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走到外面,才發現天色已晚,正是三尸神活動的時間。他顧不得許多,腳下一頓,清風自起,風兒託着他,陳實御風而行,速度越來越快。
黑鍋從後方跟上,它來到陰間便是如魚得水,哪怕陳實御風的速度極快,也絲毫不能將它甩開。
仙都的夜晚逐漸熱鬧起來,各個元辰宮的三尸神又出來活動,元辰宮的主人也難以忍受三尸神的誘惑,從各自元寶樹上摘下香火錢,出去花天酒地。
天街上人來鬼往,天空中也是極爲熱鬧,許多鬼車在空中疾馳,速度極快。
有的鬼車是隻剩下骨架的龍鳳拉車,有的卻是一串巨大的頭骨燃燒着火焰飄在前方,還有陰間的巨蟲做腳力的,千奇百怪,應有盡有。
空中還有飄蕩的紅轎子,鬼怪擡着,腳踏紙銅錢,在空中奔行。
也有那些圖省事駕馭陰風趕路的鬼神,在空中橫衝直撞。
陳實和黑鍋飛速穿梭,避開空中的車輦。
“孟半山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仙都如此複雜,他會前往何處?”
陳實微微皺眉,現在他只能前往少主的元辰宮。少主衛嶽肯定不會容忍孟半山,應該會命人除掉他。
“不過,我們就算趕到那裡,追殺者只怕也早已出發。咦?”
陳實風馳電掣,突然看到一個個天聽者撲扇着耳朵,從諸多元辰宮的建築上空飛過。
“這些天聽者前往的方向,會不會就是孟半山離去的方向?”
他立刻折向,追趕那些天聽者。
突然,一個個天聽者相繼憑空消失。
“這些天聽者去了陽間!黑鍋!”
陳實話音剛落,黑鍋從背後奔來,魔氣滾滾,將他淹沒。
下一刻,陳實和黑鍋出現在一片浩瀚無垠的冰原的上空,北風呼嘯,捲動大雪,處處銀裝素裹。
這裡是陽間,也是夜晚,天空中斜斜的掛着一輪明月,那是天外真神的眼睛。
在新鄉,月在北方。在西京,月在東北方,而在北境冰原,月亮出現在南方。
不過冰原雖是夜晚,但冰雪反射光線,倒不算昏暗。
一個個天聽者在冰原上飛過,陳實跟上這些天聽者,目光閃動,“天聽者記錄各地發生的大事,那麼陰帥孟半山遇襲被殺,也絕對是一件大事!這些天聽者,應該就是爲此事而奔走。”
前方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擊聲,陳實循聲看去,只見這大晚上的,冰天雪地中,居然還有一個採石場,採石場中有一個老者點燃篝火,在冰雪中開採石料,用斧鑿將石料劈開。
“大晚上還幹活?”
陳實匆匆一瞥,只見那老者開採的石料應該是做墓碑的,旁邊立着不少石碑。
他繼續追趕天聽者,約莫飛行了半個時辰,突然一個個天聽者頓住,各自落在雪地中。
他們在雪地上四下奔走,漸漸分佈開來,成圓弧狀分佈。
陳實微微一怔,他先前以爲這些天聽者從陰間進入陽間,是因爲陰間地域遼闊,是陽間的數千倍數萬倍,因此從陽間趕路更快。
然而這些天聽者居然沒有回到陰間!
“少主衛嶽麾下的鬼神,肯定是在陰間堵截陰帥孟半山,爲何這些天聽者卻要在陽間監聽?難道我跟錯人了,他們此行不是要監聽這件事?”
陳實正欲讓黑鍋帶他回陰間,突然神情微動。
他感應到這片冰原中除了他和黑鍋,以及這些天聽者之外,還有其他人的氣息。
陳實自幼修持三光正氣訣,精神鍛鍊得遠超同儕,如今修煉到霄琅帝章功這等仙級功法,精神更是無比堅韌。
此刻他精神散發,腦海中方圓十里的一切,宛如親眼所見。 ◆t t k a n ◆¢○
他看到了這冰天雪地中隱藏着四十二個人,以及十二個“空”。
沒錯,是空。
他的精神掠過那裡,感應不到任何東西,精神像是丟失了一般。
給他的感覺就是空蕩蕩一片,什麼東西也沒有,因此是空!
