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露出笑容,側頭看他一眼,笑道:“我格殺公子,擊敗李倩雲、夏天傑等人,你依舊覺得我未必能勝你?倘若我擊敗楊弼呢?”
張悠笑道:“或許我不是楊弼的對手,但生死搏殺,鹿死誰手,永遠是未知之數。”
陳實深深看他一眼。張悠始終未曾出手過,無論是在會試上,還是在佛門地獄中,陳實都不曾見過他施展法術神通。不過陳實精通真王墓絕學,其中便有張家的絕學。
張悠察覺到他的目光,侵略性和壓迫感極強,瞬息間便引起他的氣機交感,自身氣血自主運行。
這一運行,便暴露他的功法。
“玄真靈寶籤!不對,是黃帝龍首經……也不對,他的氣血運行,有多種功法的影子。”
陳實驚訝,張悠的氣血內煉,變得陌生起來。
他從張家祖傳功法的藩籬中跳了出來,功法中有很多種張家功法的影子,除了張家之外,還有其他世家的功法影子,但這些不是讓陳實驚訝的地方。
讓陳實爲之驚訝的是,張悠的功法中有了自己的東西。
他應該還在摸索之中,但能融合其他功法並且有了自己的東西,哪怕很少一點,都堪稱宗師!
比如天真道人,他開創陰陽蕩煉,煉去自身邪氣,壓制邪變,便是大宗師。
張悠還遠未達到天真道人那等層次,但他還年輕,便已經跳出張家功法的藩籬,成長性很強!
“世上能有你這樣的對手,也是一件幸事。”陳實笑道。
張悠默默站在他的身邊,過了良久方纔道:“多謝。”
陳實笑道:“謝啥?你值得肯定。將來,說不定真的是我送你上路。”
張悠笑道:“若是固有一死,能死於孩秀才之手,也是我的福氣。”
陳實笑着搖頭,道:“我有一友,名叫李天青,他也是世家出身……”
“我與李天青不同。他未承世家之恩,反受世家之累。但我承蒙張家教導,學張家之法,食張家之祿,承張家之命,因此要赴湯蹈火。”
張悠躬身拜別,道,“因此哪怕認識到張家做的不對,我雖粉身碎骨,亦要維護張家。陳狀元,告辭。”
陳實躬身相送。
張悠走後,白衣女仙這纔敢出來,適才人太多,她很不習慣,如今只有陳實在身邊,她便放鬆很多。
“她真的會是棲霞觀女仙嗎?”陳實心道。
白衣女仙正在用頭頂他,圍着他繞圈圈,從前胸頂到後背。她最近有點喜歡這種幼稚行爲,陳實懷疑應該是腦殼在生長,畢竟他當時下手很重,可能把這姑娘的腦袋砸得裂開了,傷了腦子。
“不過,她若是棲霞觀女仙的話,腦殼應該會很硬,所以她應該不是我打傻的。”
陳實心道,“肯定是朝廷內閣催動真王九殿,將她打傻了。”
但他隨即想到,倘若真王九殿只是將女仙的腦殼打裂,卻沒有將她打傻呢?
有沒有可能,是自己抱着大石頭猛錘這女子裂開的腦殼,才把她打傻的?
陳實嘆了口氣,用手擋住白衣女仙的腦袋,摸索她的腦殼是否有裂痕。
白衣女仙安安靜靜的站着,溫順得很,任由他把自己的頭摸了一遍,然後陳實又來摸她的臉蛋,耳朵,又捏起她的下巴。
白衣女仙被他摸得臉蛋泛紅,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陳實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一笑,便放手了,心道:“彭𫏋來亂我心智,我不會讓它得逞!”
白衣女仙繼續用頭頂他。
陳實突然醒悟:“她不是腦殼癢了,而是在學溫無虞!溫無虞和我曾經變成牛頭小鬼,用腦袋頂來頂去!”
他醒悟這一點,笑道:“我來滿足你便是!”
他彎腰低頭,與白衣女仙的腦袋撞在一起。
“嘭!”
