沙婆婆將陳實元神召回,杜怡然等人趁機將他體內的魔拔出。陳實元神入主肉身,幽幽醒來,只覺渾身麻痹,連眼珠子也動彈不得。
“阿拙,蜂毒還有多久才能解?”沙婆婆的聲音傳來。
“還有小半個時辰。”
沙婆婆的聲音道:“小十的元神好像與之前有些不一樣,變得強橫了許多。”
杜怡然爲他檢查一番,疑惑道:“的確是強了很多,但元神修爲並未增長。奇怪。”
過了小半個時辰陳實終於可以動彈,勉強起身,笑道:“沙嬸嬸,杜叔叔,我體內的魔全部拔除了?”
杜怡然連聲咳嗽,衆人面色也都有些不太自然。
陳實狐疑道:“難道出了問題?”
“是出了那麼一點點兒的小問題。”
沙婆婆笑道,“我們只拔除兩隻魔……不過後面就快了!你放心,你只要再死一次,我們就可以把所有的魔統統拔除出來!”
陳實本以爲這十幾天過去,五老已經拔掉了所有的魔,沒想到只拔掉兩隻,不免有些失落,但隨即心道:“既然如此,我便再回陰間一趟。”
陰間的幹陽山中,還有很多秘密等待發掘,而且鵬舉和鵬燕兒兄妹倆也都是值得結交的鬼怪,陳實對回到陰間並不反感。
沙婆婆五人和黑鍋來到陳棠身旁,低聲商議,交頭接耳,避開陳實。
青羊道:“此次拔魔,地點不能放在陰間,變數太多。拔魔地點,應該放在老杜的虛空大境,即便鬧魔變,那隻魔也很難逃出去。”
陳棠搖頭道:“魔變是將所籠罩之地的一切污染,萬物沾染魔氣,生靈沾染魔性,大道化作魔道。在杜伯父的虛空大境中魔變,第一個化作魔的便是杜伯父。因此拔魔地點,還是隻能在陰間,但此次我們要佈下萬全準備。”
青羊道:“沒趣……”
陳棠目光掃來,青羊不敢說話。
陳棠道:“秋桐姐的佈置繼續用,但每一座祭壇旁都要安排高手,隨時搬運祭壇,將祭壇籠罩範圍或者擴大或者縮小,應對魔變範圍的變化。不可能每一隻魔的魔域都只有百里,有的魔實力更強,魔域的範圍就更大。”
他環視一週,補充道:“此次以你們爲主,杜伯父和阿拙做主力,阿拙在空中,壓制魔變開始時魔氣上衝的勢頭,杜伯父正面對抗魔的法力。
“羊叔與他角力,胡叔截斷四周空間,讓他無法逃入陽間。
“秋桐姐不直接參與戰鬥,你只負責一件事,用羊角天靈燈照魔的魔魂,讓他魂不守舍。
“黑鍋也不參與戰鬥,只要秋桐姐將魔魂轟出一部分,你便撲上去咬住,將魔魂拖出來!”
他安排得妥妥當當讓衆人和狗連連點頭。
他們分工明確的話,的確會少出很多錯漏。
陳棠道:“我會佈置天機,在外面策應。必要時會用天機的鬼神領域壓制魔域,助你們一臂之力。但天機神智比較低,容易被魔入侵,所以不能直接參戰。所以還是要仰仗你們。”
沙婆婆等人面色稍稍緩和,覺得陳棠也不是一無是處,最低足夠穩妥。
“但在動手前,我需要你們演練,打好配合,做到天衣無縫。”
陳棠道,“現在我們便去外面演練,我用天機做魔,你們五人打好配合戰,只做分內的事,絕對不要做其他人的事!”
沙婆婆等人苦着臉,覺得陳棠一無是處。
杜怡然嘆了口氣,道:“順着他吧,誰讓咱們把事辦砸了?”