只有面對比他強大許多倍的存在時,纔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感覺!
“我能感應到的那四十二人,並不意味着比我弱,甚至可能比我強很多。能感應到他們,是因爲他們沒有超過我的認知。大家都修成元神,哪怕是煉虛境、合體境,斬了三尸,修成純陽,煉神百丈,也都在可理解的範圍之內。只有超越煉神的存在我不能理解。這種人,就是空。”
陳實心中默默道,“這片冰原之中,有十二處空。說明最低有十二位還虛境存在。”
這十二位絕頂高手,與其他四十二人一樣,沒有任何動靜。
顯然,他們是在等。
他們設下埋伏,等待獵物進入包圍圈。
而這些天聽者此行,便是爲了監聽這一戰。
埋伏圈不大,十里範圍對修士來說很小,對化神境的修士來說近在咫尺,對還虛境的存在來說,十里距離便像不存在一般。
陳實目光閃動,悄然後退。
而在十里埋伏圈中,一位老者身着白袍,靜靜坐在風雪之中,似乎在等待什麼。
“六叔,天聽者來了!”
一箇中年男子飛速走來,低聲道,“還有一個夜叉也在附近,旁邊跟着一條黑狗。”
那白袍老者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疑惑道:“犬和夜叉?”
他是還虛境的存在,還虛境的虛空大境會分割陰陽兩界,讓陰間的鬼神也能看到虛空大境,導致埋伏暴露,因此他坐在這裡沒有動用任何修爲,也未曾覺察到陳實和黑鍋的到來,還需要那中年男子提醒。
那中年男子道:“那條黑狗是陳家的狗。想來那夜叉便是陳實。該如何處理?”
“陳實?”
白袍老者皺眉,低聲道,“這個陳實和我們有仇麼?爲何每當我們想做點事,他便會出現在附近?西京他折騰也就罷了,此地輪不到他折騰!”
他正欲下令,中年男子神情微動,道:“那夜叉帶着狗退走了。”
白袍老者也是暗自舒一口氣,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招惹陳實。
陳實並不強,他們這些人隨便派出一個都可以斬殺陳實,但爲難的是,殺了陳實,藏在陳實體內的那些魔便會趁機爬出,爲非作歹。
那就不好收拾了。
“只要他不招惹我們,便由他去吧。”白袍老者道。
陳實退出數裡之地,發現這些高手沒有直接對他下手,這才鬆了口氣。
“此戰對這些人極爲重要,他們不可擅動,我沒有踏入他們埋伏圈,所以他們放我離開。”他心中暗道。
不過退出數裡依舊不安全,陳實繼續後退,退出二三十里,遠離包圍圈。
這個距離,哪怕是去陰間也不安全。
還虛境強者的法術可以直達陰間。
他須得走的更遠,纔算安全。
“應該可以了。黑鍋,我們走!”
“呼——”
陰風吹來,黑鍋帶着陳實墜入陰間。
陳實從空中墜落之時,只見黑鍋的身軀飛速膨脹,頃刻間化作山巒般的龐然大物,這一幕讓他心中微動,擡頭望向天空。
“陽間埋伏的這些人,包圍圈有十里左右,十里範圍,在陰間已經極爲龐大了,甚至可能會是百里、千里!他們的目標不是陽間的人,而是陰間的鬼神!他們……是嚴家的高手吧?”
黑鍋腳踏魔火,向仙都奔去。
陳實目光閃動。
嚴家,有這麼多還虛境的存在麼?
十二位還虛境的存在,未免也太多了!
“他們要埋伏的人,會是陰帥孟半山麼?不對勁兒,如果他們是嚴家的人,怎麼會知道陰帥孟半山一定會走這條路?怎麼會知道他一定會經過這裡?”
