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誰說我要走了?姑奶奶我去給你加‘餐’了,待會兒就你上一打‘含笑七步跌’,呴死你!”
李雲道只笑笑,示意剛剛氣急敗壞的女人坐下。他相信一個能以高考狀元身份考入中國人民大學的女人不至於情商低到連經受考驗都分辨不出來。事實上沈燕飛的智商和情商在女人這種生物中已經算是頗高了,只可惜碰到了一個智商、情商更爲變態的傢伙。
李雲道終究還是沒喝上沈燕飛口中的“含笑七步跌”,倒是其中一個長相清秀的長髮服務員憋着笑來給這對看上去打得樂此不疲的男女續了咖啡和紅茶。
李雲道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們老闆娘是不是姓蘇?”
服務員一愣,然後笑道:“你認識我們老闆啊?今天月底,照例她會過來的。”
李雲道笑了笑:“有過一面之緣,一起吃過一頓飯而己。她不是在在銀行當分行副行長的嗎?怎麼跑到南京來開咖啡館了?”
服務員笑道:“老闆娘去英國讀了一年的金融碩士然後就進了高盛,工作了一年,現在又被派回到國內分管泛亞太區域。她現在是空中飛人,一年到頭也沒幾天待在江寧,只是每個月來江寧開會的那天會來店裡看看。”
李雲道神情有些恍惚,是啊,轉眼就兩年多了,當初攛掇着給蔡家女人介紹男朋友的蘇行長如今已經搖身一變爲國際投行泛亞太區域的負責人,而他也從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山間刁民脫變成如今的李雲道。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但人生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向前邁進着,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歷史的車輪總是會從你身上碾壓過去的。
小姑娘很健談,幾番對話下來李雲道也瞭解到她們兩個是江寧財大大三的學生,現在簡直將那位蘇老闆娘視爲心中的絕對偶像,提起老闆娘天天忙着不着家的時候,小姑娘眼神飛花欲迷般,似乎那就是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雲道愉快地結束了與服生員的對話,轉而看向對面一言不發卻在整個過程中耐心打量他的沈燕飛:“怎麼,吃醋了?”
沈燕飛俏臉一紅:“呸,不要臉,誰會吃你的醋?我是在想,沒想到看你人模人樣的,還是個泡妞的高手。”
李雲道搖頭:“我是真認識她們的老闆娘。”
沈燕飛嘲笑道:“你就吹吧,人家可是國際投行的高管,這種小咖啡館也是人家的一個業務小愛好而己。”
這個話題李雲道並沒有跟沈燕飛多糾纏,話題一轉:“待會兒有沒有事?”
“怎麼?心中有愧想請我吃飯?”
“吃飯是真的,但不是我請。”
“啊?”
“什麼飯局?你別亂來啊,那些什麼商務宴請,我是統統不去的,你別忘了我是幹什麼工作的。”
“大姐,紀委書記難道就不吃飯了?”
“第一,首先我不比你大,不許叫我大姐。第二,我不是紀委書記,我只是王書記手下的一員小兵。第三,紀委書記吃飯,但不吃不明不白的飯。”
李雲道無奈地搖了搖頭:“怪不得他們都叫你‘女展昭’,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倒是的確適合做紀律督察工作。”
沈燕飛咬了咬下脣,強忍跟這刁民吵架的衝動,連連深呼吸了幾次才平靜下來:“李雲道,我找你出來是談工作的,你怎麼盡聊些不着邊際的話題?”
李雲道笑道:“這叫寓教於樂,不懂了吧?”
“光聽到你吹牛了。”
“呆會兒中午跟我去個飯局,我現在可是很認真的。”
“吃個飯你這麼認真幹嘛?我可醜話說前頭,如果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我可是會掉頭就走的。”
“走就走唄,跟誰稀罕似的。”
“李雲道你是不是男人,你讓我一回會死啊?”
“是不是男人你親身檢驗就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你……流氓……”
“是你自己先問我是不是男人的,從邏輯上來看,你更流氓吧。”
沈燕飛倒是極少能被一個男人氣得說不出話的,以往不用她說話,但她那殺氣十足的眼神就能嗆得別人說不出話,可是偏偏碰上這麼個軟硬不吃的傢伙。
然後兩人不再鬥嘴,也不說話,一個喝咖啡看雜誌,一個喝紅茶看着雕花紅窗外的雨中秦淮默默想着些事情。
相安無事到中午,李雲道依舊開着那輛姑蘇牌照的北京吉普,上車一聽聲音,沈燕飛就知道,這車的改裝肯定出自高人之手。不過她卻裝作渾然不知地問:“你這破車聲兒怎麼這麼大?”