衆人去山中演練。
直到下午,陳實才堪堪能夠走動,阿拙的毒蜂實在太狠注入的蜂毒太多,讓他身體有些不聽使喚。
白衣女仙察覺到他神魂迴歸,很是開心,圍繞他團團轉。
陳實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中曬太陽,白衣女仙依偎在他身邊,喂他葡萄吃。——陳實娘去五竹老太的葡萄田裡摘的新鮮葡萄,甜中帶着點酸味,吃了滿口生津。
“不帶着小廟去陰間,還是有些不便。不知道能否將小廟與肉身剝離,讓小廟跟着我的元神?”
陳實要吐葡萄皮,白衣女仙連忙用紙張接着。
陳實思索道:“若是能帶着小廟,就安全很多。小廟是我乾孃所賜,不是我肉身的一部分,也就是說,可以不必依附於肉身,元神可以帶去陰間。黑鍋若是坐在神龕上的話,也可以帶過去……”
白衣女仙很勤快的幫他捏肩捶背,讓蜂毒解得更快一些。
陳實坐起身,元神飛出,凝視自己的肉身,將後腦的種種洞察。
肉身就是一個小天地,充滿了秘密。
腦海中有識海,廣闊無邊,是意識的海洋,時不時有電光閃過,如雷霆向遠處延伸。那是陳實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造成的景象。
識海中還有深淵,處在封閉的狀態中,藏在海下。
倘若陳實死亡,識海便會乾涸,深淵纔會顯露出來。藏在深淵下的魔便會爬出深淵,奪佔這具身軀。
識海的上空,則是神庭,元神所居之地,燦爛如同天宮。
再往上便是天門,元神出竅之地。
向下望,鼻如天淵,舌如瑤池,咽喉如十二重樓,脊柱如同三十三重天,心肝脾肺腎是五嶽大山,飄浮於空中,大腸小腸九轉如黃泉,直通地府。
而肉身的皮囊,便相當於天幕壁壘,將這片壯麗景象囊括在體內。
破碎虛空,便是打破壁壘的束縛。
陳實已經做到破碎虛空,與外界天地自然融爲一體,但也察覺到危險重重,時刻被天地間的邪氣影響。
他的目光集中在小廟上。
他的小廟與神龕一樣,藏在腦後玉枕骨裡面。
玉枕骨通往腦海的地方有一個穴竅,可以上通天,下連脊椎頸椎,極爲重要。天外真神賜下神胎,便是落在此地。
陳實從前沒去仔細考慮神胎爲何會落在此處,現在仔細想一想,才發現妙處。
“神胎要落胎,必須要有所依,因此真王便想出先開創神龕,藏在玉枕穴中,神胎從天而降時便有了落腳點。神龕神胎這兩個境界,便是這麼來的。不過,我無須這樣啊!”
他目光閃動,“我無須落神胎,因爲我沒有神胎!那麼我的神龕和小廟無須藏在玉枕穴中!”
他心念微動,腦後小廟浮現出來,飄浮在元神後方。
陳實元神縱躍,飛行,小廟始終跟在他的腦後,並無不同。
次日傍晚,陳棠覺得他們的演練已經做到萬無一失,這才與衆人帶着陳實來到陰間,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孫宜生等諸多合體境的高手。
孫宜生等人在戶部時雖是小吏,但修爲都是神降境煉虛境的好手,來到紅山堂後,財侶地法,應有盡有,修爲也是突飛猛進!
他們是陳棠舊部,各自負責一座祭壇。
陳棠調度一番,沒有錯漏之處,這才滿意,向青羊道:“請羊叔出手,殺了我兒。我見不得這個。”
青羊輕車熟路,一抓插入陳實後心,送陳實上路!
陳實屍體撲倒在地,元神離體飛出,被另一具身體所牽引,破空而去。
陳實的屍體趴在地上,突然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終於輪到我了!”
“陳實”直挺挺站起來,魔域爆發,叫道,“這個世界,臣服在我腳下吧!征服,或者毀滅,你們選擇一個罷!”
陰山深處,無量崖前,血溪旁邊,凌亂的骨骸緩緩振動,突然拼接起來,組成一具完整的骷髏。
“唰——”
骷髏腦後明亮起來,血池運轉,一座小廟飄浮在血池之上。
骷髏轉頭,看到了諸多𫛳鳥的屍體,一股無明業火,在胸膛中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