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新兵的雙眼滿是不可思議,嘴巴也不由的張的老大,但嘴角因爲寒冷而裂開的凍痕卻沒有發出疼痛感,他下意識的用手去摸了一下嘴角,發現那裡也癒合了。
這一刻,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握着旗杆的手不住的顫抖,很少有人能夠理解這位新兵此刻的心情,上一秒已經完全絕望的他,突然發現,真真切切的奇蹟就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他下意識的擡起頭,想要去尋找那看不見但是又無處不在的聖光,想要跪拜,想要感激,覺得聖光在這一刻,真的對自己降下了恩賜。
然而就在下一秒,忽的一陣狂風帶着轟鳴從硝煙之中衝了過來,視線邊緣的那一瞥,只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留下的片刻殘影,推擠開的火焰帶着熱量從自己的身旁呼嘯而過,吹得頭頂金色太陽花旗幟獵獵作響。
新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剎那嚇得腦子轟的一聲,連忙轉過頭,繼而便看到了一隻巨大的惡魔已然衝入戰火之中,速度快的令人髮指。而在這片刻的視線接觸之中,他更加不可思議的發現,這隻惡魔竟然是自己這邊的,因爲它的身後捆着一個巨大的集裝箱。
從地獄之中鑽出來的惡魔,可不會在身上捆這東西。
此時,戰壕之中的戰局早已混亂不堪,鮮血,碎肉,嘶吼,硫磺,鋼鐵因爲灼熱而散發出的特有鏽蝕味道,再加上那下一秒就可能降臨於自己頭上的死亡,這一切都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陷入瘋癲。
然而,伴隨着一陣節奏快到令人髮指的密集轟響,一隻人形惡魔突然的從後方高速衝入了人羣!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身影,讓那些早已瘋狂的帝國戰士們愣是懵逼了那麼半秒,離得近的幾名戰士剛想要掄起電鋸懟過去,卻突然的發現,這傢伙身後竟然還揹着個大集裝箱.
而就在這片刻的茫然之中,只見那惡魔用雙手緊緊的握住了胸前捆綁着的承重鐵鏈,繼而奮力一掙,那足夠拽起一輛裝甲車的鏈條‘砰’的一聲崩開,奔跑帶出的慣性讓身後的巨大集裝箱頓時脫離了束縛,轟然墜落,又在地面上翻滾出老遠,而在箱子剛剛停下的瞬間,那隻惡魔就扣着箱門外面的金屬擋板,直接用蠻力將其撕開。
“嘩啦啦————”
成噸的彈藥頓時像鋼鐵泥流一樣,淌了一地!
所有人都傻了。
從這隻惡魔的突然出現,到那些補給彈藥出現在眼前,其實也只過了一秒鐘的時間,沒有人知道這隻惡魔是從哪冒出來的,但是那些實實在在的彈藥,卻在這個瞬間再次給這羣在絕望中拼殺的士兵們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特別是戰壕後方的炮兵們,見到了那一箱子一箱子滾落的炮彈,就像是碼頭上那些搬運工見到了免費的女人一樣,一個個眼中迸射着貪婪的目光,幾乎用一種‘往前撲’的姿態,手腳並用的衝了過來,扛起炮彈就往後方平射炮陣地的位置撒丫子狂奔。
他們沒有時間去想這隻惡魔到底是誰在控制的,剛纔怎麼會有那麼快的速度,又是怎麼在高速移動之中突然卸掉慣性,輕盈的停下來的,甚至都沒有時間四下尋找一下這位契約者到底在哪,並向其道一聲謝,因爲現在的每一秒鐘對他們來說,都能決定生死存亡。
最前方與惡魔進行白刃戰的裝甲士兵們更是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見到了那些補給彈藥之後,迅速的就組織好了密集隊形,集體向着彈藥補給的位置退去,不需要有人指揮,這種基本的應對策略,他們只需要彼此一個眼神對視,就能心領神會。
就這樣且戰且退了十幾秒的時間,終於,又一聲爆燃彈的轟鳴在耳旁響起,不遠處的魔羣之中,一道熾烈的火光瞬間炸開,繼而平射炮彈嗖嗖嗖的劃開空氣,尖嘯聲,爆炸聲,積雪和雞血被掀飛高老,噼裡啪啦的彈片和血肉的飛濺撞擊聲,重新成爲了這處戰場的主旋律。
這一刻那些剛剛已經絕望等待死亡的士兵們突然發現,平時震得自己腦袋疼的討厭轟鳴聲,此時聽起來卻是那麼的親切。
能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硬生生的堅持一個小時,這支失聯的隊伍無疑具有極其強悍的軍事素質,從瀕死,到重新拾起希望,這些人在短暫的十幾秒內就完成了一次跨度極大的心態轉換,並且利用這些支援彈藥,極快的再次重新建立起了火力封鎖線,這才終於有人側過視線,望了一眼剛纔如神兵天降的那隻惡魔.