陳實天旋地轉,眼冒金星,昏迷前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她腦袋真硬……”
他醒過來時,耳朵裡還嗡嗡作響,神智有些迷糊。
陳實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躺在牀上,楊弼揹負雙手,正站在窗臺前,向外張望,窗戶不知何時被推開了,露出外面的景色。
“你又受傷了。”
楊弼察覺到他醒過來,轉過身,頗爲無奈搖了搖頭,道,“陳狀元,來到界上界還不到十天,你便受傷三次。若是傳出去,別人肯定要說是我界上界試圖暗殺你,但我知道我們界上界絕對沒有動你一根寒毛。”
陳實摸了摸腦門,腦門鼓起一個大包,按一按,軟軟的,裡面應該都是淤血。
“你的元神也被受傷了,元神道場同樣也被撞出個窟窿。”
楊弼誠摯萬分道,“可否告訴我,到底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陳實向牀角看去。
楊弼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白衣女仙坐在牀角里,雙手抱着被子,眼神很是內疚,還有些膽怯。
她黑髮如瀑,披在肩頭,還有一部分搭在被子上。陳實昏迷的這段時間,應該是她在照顧。
“莫非棲霞觀女仙邪變了所以屢次加害陳狀元?”楊弼不動聲色,收回目光。
陳實掀開被子下牀,站起來時有些天旋地轉,但很快便恢復正常。
他催動第六新符,蕩煉肉身,心道:“我還是太孱弱了跟她頂牛牛,被她頂暈了。我還需要勤加修煉纔是。”
第六新符是他所知的最佳的合體境功法,同時煉體、煉神、煉道場,不過陳實估計,自己還需要修煉兩三天,才能恢復到完美狀態。
“我這幾天受的傷,比我前面三年受的傷還要多,還要重!”陳實嘆了口氣。
楊弼也是哭笑不得,他本以爲陳實來到界上界後,兩人便可以比試一場,沒有想到期間會發生這麼多變故。
這時,牀角白衣女仙露出驚愕之色。
“同、同、類……”她努力的說道,依舊磕磕絆絆,但比之前已經好了很多。
陳實疑惑,突然白衣女仙從牀上跳下來,顧不得穿鞋,赤着腳往外跑。
陳實連忙追出去,只見這女子已經跑出白琅宮,來到山崖邊,突然縱身一躍,竟跳到空中。她手舞足蹈,似要跌落下去,不過她腳下突然雷光一閃,竟在一瞬間掌握了第三新符,腳踏雷霆向那邪氣來源而去。
“等等我!”
陳實也自駕馭一道雷光,向她追去。
楊弼追趕二人,與陳實的距離不斷拉近。
前方,白衣女仙搖搖晃晃,身形不穩,顯然是頭一次試着馭雷而行,但即便如此,陳實和楊弼也無法追上她。
三人如同三道閃電,前後追逐,從一座座大山之間穿過,掠過那一尊尊巍峨無比的天神。
天神們凝眸,看着三人,如看三隻細小的蟲豸。
他們跨過數千裡,白衣女仙的速度越來越快,並且越來越熟悉這種雷法,讓兩人更加難以追上她。
突然,白衣女仙停下,疑惑的看了看四周。
陳實和楊弼各自追上她,頓住身形。
陳實來到她身邊,詢問道:“你的同類氣息在附近消失了?”
白衣女仙點頭。
陳實打量四周,但見這裡山清水秀,但並無天神坐鎮,除此之外,看不出什麼古怪。
楊弼心中微動,望向四周,心道:“她竟能發現此地。這裡距離界上界的玉霄天,只有一步之遙!這位棲霞觀女仙,儘管被真王九殿重創,感應依舊極爲敏銳!不知道她是否能發覺玉霄天?”
玉霄天也在界上界之中,是十三位老祖宗所居之地,如同仙境,界上界流淌的仙氣便是來自玉霄天。
此刻玉霄天中,十三位老祖宗身軀偉岸無比,各自盤膝而坐,屏氣凝神,注視着他們三人。
白衣女仙愈發疑惑,突然,她擡手輕輕一揮。
玉霄天中,夏家老祖宗夏公謹露出笑容,道:“她找到我們了!”
他話音剛落,臉色微變,只見天空震盪,另一重天地浮現出來。
夏公謹、高玄等十三位老祖宗臉色劇變,白衣女仙打開的不是玉霄天的壁壘,而是另一個隱匿在虛空中的天地!
“她感應到的氣息,不是我們的氣息!而是另有其人!”
張家老祖宗張龍湖頓時醒悟,“她所說的同類,不是我們!”
