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情,朱高卓並不清楚。
後來,他才得知孟遠下獄。
鹽司其他官員各司其職。
倒不是年如鬆心慈手軟,而是鹽稅收繳在即,鹽司人手實在捉襟見肘。
他沒有任命鹽司官員的權利。
因此,也只能將孟遠下獄。
隨後,他就將此事寫成奏摺,連夜送往京城。
或許,他還不知,這封奏摺能不能被乾帝看到都是另一回事。
“這次恐怕涉及諸多江湖勢力,還有江南三大鹽商,大人準備繼續查下去嗎?”
柳柏滿臉擔憂說道。
年如鬆眉頭微皺,沉吟起來,沒有說話。
“聽說路大人在揚州,不妨請他相助?”
柳柏提議道。
年如鬆搖了搖頭,“路天行乃六扇門神捕,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很容易造成誤會,不一定會聽我們的。”
“那……”
柳柏遲疑,其實他想說的是,依靠瀚州六扇門的力量,根本不是海鯊幫的對手,就算查出來又如何?
“你說那筆錢去了哪裡?”
年如鬆蹙眉問道。
柳柏一愣,說道:“在鹽稅賬目中,總能查出點眉目。”
“就怕鹽稅賬目都是假的。”
年如鬆不無擔心說道。
柳柏點了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
回去之後,朱高卓立刻面見唐淵,與他商議一番。
“你是說,孟遠直接承認了?”
唐淵訝然道。
朱高卓鬱悶的點了點頭,說道:“朱某也沒料到,孟遠居然這麼硬氣,或許也知道鹽司鹽務賬目不對,沒辦法狡辯,索性承認下來。”
“不對!”
唐淵像是想到了什麼,眯着眼說道:“孟遠此舉,明顯是有恃無恐,知道年如鬆動不了他,所以才坦然承認,後面應該會有人救他的。”
“這麼大的利益,要是朝中無人,孟遠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唐淵微微搖頭,有點可惜。
他還是小瞧了鹽司的恐怖之處。
支撐起巨大的利益團體,會有無數人救孟遠。
年如鬆將他關入大牢,也只是一時。
“那唐大人準備怎麼做?”
朱高卓說道:“年大人斷定海鯊幫必定參與,而且他查出每年鹽量根本不對,因此準備與童百川對峙。”
“他讓我一起去?”
唐淵笑了笑,問道。
“正是。”
朱高卓道:“若是大人不願,下官陪他走一趟也可,不過應該查不出什麼東西,他一介文官,海鯊幫怎會搭理他。”
“呵呵。”
唐淵淡笑一聲,說道:“爲何不去?想扳倒海鯊幫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真不行。只是單憑販賣私鹽這條罪名,就想剿滅一家頂尖勢力,還不太夠,但也沒有其他辦法。”
說到這裡,唐淵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除非乾帝下旨剿滅海鯊幫,如此才能畢其功於一役。
“只要能除掉童百川,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朱高卓想了想,說道。
聞言,唐淵默默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不是廢話嗎?
若是能幹掉童百川,他還愁什麼?
而且,還有一點至關重要。
一旦海鯊幫分崩離析,鹽又怎麼辦?
交給誰?
或者直接變成官營。
唐淵更偏向於官營,由鹽司一力主導,不給江湖勢力插手的機會。
次日,唐淵和朱高卓兩人走進鹽司。
這時候,孟遠下獄,鹽司其他官員人心惶惶,但也沒人傻到逃走。
若非需要這些人協助鹽司收繳鹽稅,年如鬆早就不留情面,將這些人通通下獄了。
“沒想到唐大人親自前來……”
看到唐淵之時,年如鬆一愣,他以爲唐淵不會趟這趟渾水,沒想到真來了。
唐淵一拱手說道:“年大人有命,下官豈敢不從。”
年如鬆點了點頭。
也沒有將這番話當真。
今日,唐淵能到,他的確很感激。
“唐大人對海鯊幫可有了解?”
幾人沒有立刻趕去海鯊幫總壇,年如鬆招呼幾人落座,凝聲問道。
“略有了解。”
唐淵也不隱瞞,說道:“海鯊幫總體實力,其實在江湖上雖是算得上大勢力,卻算不上頂尖,只是……”
“只是什麼?”
年如鬆心裡一沉,急忙問道。
面對江湖勢力,他這個巡鹽御史作用遠遠小於唐淵。
“只是海鯊幫與鹽司合營食鹽,在其中攫取大量利益,形成一個巨大的利益羣體,牽一髮動全身,以海鯊幫爲核心,形成一個江湖勢力聯盟,勢力極其龐大。”
唐淵沉吟片刻,如實說道:“所以,年大人想動海鯊幫,還望三思。最好能得到陛下旨意,憑藉一州之力,恐難成事。”
年如鬆沉默下來。
他也想過這些事情。
“沒有足夠的證據,陛下不會降旨的。”
年如鬆了解當今陛下,搖了搖頭,滿臉無奈說道。
“需要什麼證據?”
唐淵忽然問道。
“賬目!”