雪中送炭,絕渡逢舟,這些彈藥無疑拯救了這隻受困隊伍中所有人的性命!
一名軍官驅動着蒸汽鎧甲,來到了契約惡魔的前方,也顧不上身上的血水,更顧不上蒸汽裝甲裡渦輪所散發出的難捱燥熱,向着頭頂上方無比鄭重的敬了一個軍禮。
“421戰區先鋒營,感謝您的援助。”
極其簡單的一句話,其中卻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感激,他看着眼前惡魔肩頭上站着的那個人,突然想到,這傢伙難道就這麼揹着一整個集裝箱的彈藥,硬生生的跑過來的?
可距離這裡最近的戰區就是第421號戰區了,那可是足足有80多公里的路程啊,現在算一算自己營隊發出的求救到達基地的時間,再減去裝配彈藥,組織援護團隊等等耗時,這傢伙一路趕過來,到底是以一種多麼可怕的速度。
而且這傢伙難道這一路上,就直接站在了自己契約惡魔的肩頭?
剛纔因爲已經殺紅了眼,這名軍官根本考慮不到這些問題,現在稍稍的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這些疑惑一個個的接連出現在了他的腦子裡,而這麼一想,就越來越懵逼,越來越驚訝,不禁納悶,這傢伙是從哪裡調配過來的,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前線竟然出了這麼一個強悍之人。
然而.這些所有的驚訝和疑惑,其實都還只是一個開場,因爲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位令自己敬佩不已的陌生人微微側身,然後抱起了一個女兵。
剛纔因爲從下方朝上看的角度問題,他沒有發現原來惡魔的肩膀上站着的是兩個人,此時,那人已經縱身一躍,直接落到了地上,然後將懷中的女兵緩緩放下。
這位軍官還有些不明白,因爲看眼前女兵那氣喘吁吁的樣子,明顯是因爲看到了這樣的戰局而感覺到驚慌,所以此人應該沒有什麼前線戰鬥經驗的,那麼對戰局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在這種緊急救援的情況下,爲什麼要帶這樣一個人過來。
可是,就在軍官的視線瞄到了對方唯一沒有包裹住的下頜處時,突然一怔,也不知爲何,就覺得有些移不開視線了。
緊接着,面前女兵摘下了自己的護目鏡至此那張因爲寒冷和驚慌而顯得無比蒼白的臉也終於綻放於風雪之中。
“你好,我是前線醫療團隊的負責人,弗洛倫斯·南丁格爾,重傷員都在哪裡?”
面前的少女沒有任何拐外抹角,直奔主題的說道。
聲音清晰,溫和,也有些急切,但聽到指揮官的耳朵裡,卻只剩下了一聲聲從天而降的驚雷。還好他坐在蒸汽鎧甲裡,有着座位的支撐,這纔沒有腿一軟就栽倒下去,不過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幹什麼了,也不知道應該擺出一些什麼表情,或者說句什麼話,只能依照本能的,先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彷彿是一個木偶一樣的轉身,指了指戰壕的另一側:
“那邊.有傷員.”
南丁格爾點了點頭:“帶我過去。”
“好。”這名指揮官迴應着,然後就朝着傷員的位置走去,腦子裡的嗡鳴到現在還沒有散去,所以操控蒸汽鎧甲的步履有些節奏混亂,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剛纔已經死了,而傳說中,人瀕死之際會做一個無比美好的夢。
剛走了幾步.
