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一個沒有情緒的聲音傳出來。
飛艇負責人推開門走入房間,看到了那個在前線久負盛名,但是卻沒有人願意與之有任何交集的軍官。
根據前線總指揮巴頓將軍的指令,飛艇將載着這位軍官到達一個他認爲合適的位置,然後就將其放下,剩下的就任憑其自生自滅了。
自生自滅這種詞彙聽起來是那麼的沒有人情味,但是房間裡的軍官似乎沒有任何的沮喪,這段時間以來,他大部分時間都站在飛艇的懸窗前,俯視着下方的一切。
似乎在他的思維裡,真的只有任務,而對於自己很可能迷失在那風雪之中,餓死,凍死,被惡魔殺死,這些悲慘的結局,完全不屑一顧。
“巴斯克維爾指揮官.”飛艇負責人沒有在去糾結面前軍官的生死,憂心忡忡的說道:“螺旋儀昨天下午開始,就已經不在工作了,這個區域的十分危險,我接到的指令並不是全程護送,很遺憾.我們即將返航了。”
這句話其實也沒有帶着太多的人情味,但是身爲飛艇的主管,他不可能爲了這名軍官,就讓這艘飛艇的人都跟着他冒險。
巴斯克維爾聽後,點了點頭:“好,把我放下去吧。”
此時飛艇航行在萬米高空之上,按照事先擬定的計劃,在達到某個位置,飛艇就會下降到安全的高度,然後利用懸鎖將巴斯克維爾指揮官,與他那隻巨大到接近20米的可怕契約惡魔放下去。
“前方有一座山脈,一會我們會將你放倒一處山峰之上,隨即飛艇就將返航”飛艇負責人沉默了一會兒,看着對方的背影,在前線呆了許多年,他多多少少也聽過關於這位冷血軍官的經歷傳聞,所以在些許唏噓之餘,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祝你好運。”
就在這時
“吱———吱————”
休息室天花板上,飛艇的通訊器突然響起。
“長官,左旋翼,我們我們看到了!!”
那聲音充滿了震驚與惶恐。
飛艇負責人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麼,眼中驚駭一閃而過,連忙衝出休息室,沿着門外走廊來到了另一側的懸窗前。
在視線越過窗子,向外望去的那一剎那,他的雙腿似乎是一下子就癱軟了下去,整個身子無力的靠在扶手上,好懸就癱坐下來,但是眼睛卻驚恐的圓瞪着,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從高空之上,視線可以輕易的越過那座高山之巔,看到下方那巨大到似是要吞噬一切的漆黑裂縫,那東西就像是在一個在正常空間之中,突兀的出現了一個不屬於這個維度的缺口,邪神的利爪在人類的世界裡掏了一個窟窿。
由於光線射入其中,就無法再返還回眼球,導致了就算是視線之內有一座山脈,卻也無法成爲其參照物,無法估量這片漆黑的大小,不知道它是圓的,還是扁的,無法確定它的邊緣以及高度,甚至於看不出它距離飛艇多遠,似乎只要越過那山脈一丁點,整架飛艇就會被那片黑暗所吞噬。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巴斯克維爾也走到了窗前。
他當然不會像是身旁的飛艇負責人一樣,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站都站不穩了,但是依舊渾身的肌肉繃緊,摘下了自己用以限制視線的眼鏡,目光直穿幾千米的距離,死死的盯着那片恐怖的漆黑區域以及下方,那密密麻麻的惡魔。
他不知道這些惡魔爲何全部聚集在這裡,但是這種詭異的現象,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突然的,他似乎發現了什麼,視線快速的轉移到山脈的一個封頂,在那狹長的山體夾縫頂端,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安靜的佇立着,那抹身影本應十分的顯眼,但是在如此的高度俯視之下,就顯得那樣的渺小,並且風雪早已經將其身周的紅色披上了一層白霜,如果不是巴斯克維爾擁有三階大契約者的視覺增強,他根本發現不了那個身影。
“眺望鏡!”
