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弼蒐集了很多關於陳實的資料,其中有很多次關於陳實疑似使用神胎的記載。
有記載陳實的神胎疑爲一個石質大頭女人,名爲石磯。
還有記載他的神胎或爲大蛇玄山。也有人看到過他的神胎爲一條黑狗。
其他記載中,陳實的神胎千奇百怪,是各種邪祟,甚至還有村裡的乾孃。
他的神胎並不固定,但倘若算上神胎的話,只怕陳實的實力還是比他強出很多。
楊弼甚至懷疑,陳實可以同時擁有三個神胎!
他此次與陳實對決,提出了限制條件,就是隻許陳實帶一人來到界上界,目的就是爲了限制陳實的實力。只是沒想到,陳實居然只帶來棲霞觀女仙,其他人統統不帶。
這次與他交鋒,陳實幹脆沒有動用任何神胎。
不用神胎,與他戰平,讓他不免有些氣餒。
“或許陳實是對的。我輩修行之士,一切偉力,歸於自身。”
楊弼回頭望向界上界,那一尊尊偉岸巍峨的神祇屹立在羣山之間,支撐起這片天地。十三世家爲了對抗絕望坡爲了推翻真神,準備了太久了,但十三世家的力量實在過於分散,若是沒有一個靈活的大腦去調度他們,十三世家就是一盤散沙。
但調度這股強大的力量,需要他分心。
若是不分心的話,他的修爲只怕接近列祖列宗了。
“只是陳實,有一點你沒有想過,大乘境是每一個修士的絕頂境界。”
他低聲道,“沒有人能跨出那一步,合道成仙。我就算全心全意修行,也不過讓十三世家多出一個大乘境的高手而已,並不會改變什麼。”
黃坡村,陳棠一直在回頭向後張望。
這時,他看到那一尊尊天神收回目光,這一幕讓他心臟不由快跳兩拍:“戰鬥結束了!孰勝孰敗?”
若是陳實勝,界上界會留下陳實這個威脅麼?
若是敗,陳實會不會死在對手的法術神通之下?
他患得患失,正在此時,一尊尊天神從他的視野中消失。
陳棠怔住,再回頭,那些天神還是不見蹤影。
他心中一沉,他看不到界上界了。
應該是界上界中的強者,向他關閉了界上界。
“小十,到底是生是死?”他心中默默道。
之後十多天,他依舊如往常一樣,時不時的回頭看,儘管他看不到界上界,但仍然保持這個姿勢。他這麼做不是習慣,也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不想讓巫輕妤看出異狀。
不過他知道妻子聰慧,必定會看出端倪,產生懷疑。現在他只希望能拖延一日是一日。
到了第十四天,三條龍驤拉着一輛青雲大輦駛來,落在黃坡村外。
巫輕妤從陳棠身邊經過,輕聲道:“相公可以不必再裝了。”
陳棠微微一怔,連忙跟上她,心道:“我做的這麼明顯麼?”
夫妻二人走上前去,只見陳實從青雲大輦中走下來,見到他們,露出笑容。
陳棠、巫輕妤都舒了口氣。
陳棠面色如常,道:“戰況如何?”
陳實道:“楊弼,人中龍鳳,有着相同境界不弱於我的修爲實力,非常驚人。”
陳棠點了點頭:“所以你不可小看天下英雄。”
陳實笑道:“目前只遇到一人而已。餘子碌碌,不過如此。”
陳棠頗爲無奈,道:“如今你不是遇到了一個楊弼麼?說不定將來,你還會遇到第二個楊弼,第三個楊弼。”
陳實不以爲意:“遇到時再說。還未遇到,便是餘子碌碌,不過如此。”
陳棠很想拔出玄微劍,告訴逆子天高地厚,但是料想自己拔出玄微劍,在同樣的境界也不會是逆子的對手,於是便只能想一想。
“界上界如何?”他又詢問道。
“界上界任何一尊天神的實力,皆不遜於大蛇玄山。有高強者,堪比干陽山君,神力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十三世家的老祖宗,有仙人之能,道合天地,威力無量。”
陳實頓了頓,斬釘截鐵道,“界上界漏洞極大,遭遇絕望坡的話,必將敗亡。六千年佈置,盡毀敵手,不作二想。”
陳棠心頭微震,道:“真的如此麼?”