身旁的少女似乎突然的想起了什麼。
“夏洛克!”她回過身,看向了不遠處的那位站在惡魔腳邊的契約者:“一會你如果要參與戰鬥的話,記得小心點,我沒辦法跟在你身邊。”
“哦,放心吧。”那個被稱爲夏洛克的人很隨意的迴應道:“這種場面,我還應付的過來。”
說完,他便轉過身,望向硝煙的另一側。
而旁邊的大型惡魔也跟着轉過身,邁開了腳步,輕盈的起躍了幾次,跨過身旁的巨大集裝箱,跨過那些臨時搭建起來的戰壕,朝着火光最密集的地方奔去。
那位指揮官的腦子還在因爲【南丁格爾】這個名字被震驚的嗡嗡直響。
而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他似乎突然的意識到,其實最讓自己感到震驚的,應該是不遠處那個被稱作夏洛克的男人才對吧。
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軍方敢讓他一個人攜帶那麼重要的彈藥補給,爲什麼敢讓他一個人就把南丁格爾小姐帶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好吧,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爲什麼南丁格爾小姐如此關心這傢伙?
帝國有句古話:越是沒有實踐經驗的人,理論知識越強。
別看這位前線指揮官已經快40歲了,但是他還從來沒有過女朋友,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他的理論知識極其的強悍,從剛纔少女朝着對方說出的那幾句話中,他就能清晰的看出來,那絕對不僅僅是對一個前線戰士安全所表現出來的關心。
南丁格爾小姐,是發自內心的在擔憂對方的安全,甚至於,如果不是因爲有傷員需要救治,她似乎更願意繼續跟在對方的身邊。
一念至此,這位指揮官心中的駭然愈發的濃烈,甚至有些不敢太去想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夏洛克並不知道剛纔那位少女對自己的關心,到底會給人帶來多麼巨大的震撼,其實他都懶着往那處想,看着眼前的戰火,他第一次覺得,這個蒼白寒冷的世界,也有着無數能讓自己提起興趣的東西。
於是他朝着一旁戰壕之中,正望着自己的幾名士兵走去。
那幾人看到夏洛克朝着自己走來,立刻在戰爭裝甲裡站起身,做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夏洛克也沒攔着,只是平靜的囑咐道:
“用不着省着彈藥,一會兒伱們的支援團隊就到了。”
“是!”最前面的一名士兵高聲迴應道,甚至有了種接受長官指令的派頭,當然了,他根本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軍職。
夏洛克很喜歡這種戰地氛圍,因爲可以不浪費時間解釋什麼。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的有幾隻惡魔衝入了火力覆蓋的範圍,由於彈藥還在搬運的過程中,難免會有那麼一瞬間會出現火力缺口,而就這麼片刻的功夫,好死不死的就有一隻三階大惡魔張牙舞爪的衝了過來。
面前的幾名士兵表情嚴肅,立刻準備坐回座艙裡迎擊,然而手剛剛放在蒸汽裝甲的操縱桿上,他們就看到了無比震撼一幕畫面。
一隻紅白相間的大型惡魔突然的從側方衝入了視線之中,越過密集的炮火,身上竟然沒有任何的損傷,並在一個極遠的地方,沉重的一蹬被轟炸的鬆軟的凍土,挾帶着無數白色的冰晶和雪水,像是一隻撲殺而至的猛獸般平行前趨,瞬間略過三十多米的距離,繼而身形妙到毫巔凌空輾轉,五指輕鬆的按在了那隻正在瘋狂前衝的惡魔的腦袋。
轟的一聲,後者直接被按在地上,震起了更多的雪水,緊接着,幾名士兵就瞪着眼睛看到,那隻紅白相間的惡魔俯下身子,壓在對方的身上,雙手插入身下惡魔的嘴裡,開始以一種喪心病狂的姿勢朝着兩側掰開。
嘎吱
嘎吱
喉嚨裡發出的刺耳嘶吼之中,那惡魔的嘴巴被越扯越大,直到面部兩側的肌肉開始撕裂,崩斷,往出迸濺大量的鮮血,它的腦袋以嘴巴的裂口爲分割線,開始漸漸的呈現一個極爲扭曲的姿勢,後腦勺幾乎與頸部觸碰到了一起,然而撕扯還是沒有停下,這種肌肉與骨骼只見的角力持續了十幾秒,突然,只聽嘎巴一聲!
巨大的力量終於摳着那惡魔的上頜,連帶着整個面門與頸椎和枕骨硬生生的撕扯開,臉上的肌肉在巨力之下,就像是黏糊糊的膠皮,輕而易舉的被拽成一縷縷肌肉黏連的絲線,露出了骨骼下方不斷跳動的灰白色黏糊糊的一團漿糊。
那是惡魔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