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快速的說道。
身旁的飛艇負責人被這冷不丁的一聲,嚇得回過了神來,連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副黃銅鏡筒。
巴斯克維爾一把將其奪過,放倒眼前,那被放大了幾倍的風雪之中,他看到了那個自己這輩子也無法忘記的惡魔身影,以及安靜站立於惡魔肩頭的那個人。
一股子很難形容的震撼感從他那麻木的心中微微泛起。
兩個多月了,那個人真的在這片凍土之上,沒有任何支援,嚮導,物資支援的情況下,獨自跋涉了這麼久?
這個區域可是連帶有充足燃料的戰爭飛艇都不敢接近的啊,那個傢伙竟然憑藉自己的人類之軀,徒步來到地獄之門前?
這幾個月裡,他經歷了什麼,他是怎麼沒有迷失方向的,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無數的疑惑讓這位擁有強大個人戰鬥力的契約者心神盪漾,他甚至在自我揣測,如果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對方的這種程度。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得到答案。
巴斯克維爾將手中的眺望鏡遞還給身旁的軍官,然後直接轉身:
“把我放下去。”
“啊?”
“他在下面,儘量讓我的位置離他近一點!”留下這句話,巴斯克維爾直接走下旋梯,同時,下方傳來了一陣晃動,那是他那隻巨大到了極點的惡魔緩緩挺起匍匐的身子所帶來的的振動。
飛艇負責人還有些疑惑,不太明白對方口中的【他】到底是誰,立刻端起眺望鏡,看向剛纔對方望向的地方。
這一眼,讓他整個人全身的毛孔都猛地收縮起來。
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那山峰頂端的人!
兩分鐘之後,生活艙下方的震動聲更加的劇烈了,整個飛艇開始緩緩下降,在這位軍官的指令下,飛艇接近了那座山峰,貨倉中的一個貨物卸載艙門在空中打開,呼嘯的冷風瞬間灌入,讓整個飛艇都發出了一陣狂風過境時纔有的呼嘯風聲。
幾十根升降懸索吊着下方的一塊鋼鐵板倉朝着那山頂一點點垂下,那板倉之中,站立着一隻巨大到不可思議的惡魔,身周披着一塊塊近半米寬的特質裝甲板,讓其身形顯得寬厚到了一個不協調的程度,在如此的狂風之中,壓得那懸索一動不動,可見其重量是多麼的驚人。
這整個過程裡,飛艇負責人都一直站在窗前,用眺望鏡看着下方的情景。
他看到了那個站在山巔的人擡起頭,向着自己望了過來,但是似乎並不在意一艘飛艇正在懸浮於自己的頭頂,或者,他有更加值得在意的事情。
那人又低下頭,眺望向了山崖的下方
那裡有着密密麻麻的惡魔。
但是他不是在望着那些惡魔,而是在關注更遠的一個方向。
漸漸的,一陣陣密集的嘶鳴聲從他望着的方向傳來,如山洪傾瀉,地動山搖,如兩座巨大的山峰在那裡撞擊在了一起,無數的山岩互相擠壓,摩擦,只有這樣,才能發出如此超越了人類聽覺承受極限的巨大轟鳴。
如果不是契約者擁有強大的肉體強度,如果不是飛艇爲了承受高空的壓力,而在表面覆蓋的特殊板層,就單單是這轟鳴和嘶吼,就足以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飛艇的負責人被眼前玻璃的瘋狂振動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的,他調轉了眺望鏡的方向,望向了那聲音傳來的位置
那一刻,他看到了萬魔奔騰的一幕,翻滾着,呼嘯着,一大片蔓延至視覺邊緣的黑色潮水,朝着地獄之門的方向洶涌而來。
那是他這一生中,所見過的最壯觀的魔潮!
此時的飛艇之中,所有人都被這巨大的轟鳴聲真的呼吸都無法順暢,士兵們來到了懸窗前,簇擁在一起,近百雙眼睛全部都看到了那呼嘯而來的黑色潮水,更遠處,還有另外幾架飛艇也看到了這壯觀,又恐怖到了極點的一幕,人們顫抖着,下意識的不敢發出一丁點動靜,就好像是怕自己一出聲,就會被下方的那些惡魔所察覺到,並被在一瞬間吞噬一般。
而除了那詭異的地獄之門,那密密麻麻的惡魔,那漆黑蔓延而至的潮水,有些眼睛尖的士兵,還看到了那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身影。
山巔上的那個人,就是如此不可思議的強行插入到了這片世間最恢弘的場景之中,就如同在山巒大動,地殼變遷,熔岩從山巔的裂口衝向天際之時,那熾烈的高溫之下,竟然還有一株紅白相間的花朵,屹立在火山之巔一般,顯得那麼的妖豔,惹眼。
而下一秒.