陳實道:“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界上界另有隱藏的勢力。”
他目光閃動:“我懷疑,十三世家的列祖列宗裡,除了十三位老祖宗之外,還有二祖、三祖,應該也尚在人世。比如李家的絕學分爲兩大卷,第一卷爲怡安堂集,第二卷爲南城宗易集。怡安堂集是宗主一脈所修的功法,南城宗易集則是其他子弟所修的功法。南城宗易集便是李家的二祖所創,包羅萬象,並不比初祖遜色多少。不過我此次去界上界,並未見到李家二祖。”
陳棠眼睛一亮:“若是各大世家都有二祖、三祖存世,那麼便有數十位仙級的存在!再加上地府、界上界的這些大乘境鬼神,與絕望坡一戰,並非沒有可能!小十,你有些過慮了。他們對絕望坡的瞭解,肯定遠在你之上。”
陳實遲疑一下:“但願如此。爹,我們還是先做好十三世家覆滅的準備吧。”
陳棠深深看他一眼,心道:“我兒打算在十三世家覆滅後,便將丟在木車旮旯裡的西王玉璽取出,登基稱王?”
他盤算一下,好像的確可行!
這時,黑鍋的叫聲傳來,陳棠疑惑道:“天黑又提前了?你去界上界的這段時日,天黑已經提前了一次。”
陳實擡頭望向天空,只見天空漸漸泛紅,太陽流火,火焰浮空,遮蔽西牛新洲。
“最近天黑提前了兩次?”陳實詢問道。
陳棠點頭。
天很快黑了。
月光皎潔,陳實躺在黃土坡的老柳樹下,擡頭望着天外的明月,怔怔出神,黑鍋趴在他的身旁。
這一夜極爲漫長。
陳實已經睡了一覺,沒想到醒來後,還是黑夜,所以就來到黃土坡上。
“朱秀才,你知不知道真王時代是如何結束的?”陳實突然坐起,詢問道。
朱秀才掛在歪脖子柳樹下,身子已經直了,隨風搖擺,道:“我哪裡知道?我才死了一千多年。我死那會兒,真王時代已經過去了五千年了。”
陳實遲疑一下,道:“我見過真王的真身,他脖頸上有金線,是能工巧匠將他的首級和屍體縫合留下的。他並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斬了首級。”
朱秀才掛在樹下,一動不動,哪怕風吹也不動,也不說話。
陳實小心翼翼試探道:“你覺得,真王會不會是被十三世家謀害了?十三世家的老祖宗趁他不備,悄悄把他殺了,然後毀滅了關於真王時代的一切歷史。”
朱秀才不答。
陳實自顧自道:“我這麼猜測,並非沒有原因。真王封仙,誅殺天下一切將要合道成仙的人,十三世家的老祖宗都做過內閣首輔,必然是他們輔佐真王封仙。那些不聽話的,都被他們殺了。但十三世家的老祖宗應該也是將要合道之人。真王殺盡天下半仙,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們。所以他們先下手爲強……”
朱秀才打斷他道:“真王並非死於他們之手。”
陳實目光閃動,道:“那麼,真王是自殺!真王封盡天下之仙,但他的修爲也到了極高的境地,不得不合道成仙。他唯恐危害天下人,所以自盡!自盡之前,他將關於這個時代的歷史記載,一併焚燬,讓後世之人無法尋到成仙的奧妙!如此一來,便無人成仙,也無人變成災厄!”
朱秀才搖頭道:“真王也非自盡。你不要瞎猜!”
陳實興奮道:“我知道了!真王定是剷除其他半仙之後,自己要飛昇成仙。他要渡劫,要飛昇,要合道!他變成了邪祟,發生了邪變,變成了災厄,然後被人幹掉!一定是這樣!”
“汪!汪!”黑鍋興奮道。
朱秀才再也忍不住,雙手撐開上吊繩,輕飄飄落地,氣道:“不是你們想的這樣!家祖身亡,是因爲當年發生了與如今一樣的事情!”
陳實見他終於捨得從歪脖子柳樹上下來,舒了口氣,笑道:“老師,你總算願意下來了。那麼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朱秀才哼了一聲,兩條手臂變得比身子還要長,將樹上掛着的上吊繩解下,套在自己脖子上,道:“我吊死在此,輕易不能離開。只有脖子上拴着這根繩,才能自由走動。隨我來。”
他飄然而起,在空中飛行,上吊繩在腦後飄蕩,如同一根辮子。
陳實和黑鍋跟上他,只見朱秀才飄飄蕩蕩,向真王墓而去。
陳實連忙道:“朱師稍候!我去取西王玉璽!”