他的腦筋轉得飛快,正在此時,陰風呼嘯吹來,漫天紙錢飛舞,那是剪成銅錢形狀的紙錢和紙元寶,在陰風中舞動,向前飛去,無數紙錢搭成一條道路。
兩頭腦袋大身體小的火牛拉着一輛車輦從遠處噠噠駛來,正是行駛在這條紙錢道路上,在空中疾馳而過。
那兩頭火牛鼻孔噴煙,目光如電,神駿萬分,偶爾吼一聲,聲如雷霆。
它們的速度驚人,宛如駕馭雷霆奔行。
那輛車輦頂上是華蓋,華蓋下坐着一尊鬼神,並非青面獠牙,而是人身,香火繚繞,車輦四側,站着四尊鬼神,是牛首陰差和馬面陰差。
車輦上掛着旗幟,上書“孟”字!
“陰帥孟半山!”
陳實張口正欲說話,還是忍了下來。
陰帥孟半山坐在車輦中,側頭向黑鍋看來,露出驚訝之色,但車輦不停,一路被紙錢裹着衝向遠處。
突然,一道巨大的輪刃旋轉着飛速切來,嗤的一聲便將火牛寶輦連牛帶車一起切開!
孟半山和那四個陰差在輪刃切中火牛寶輦時飛身而起,避開輪刃。
那輪刃大約四五畝,如同一塊輪盤,光亮如新,不過外圍是鋒利的刀刃,而在輪盤內部,是鋒利的鋸齒。
輪刃呼嘯轉動,從陳實前方飛過,錚的一聲落入一片陰雲之中。
那片陰雲正在從後方以驚人的速度向這邊趕來,陰雲慘淡,陰雲後是一道長河,在空中奔騰,一艘艘小船在長河中順流而下,船上站着一尊尊馬面陰差,殺氣騰騰,應該是追殺陰帥孟半山的陰差!
其中一個陰差手中抓着一杆奇兵,輪刃便是插在這根杆子上。
那陰差舞動奇兵,只見長河在空中陡然加速,衝到孟半山前方,一艘艘小船從河面上劃過,爲首那陰差掄起輪刃,輪刃咻的飛出,向孟半山和陰差切去!
其他六七個陰差同時催動童子天靈燈,燈光照耀,定住他們的元神,讓他們無法動彈,無法逃走。
“你們連我都想殺,無法無天!”
孟半山暴喝,雄渾無比的不凡之力爆發,擡手抵擋輪刃,護住其他四個陰差,衝出長河包圍,冷笑道,“衛嶽何在?你以爲殺了我,便能堵住天下鬼神悠悠之口?”
他的戰力驚人,曲指一彈,輪刃倒飛而去,將那爲首的陰差震得小船向後滑去,撞在另一艘小船上。
這時兩尊陰帥哈哈大笑,從斜刺裡殺來,齊齊向孟半山攻去,笑道:“孟半山,你不識時務,還是交出陰帥符印另擇一個聽話的陰帥來吧!”
那兩尊陰帥的實力極強,圍攻孟半山,很快便將他殺得連連敗退。
而他麾下的那四個牛首馬面陰差,也遭到其他陰差的圍攻。
孟半山奮力拼殺,突然又有一尊陰帥率衆殺來,笑道:“孟半山,你野心勃勃,謀反篡位,謀害了青天大老爺,今日你陰謀敗露,我等將你斬殺,以正視聽!”
孟半山原本便不支,此刻更是隻有捱打的份兒,四大陰帥在空中交戰,直奔遠處的埋伏圈而去。
黑鍋目視陳實,陳實不爲所動,輕聲道:“再等等,我總覺得這裡有古怪。”
突然,其中一個牛首陰差爲孟半山擋下致命一擊,被打得骨斷筋折,從空中跌落下來,砸在陳實前方不遠處。
“汪!”黑鍋向陳實道。
陳實道:“再等等,我總覺得這裡面有點古怪……”
他還未說完,輪刃飛來,從那牛首陰差的脖頸處切割而過,頓時將那牛首陰差的腦袋斬落下來。
“汪汪!”黑鍋怒道。
陳實遲疑一下,道:“我總覺得陽間的埋伏,不似針對孟半山的,難道我多疑了……”
孟半山與剩下三個陰差邊戰邊退,陳實就不緊不慢的跟着,並不插手,只是遠遠張望。
他們一路廝殺千里,又有兩個陰差爲保護孟半山而戰死,剩下的那個馬面陰差也傷痕累累,隨時可能斃命,孟半山更是身披數十創,已經油盡燈枯。
黑鍋向陳實怒目而視,陳實喃喃道:“難道我真的誤會他了?我不能坐視他進入包圍圈……”
黑鍋精神振奮,正欲出手,突然一股強大氣息從遠處奔襲而來,一個渾厚的聲音轟隆隆震響:“孟兄弟勿慌,追魂判官王福,前來營救義士!”