更加令人震撼的是,他們竟然看到了那隻山巔的惡魔,突然一個前傾,整個身體以一種近乎於垂直地面的方式,向着山崖峭壁下方俯衝!
所有看到了這一幕的人們一瞬間,只覺得寒毛根根直立!
他們被這一剎那的姿態嚇到了,那座山巔在千萬年的風霜洗禮之下,表面幾乎沒有任何的積雪覆蓋,尖銳的岩石向外支棱着,真如那些流傳詞句中的刀山,而且在如此的高度之下,其傾斜與地面也就十幾度,這就讓那隻惡魔的俯衝看起來像是突然跳下懸崖了一般。
但是那肯定不是跳崖,因爲那惡魔似乎還覺得這樣墜落的速度太慢了,正在那近乎直角的懸崖峭壁之上,垂直的狂奔起來。
那片魔潮越來越近了,周遭惡魔的尖嘯聲也越來越劇烈,震得人們心中狂烈的戰慄着,似乎是爲了那一抹壯烈到了極致的身影敲擊着鼓點,那狂奔出殘影的雙腿一下下的撞擊在突起的山岩之間,每一步都炸散出大片大片的冰凌。
一些從眺望鏡裡想要注視那殘影人們受不了如此恐怖的速度,只覺得自己跟着從天空墜落,單憑錯覺就讓自己胃裡翻騰。
夏洛克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去想自己的身影給多少人造成了多麼巨大的心靈震撼,因爲他從那片魔潮進入視線的第一個瞬間,就很清楚的知道了,那就是自己足足追蹤了兩個多月的目標。
就在那片黑壓壓的,直奔自己所在方向洶涌而來的黑色狂潮之中.南丁格爾,就在那裡。
他不知道爲什麼,但是這些惡魔無疑是想將南丁格爾送入黑暗之門!所以這一刻,夏洛克便別無選擇,他開始在懸崖絕壁之上俯衝,耳旁狂風呼嘯,精神與視線進入了最專注的情況,狂奔的壯烈速度之下,目及之處的所有冰雪,岩石,每一塊山岩的位置,傾斜的角度,都在以一種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形成無數種可能,並在剎那間,選擇出以什麼姿勢去進行下一步的踩踏,保持那岌岌可危,但是又始終沒有潰散的平衡,深紅自己獨有的思維竟然也在那一個瞬間,奇蹟般的接受了如此瘋狂的指令,完美的動用自己身體上的每一絲肌肉,來完成這次驚天駭地的狂奔。
“轟隆隆———轟隆隆————”
那是下方魔潮的碰撞?是頭頂飛艇渦輪的轟鳴?是腳下炸開碎巖的崩裂?
夏洛克全然不顧,他幾乎是進入了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腦中只有萬千的數據在瘋狂的進行着分析和推理,他平靜這,沉默着,在如此的速度之下,重力與奔跑開始進行無情的速度疊加,讓深紅巨大的身體失去了所有的輕盈感覺,只有最赤裸裸的沉重,與一往無前的恐怖氣勢,像是在帶動着整座山脈都在跟着振動。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壯烈到自殺一般!
高空懸索之上,巴斯克維爾站在自己巨大的契約惡魔肩頭,注視着下方的那一幕,習慣用冰冷的目光去面對這個世界的他在這一刻竟然也只覺得腦子嗡嗡直響,頭皮發麻!
那個傢伙,瘋了麼?
他所在的位置,可是在幾千米的山脈峭壁之上,他這樣的速度,是要自己撞在地面,繼而粉身碎骨麼?
但是他知道,那個傢伙不可能千里追蹤,歷時近三個月,一人孤軍來到地獄之門前,就是爲了摔死在那片黑暗之下。
所以巴斯克維爾的心中,也莫名的被催生出了一陣嗜血的燥熱。
他等不及了,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等不及什麼。
總之,那幾近20米高的契約惡魔突然也縱身躍下。
此時,腳下的升降平臺距離下方山巔,足足還有500米左右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