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總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筷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對面狼吞虎嚥的莊劍。
熱騰騰的霧氣將麪條和蔥花的香味帶起,灌入到他的鼻子裡面,難以形容的感覺再次出現,口舌生津,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
旁邊那個跑來忙去的男子聽到身邊微弱的響聲,不敢相信的張大了嘴,慌亂的做着手勢,示意周圍的人羣安靜下來。
喉結在滾動,手裡的筷子慢慢的動了,夾起幾根麪條,試探着,輕輕地咬在嘴裡,哧溜一聲,消失在嘴中。
溫暖的感覺順着食道一路向下,華總停頓了兩秒,隨即把頭低下,不再去看那邊飛舞筷條搏鬥的莊劍,用傾倒般的動作,將小碗裡的麪條都裝進肚裡。
“慢點,華總,慢點。”大總管一般的男子興奮地說着,想要勸阻又不敢伸手,只能是半蹲在旁邊,焦急又激動地說着。
美味。
華總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許久都沒有正常飲食,他連麪條是什麼滋味都差點忘記了。
幾個月前得了厭食症,手下們找來了中西醫的名醫,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能查出病因,唯一的結論,這是心病。
心病還須心藥醫。
找不出患病的原因,再想辦法也是白搭。
華總沒有說,深深地埋藏在心裡,即便是自己沒辦法進食,看見一桌的美食都沒有胃口,人逐漸消瘦,他仍然保守着秘密。
記得那次他準備參加一個飯局,具體的時間,是參加誰的飯局,華總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城裡的交通一貫擁堵,他只記得乘坐的車停在車流之中,走走停停,無聊中,他側頭看着窗外,目光胡亂的轉動。
天色有些暗了。
有人踉蹌着從車邊走過去,看那樣子,好像喝得很醉。
華總擡腕看了看手錶,搖着頭,時間還早,也不知道這人是中午的酒才散場,還是晚上剛開始就醉了。
車慢慢的走着,那人不時被超越又不時的趕上來,就在車窗旁邊來回晃動。
又是一個紅燈,華總的邁巴赫停在了路邊,那個醉漢搖晃着靠近,突然嘭的一下半跪在地上,嘴裡哇哇的嘔吐不停。
華總伸手掩住鼻子,隔着車窗,他彷彿都感受到了那股難聞的氣息。
就在他想要收回目光的時候,那人搖晃着站起走開,在那旁邊,路邊的長椅上,躺着休息的流浪漢竄了過來,蹲在剛纔醉漢停留過的地方,手臂揮動,好像在做着什麼。
天色更暗了,隔着車窗有些看不清,華總好奇的伸手按下了窗戶,這一看,從此他就再也無法吃得下東西。
這個秘密,他隱藏了許久。
即便是親人醫生追問,手下不停回憶那天發生了什麼,可沒有人會知道,路邊幾米外發生的那一幕纔是真正的元兇。
華總幾下就將小碗裡的麪條給吃完了,不捨的放下,看着桌面上殘剩的菜餚,骨碌嚥了口唾沫。
“華總。”大總管男子興奮的喊着,扭過頭,擡手拍了拍手掌。
包間裡的美女拉開了門,幾秒鐘後,一羣高叉旗袍的服務員魚貫而入,迅速的將桌子上的餐盤撤掉,換上了新的一桌。
幾個月,每次飯局,外面都準備着這樣的一桌,只要華總有進食的慾望,瞬間就能更換。
不要以爲會浪費,像這樣沒有人動過的菜餚,打包回去,不說讓這幾個手下吃,拿給公司裡的那些人,他們都要歡呼慶賀。
老闆有錢。
鑫海國際資金足有百億,隨時都能從同行手裡拆借千億,大把的銀行求着他貸款解決任務,這點對他來說只是小錢而已。
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王老闆馬老闆纔是富豪,還有很多隱藏在暗處的,手裡掌控着大量的資源財富,他們纔是真正的財主。
富豪榜記錄的是上市公司,或者是在某個領域名聲顯赫的企業,像這種沒有上市又沒有實體的公司,除非是去查看銀行流水,否則根本都無法知曉還有這樣的存在。
就像是早幾年那本《貨幣戰爭》,作者說羅斯柴爾德家族資產上萬億美刀,前兩年還有著名的金融專家在報刊上發文,稱全世界絕大部分的公司都直接或者間接的被二十多個巨無霸財團掌控或者是影響着,而這些財團,沒有一個列入到世界首富的名單中去。
像是華總,認識的知道他有錢,不認識的,誰都不知道他有這樣的身家,一個杭州,他這樣的老闆還有許多,也就是他們,才讓荷月樓這樣的酒樓會所賺得盆滿鉢滿。
華總目光被面前的菜餚吸引,已經忘記了那邊的莊劍,伸着筷子,將一點火腿放入嘴裡慢慢的品味着。
只要動過的菜,大總管馬上就會讓人給撤下。
老闆這麼長時間還是第一次進食,胃沒辦法容納太多食物,嚐嚐味道就好了,可不能吃多。
“小劍,小劍。”老張緊張的喊着。
莊劍動作越來越慢,肚皮吃得撐了,狼吞虎嚥早就沒了,現在是小口的吃着,埋在盆子裡的頭也擡了起來,不過仍然不停地夾着麪條往嘴裡送,艱難的繼續。
聽到老張的聲音,莊劍茫然的轉頭看着他,嘴裡咬着一大股的麪條,哧溜消失在嘴邊。
“不用吃了。”老張小聲的說着,打着眼色,示意他看看對面。
莊劍吃得有些多,血衝到了腦袋裡,反應變得有些慢,仍然是挑着麪條往嘴裡送,眼珠慢慢的往對面轉過去。
“啊,開吃了?”莊劍眨着眼睛,連吃了幾口才反應過來。
“可以停下來了。”那大總管笑着說道。
老張從座位上跳起,衝到莊劍面前,一把將筷子給搶下。
嗝。
莊劍打了個飽嗝,傻傻的笑着,指着盆子說道,“吃,吃完了。”
老張低頭一看,滿滿一盆的麪條此時就剩下半盆的湯水,頓時緊張的看着他,“小劍,你感覺怎麼樣?”