陳實精神大振,示意黑鍋不要動手。
只見遠處三尊鬼神在一個紅袍鬼神的率領下,向這邊殺來!
遠處又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王兄,我以爲你已經故去了,閻王舊部只剩下我一人,沒想到你竟還在人世!好,真是太好了!”
又有四尊鬼神簇擁着一尊青衣鬼神向這邊飛來,殺氣騰騰,那青衣鬼神朗聲道:“孟義士勿慌,罪業判官賈元,前來相助!”
追魂判官王福又驚又喜,這時又聽一個聲音笑道:“兩位兄長,不曾想浩劫過後,猶自能再見兩位!孟義士,刀山判官祝順,前來相助!”
三位判官各自率衆殺來驚得那三個陰帥押着孟半山後退。
三位判官匯合,故人見面,各自哈哈大笑,很是振奮。
追魂判官王福道:“當年青天老爺察覺到不妙,立刻暗示我等遁走,等待時機。我隱姓埋名,後來便聽聞有很多判官或死或傷,或不知所蹤,心急如焚。我本以爲陰間只剩下我一人,沒想到還能遇到兩位兄長!”
三位判官向那幾個陰帥步步進逼,罪業判官賈元笑道:“若非聽聞孟陰帥的事情,我此刻也只敢躲藏起來,不敢現身。孟陰帥大義凜然,我斷然不能坐視他死於宵小之輩的手中!”
刀山判官祝順笑道:“今日,救下孟陰帥,你我定當一醉方休!”
正在此時,一個笑聲傳來:“你們三個,再向前走的話,就進入人家的埋伏圈了。那時你們別說一醉方休,只怕是一死方休!”
賈元臉色微變,循聲看去,只見遠處一個大夜叉站在一頭巨犬的腦門上。
那大夜叉是個陌生面孔,他們並不認得。
“小兄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賈元耐着性子問道。
大夜叉正是陳實,笑道:“你們何不問問孟陰帥?”
三位判官齊齊向孟半山看去,王福道:“孟兄弟你有什麼苦衷?不妨直說!”
孟半山掙扎道:“三位道兄,不必救我!你們保存力量,等待青天老爺東山再起!”
追魂判官王福性子最烈,立刻向前殺去,喝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坐視你被人擄走!”
賈元連忙拽住他的手,笑道:“王兄,先聽聽這位夜叉兄弟怎麼說。”
陳實笑道:“聽我做什麼?何不聽你們的好兄弟孟陰帥怎麼說?”
孟半山叫道:“你們快走!”
賈元和祝順兩位判官紋絲不動。
王福想殺過去救人,卻被賈元死死拽住。
孟半山叫道:“不用管我!我爲青天老爺赴湯蹈火……哈哈哈哈!他們不上當了!”
他突然大笑起來,押着他後退的那三個陰帥也將他鬆開,跟着哈哈笑了起來。
“今日一番苦肉計,果然引出了三個閻王餘孽!若是不將你們剷除,衛大人又怎麼能平平安安的登基,成爲新的閻王?”
孟半山直起腰身,目光落在黑鍋腦袋上的陳實身上,“你便是陳實?你以爲他們不進入包圍圈,包圍圈便不能移動來找他們?”
陳實臉色頓變,急忙道:“黑鍋快跑!”
正在此時,天空中十二座虛空大境切開陰陽兩界,將他們包圍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