這回李雲道卻不好意思道:“這車之前被我拿來練手的,撞得不成樣子了,我弟弟拿去上海請朋友幫忙修了修,回來聲兒就變成這樣了,不過動力卻是不差的。”
沈燕飛差點兒被他的話嗆着,這引擎的聲音行家一聽就知道,明明就是v12四驅發動機的聲音,估計這車除外殼還是北京那家老廠的原裝貨外,其實內膛裡的那些東西都被那位高手動過手腳了。剛剛她試了一下汽車的音響,差點兒嚇她一大跳,她低頭查了一下,果然是丹麥b&o的頂級音響,這套音響弄下來都已經能買輛普通的小車了。
“你弟弟很有錢吧?”沈燕飛有些不放心,畢竟這種豪華級的裝置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輕易染指的。
李雲道笑了笑:“不是我親弟弟,但感情也大不差了。就是個被家裡寵壞的孩子,家裡是挺有錢的,才大四,自己的車也換了不下四五輛了。不過總算現在成熟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敗家了。”
沈燕飛恍然,這就能解釋了,碰上個敗家仔兒的乾弟弟,買再貴的東西都能理解。可是這位女展昭哪裡清楚,這輛車並不是出自一位高手之手,而是集合了滬上衆多改裝車圈內行家的點子,錢的確是斐寶寶出的,但這點兒小錢在斐家大少眼裡花得不冤。
車上了高架又下了高架,最後駛入城市內道。看到車行駛的方向,沈燕飛突然問:“是不是去鳳凰臺?”
李雲道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哦,看來你對江寧的服務行業很門清嘛。”
沈燕飛冷冷道:“你忘了我是幹哪一行的?”
“別這麼嚴肅,這會兒又不是工作時間,你好歹也是一豆蔻年華的待嫁黃花大閨女兒,成天擺着個臉,當真成了習慣的話,以後可得發愁找不着婆家了。”
“找不着也不用你管,我覺得如果一個人待着的幸福指數比兩個人在一起要高,那我爲什麼要委屈自己去成全別人眼中的幸福?”
“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想,人類就瀕臨滅絕了。”
“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單身的。”
李雲道沒有說話,不知爲何,最近他越來越多地想起那個頸間紋着妖豔牡丹的姑娘,她一身瘋勁兒,她說她要併購全天下所有的漿糊店爲他將來療傷作準備,可是李雲道卻覺得,如果他不出,瘋妞兒也肯定還是獨自一人,一雙十字拖踩遍天下惡少都不怕的彪悍莽勁兒。
“怎麼不說話了?”沈燕飛突然發現身邊的李雲道沉默了下來,一時間倒有些不太習慣。
“沒什麼,只是突然聯想到一個人。”
“女人吧?”
“嗯。”
“切,就知道你這種人!”
“我是哪種人?”李雲道好奇地問道。
這回輪到沈燕飛沉默了。是啊,他是哪種人呢?沈燕飛只覺得與身邊這個年輕男人之間彷彿隔着一層朦朦朧朧的紗,她想揭開看看那裡頭的真面目,可以怎麼都觸不着碰不到。
被暴改過的北京吉普最後停在江寧鳳凰臺一處園林建築的門口,停車的地方已經停了好幾輛車,但都是牌照和品牌都非常低調的私家車,看起來倒是這輛被改裝過的北京吉普成了當中最高端的車了。不過沈燕飛不以爲意,這當中門道,她是清楚的。自從中央三令五申,嚴查公款吃喝等行爲後,很多單位的吃喝應酬變得越發低調,外面很多高檔餐廳的生意一落千丈,倒是不少地方隱秘的會所生意愈發紅火,有些單位甚至以三產公司的名義建了自家會所以變相應酬。
在中國這樣一個傳統的國家,有很多一時間難以改變的人情陋習,這一點沈燕飛也心知肚明,可是爲什麼李雲道會帶她來這個地方呢?鳳凰臺她也是清楚的,這地方不對外公開營業,只招待會員,她在省紀委工作了幾年,也都一直沒有機會來一覽其中的真面目。
李雲道看到沈燕飛一臉警惕,笑道:“別總拿看犯罪份子的眼光看別人,京城一個朋友在這兒有股份,這才介紹我們來這兒,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沈燕飛一臉公事公辦的神色:“只要你不是公款吃喝,我就管不着。”
李雲道苦笑:“你啊你啊,走吧,進去可千萬別腿哆嗦啊。”
兩分鐘後,沈燕飛才明白,原來腿還真是會哆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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