“不用。”朱秀才的聲音傳來。
陳實只好跟上他,一人一鬼一狗很快來到真王墓外。
真王墓外的石像生矗立,威嚴無比,只要踏入其中,鬼神領域便會啓動,石像生便會復生,化作神獸,撕碎來犯之人。
但說來也怪,朱秀才走入鬼神領域,這些神獸見到他,卻紛紛低頭匍匐下來,沒有傷他。
陳實心道:“朱秀才果然是真王后人。當年他定來過此地,而且進入墓中,所以才能傳授給我爹功法。”
他跟上朱秀才,羊角人身鎮墓獸提起一盞油燈,向他們見禮。朱秀才道:“燈給我,不用你引路。”
羊角人身鎮墓獸稱是,將油燈交給朱秀才。
朱秀才提着油燈,陳實和黑鍋跟着他穿過碑林,進入真王墓。
他們走過長長而陰暗的甬道,深入陵墓之中。
陳實雖然進入真王墓兩次,但陵墓內部卻從未探索過,也不知裡面有什麼。
朱秀才帶着他們來到一個耳室,耳室不大,裡面存放着一些甕、罐、缸、囿之類的陪葬品,看着不像是了不起的法寶,應該就是儲存糧食的器皿。
朱秀才從一個陶缸中抓起一把稻穀,道:“你來捏一捏。”
陳實捏了捏這些稻穀,微微皺眉。
朱秀才道:“你發現了什麼?”
陳實老老實實道:“這些稻穀是空的。”
朱秀才掀開另一個大缸,道:“你來看這裡面的稻穀。”
陳實走上前去,抓起一把稻穀,入手很輕。他捏了捏,微微皺眉,這些稻穀也是空的,只有一層殼,裡面沒有米粒。
朱秀才聲音中帶着一絲恐懼,道:“這裡是給真王陪葬的耳室,這些器皿中本應該存放着米黍粟之類的五穀,然而真王時代的末期,稻穀裡沒有米了。”
陳實放下手中的稻穀殼,往缸的深處抓了抓,裡面的稻穀也都是殼!
他來到另一口大缸前,抓了一把稻穀,還是殼!
他打開其他甕罐缸囿,逐一檢查,這些器皿按五穀分類,但裡面裝的並非五穀!
真王的陪葬品裡,竟沒有真正的五穀,竟都是穀殼!
“真王尚且如此……”
陳實毛骨悚然,連打幾個冷戰。
真王尚且如此,普通百姓呢?
普通百姓,還有活路嗎?
“什麼原因造成的?”陳實聲音沙啞道。
“可能真王時代末期,沒有了太陽。”朱秀才淡漠的聲音傳來。
“沒有太陽?”
陳實又連打幾個冷戰沒有太陽的話,莊稼就無法生長,即便長了稻穀,也無法結出米粒!
而現在,白天越來越短,黑夜越來越長。
陳實喉結艱難滾動,問道:“吃什麼?”
朱秀才沉默片刻,道:“不知。”
陳實追問道:“持續了多久?”
朱秀才搖頭:“不知。”
“死了多少人?”
“不知。”
……
陳實腦海裡一片混亂,待到他清醒過來時,驚覺自己竟又回到了黃土坡上,而朱秀才依舊掛在歪脖子樹上,上吊繩也不知何時栓的好好的。
黑鍋趴在他的腳邊,長吁短嘆,愁眉不展。
陳實站起身,只見月亮還掛在天空中,而黃坡村的人們都已經起牀,正在燒飯。
“什麼時間了?”
陳實心中惶恐,大聲道,“爲何太陽還未出來?”
他的聲音傳到黃坡村,黃坡村的村民們這纔想起來,各自擡頭望着天空,疑惑萬分。
是啊,太陽爲何還未出現?
月光皎潔。
月亮似乎要永遠的掛在空中,永不落下。
“阿棠,巳時了。”巫輕妤在陳棠身後輕聲道。
陳棠擡頭看着天空中的月亮,聲音沉悶:“我知道。太陽還未出來。”
陳實也在仰頭看着天空。
崗子村,沙秋桐也仰着頭,注視着那輪月亮。
遠處幹陽山中大蛇玄山盤踞在山頭上,大蛇腦袋望着天空的月亮。
山間,一尊尊靈和相,各自注視着天空,一動不動。
午時到了,太陽還未出現。
各個村莊漸漸騷動起來,不安感四處蔓延。
午夜子時,太陽還是沒有出現。
第二天早上,月亮黯淡下來,兩輪紅日出現在空中,漸漸明亮。
陳實重重握拳,握得指關節發白。
“我必須再去一趟界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