陳實和楊弼心頭巨震呆呆地站在空中,仰頭看着另一重天地。
一座無比龐大的宮闕門戶矗立在他們眼前,門楣高聳,如同山嶽,厚重無比,上面有着各種顏色繪製的複雜紋路,閃爍光芒。
這座宮殿,只剩下這座門戶和一些地基,飄浮在虛空中,距離界上界很近,似乎擡手便可以穿入虛空,將這座龐大的門戶抓住。
然而這座宮殿門戶太龐大了,哪怕是界上界的天神站在門戶中,只怕也是個小不點兒。
門戶後面的虛空中,還散落着其他這座仙殿的其他部分,銅柱,橫樑,斗拱,檐頂。
還有一顆龐大無比的頭顱,比宮殿的門戶還要龐大數倍,靜靜地飄浮在虛空中。
頭顱應該是個中年男子,髮髻有着古人的風韻,但沒有衣物看不出是哪個朝代的人。
他的眼睛緊閉,靜靜地飄浮在那裡,一動不動。
在這顆頭顱後面,是支離破碎的大陸,凌亂的散佈在虛空中。
玉霄天中,十三世家的老祖宗呆呆地看着這一幕,他們也沒有想到玉霄天的旁邊虛空中,竟然另藏有一片陌生天地,而且是一片破碎的天地!
他們原本以爲女仙察覺到他們的目光,沒想到女仙感應到的根本不是他們。
或許女仙感應到他們的目光,但並未放在心上。
也許是他們打造界上界,在虛空中不斷開闢更爲廣闊的疆域,導致他們與虛空中的一方破碎天地越來越近,以至於這片天地中的氣息外泄,被棲霞觀女仙察覺。
翟鐘鳴打量破碎的仙殿,喃喃道,“一座破碎的仙殿。一個死亡的仙人。他是上個時代的仙麼?爲何長着與我們一樣的面孔?”
“先秦煉氣士!”高玄突然道。
各位老祖宗心頭大震,夏公謹聲音沙啞道:“有這個可能!來自華夏神洲的先秦煉氣士,可能先我們一步來到了西牛新洲,在這裡成仙。他們發生了一些變故,最終死在這裡。”
“你所說的同類,就是他麼?”陳實詢問道。
白衣女仙連連點頭,道:“同、類!”
陳實看着這顆巨大的頭顱,這就是白衣女仙的同類?
這時,一尊尊天神飛來,將他們與另一個世界阻隔,不讓他們靠近。
白衣女仙氣呼呼的瞪大眼睛,盯着這些天神,揮舞小手,嘴裡阿巴阿巴的說個不停。
楊弼忍不住道:“她在說什麼?”
陳實悄聲道:“她在罵人。還說這裡明明是她先發現的,卻被你們搶了。”
楊弼哭笑不得。
天神們是各大世家的歷代宗主的元神,把世家利益爲第一,因此儘管是白衣女仙發現了此地,也是被界上界的天神們第一時間佔據,不給他們探索的機會。
陳實大聲提醒道:“這裡看起來很危險的樣子,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一個白髮少年走來,笑道:“多謝孩秀才提醒。這裡儘管危險,但我十三世家,應該還可以對付。”
楊弼見到白髮少年,臉色微變,急忙見禮。
陳實上下打量他,確信自己沒有見過此人,道:“敢問閣下是。”
白髮少年身段飄然,有一種出塵若仙的氣質,笑道:“真王朝廷的第三代內閣首輔,高玄。”
他目光落在那顆飄浮在門戶後方的巨大仙人頭顱上,道:“你儘管放心,在真王時代,我們對付過類似的東西。”
陳實微微一怔:“對付?”
高玄笑道:“他是一隻自我封印的災或者厄。”
又有一個老者走來,白髮白眉,道骨仙風,沉聲道:“幸好被你們發現,否則要不了多久,這方破碎世界便會與界上界相撞,災變或厄變突然爆發,只怕會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這隻災厄,須得儘量小心的處理掉,不能讓絕望坡發現界上界!”
接着又有一個個男男女女不知從何處走出,皆是仙氣繞體,英俊瀟灑。
陳實望向他們,心中疑惑:“他們也是半仙,甚至說不定已經是仙人了,爲何真王封仙時,沒有斬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