“沒事啊,就是有點飽。”莊劍摸摸了鼓起來的肚子,吐了一大口氣,往後癱坐在椅子上,“好飽,不想動了。”
那邊,華總擱下了筷子,幸福的擦擦嘴,接過大總管遞上來的茶杯,搖着頭說道,“幸福原來就是這樣簡單。”
“恭喜了,華總。”艾薇笑着說道。
“華總,感覺怎麼樣?”大總管緊張的說着,“要不要讓醫生看看?”
華總想了想,“也好,你安排一下,晚點我們過去。”
飯局在華總吃飽喝足後匆匆結束,那邊已經聯繫好了醫生,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檢查華總是否真的痊癒了。
離開之前,華總沒有急着起身,看着對面吃得撐了的莊劍,微笑着從懷裡掏出本支票,鋼製嘩嘩的在上面畫着。
“這是什麼?”莊劍接過大總管遞上來的支票。
“感謝你做出的努力。”華總說道,“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
支票上一串的零,莊劍一個個數過去,足有六個,頓時有些慌了,將支票推了回去,“太多了,太多了。”
“不多。”華總笑着說道,“比起我進食的慾望來說,這算不了什麼。”
這將近半年的時間,他看病的錢都不止這個數,也就是對方層次太低了,只是個公司的小職員,要不然,華總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太多了,我不能要。”莊劍拒絕着,“我只是吃麪條而已,值不了這麼多錢。”
艾薇目光在支票上面掃過,這個數額倒是沒有讓她吃驚,不過仍然是讚歎莊劍的好運,要知道,她在職場裡摸爬滾打,付出了別人無法承受的艱辛纔是開始獲得這樣的報酬。
“華總,換張吧。”艾薇想了想說道,“數額太大了,我想小劍不會接受的。”
接觸的時間雖然不多,不過她還是有些瞭解莊劍,公司發給他幾千的紅包,這小夥子都能笑出聲來,這百萬的金額,恐怕會把他給嚇壞了。
“那好吧。”華總想了想,拿出支票本嘩嘩的重新簽了一張。
“小劍,我欠你一個人情。”華總親自將支票送到莊劍的面前,“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給我電話。”
旁邊大總管急忙將名片遞了過去,莊劍一手拿着支票,一手拿着名片,上面五個零仍然讓他緊張,不過,旁邊艾薇點着頭,老張李哥也是示意他收下,他只好結結巴巴的說道,“華總,要是不好,我天天吃麪條給你看。”
“哈哈,好的,一言爲定了。”華總笑着伸手點了點他,與艾薇握了握手,帶着一幫的手下匆匆離去。
“我真是服了你了。”老張搖着頭說道,“人家盼着病好,你還來個天天吃。”
艾薇苦笑,“小劍,你以後還是多吃少說話的好。”
李哥在旁邊拍了拍他的肩頭,“小劍,可以啊,兩盆都吃完了。”
“別拍,再拍就出來了。”莊劍喊了一聲。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難受,要不要送你去醫院看看?”艾薇緊張的說道。
莊劍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來,“沒事,我慢慢走一下就好了。”
“真沒事?”艾薇不相信的說道。
兩盆麪條,足有幾斤的分量,如果慢慢吃她還沒這麼擔心,可不到十分鐘就風捲殘雲,這讓她目光都一直盯着莊劍的肚皮。
就像是喝酒,有人一餐能夠搞定幾斤白酒,也有人能夠喝掉幾十瓶的啤酒,不過那都是需要時間,還需要上廁所,像這樣短的時間,酒量再好,也沒有這麼大的肚皮能夠裝得下。
“沒事,經理,我們也撤吧。”莊劍說道。
對方都已經走了,他們還留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莊劍看着滿座的殘湯剩菜就難過,只想走出去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老張,你送送小劍。”艾薇站在會所門口說道。
“不用了,經理,你們都回去吧,我沒事的。”莊劍說道。
從包廂走出來,莊劍感覺到一股暖流不停地從肚子向着身體各處散開,渾身充滿了勁,剛剛撐了的感覺慢慢在消失,這個時候他就想走走運動運動,可是有人跟着,他絕對會被當成熊貓,別說跑了,估計走動都要放慢。
幾人在門口僵持了許久,艾薇他們終於是妥協下來,看着莊劍臉色紅暈不像有事,在叮囑再三後,這纔是坐上了會所提供的汽車。
“發了,發財了。”
莊劍揮舞着手臂,一路走一路興奮的喊着,“哈哈,吃,我不停地吃,麪條,我愛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