年如鬆鄭重說道:“本官覈查往年賬目,發現大筆鹽稅不知去向,還有鹽引數量也遠遠不夠,所以我們必須查清楚鹽稅流向了哪裡?”
“年大人可有眉目?”
唐淵問了一句。
年如鬆說道:“只能查到鹽稅每年都會流失大量銀子,但具體去向卻不甚明瞭,所以才需要調查,找出證據。”
聽到此處,唐淵摩挲着下巴,心裡不禁思忖起來。
這可不好查!
想從海鯊幫找到突破口,難如登天啊。
“年大人,即便到了海鯊幫,恐怕還是難以得到賬目。”
唐淵不看好年如鬆此舉,搖了搖頭說道:“不如以孟遠以及鹽司諸位大人身上作爲突破口,大人有所不知,海鯊幫幫主童百川通玄境巔峰修爲,下官遠非其對手,到時難護大人周全,而且其麾下黑袍、白瑩兩位護法皆是真神境強者,也遠不是下官能力敵的。”
說明緣由後,唐淵便看向年如鬆,看他是否會一意孤行。
或者說,他想知道年如鬆對查鹽堅不堅決。
聞言,年如鬆看着唐淵無奈苦笑一聲。
“不是本官不願審問孟遠,而是他心智堅定,絕對不會吐露真相,他又是朝廷三品大員,本官不能隨意動用私刑。”
“原來如此。”
唐淵恍然點頭,繼而又笑了起來,年如鬆終究是文官,心態一直都沒有轉變過來。
若是想知道真相,也不一定非要刑訊逼供。
江湖人自有江湖手段。
念及此,唐淵笑了笑,說道:“莫非年大人忘了下官乃是江湖中人。”
“哦?”
年如鬆驚異道:“此言何解?莫非唐大人還有什麼其他手段不成?”
唐淵笑笑沒說話。
年如鬆眉梢微挑,他不是不知道江湖中人有點特殊手段,但他不能讓唐淵動刑。
年如鬆一介人文,的確難以理解,於是苦笑道:“唐大人,孟遠乃鹽司道員,朝廷三品大員,絕不能動用私刑,除非陛下降旨。”
“無須動用私刑。”
唐淵搖了搖頭,解釋道:“下官有一門功法,能讓孟遠吐露實情,不知大人可願一試?”
衆人一驚,驚訝看向唐淵。
連朱高卓眼中都閃過一絲異色。
這不是一件容易事。
孟遠是文人,元神未經凝練,脆弱之極。
不論是什麼功法,稍有差錯,孟遠瞬間就會變成白癡。
“不會對孟遠造成什麼傷害吧。”
年如鬆皺着眉頭問道。
孟遠販運私鹽,但年如鬆即便是巡鹽御史,依然沒有權力處置他。
唐淵說道:“以下官的手段,孟遠又非武者,難以形成抵抗,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一句話,讓年如鬆鬆了口氣,但心裡依然有點擔憂。
“既然唐大人有信心,那便試一試。”
年如鬆沉吟半晌說道。
“大人……”
柳柏有點遲疑。
年如鬆沒說話,但態度堅決。
“唐大人請。”
年如鬆起身說道。
一行四人朝着鹽司府衙大牢走去。
沒多久,四人走進大牢。
唐淵看了看鹽司大牢,比起六扇門府衙監牢,這裡乾淨多了,也沒有太多的異味。
孟遠身爲朝廷三品大員,即便犯了錯,被關押在監牢,依然受到了應有的禮遇。
望着孟遠一身整潔衣衫,牢房裡也乾燥整潔,讓唐淵大爲驚訝。
若以他的作風,孟遠豈能如此愜意。
“年大人對孟遠未免太好了。”
唐淵笑了笑說道。
年如鬆搖搖頭沒說話。
他們又不是好勇鬥狠的江湖人士,都是讀書人,士大夫,還是要點體面的。
聽到腳步聲,微閉雙眸的孟遠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來人是年如鬆,臉色也沒什麼變化,眼神卻在唐淵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方纔說道:“想必這位便是六扇門副總捕頭唐淵唐大人了吧。”
“孟大人好眼力。”
唐淵笑着稱讚一句。
孟遠笑了笑,沒有說話。
“年大人,今日到此又是爲了何事,還將六扇門唐大人請來了,莫非是準備去海鯊幫,過來見孟某最後一面嗎?”
孟遠淡淡說道。
年如鬆眉頭微皺,看他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此人心智的確非同一般。
淪爲階下囚,卻一點落魄的樣子也看不到。
“孟大人猜錯了。”
年如鬆淡淡說道:“你自願下獄,也不願說出誰是幕後之人,不過海鯊幫本官遲早會去的。”
孟遠眼神變幻一下,沒有多說什麼,依舊保持着沉默。
“唐大人,你看?”
年如鬆看向唐淵問道。
接下來,他要看唐淵的手段了。
唐淵微微點頭,走到牢門處。
一道劍氣將鎖擊碎。
推門而入。
年如鬆也走了進去。
“唐大人難道準備對孟某用刑?”
孟遠好整以暇問道。
“那倒不是!”
唐淵失笑一聲,“不知孟大人背後之人是誰,每年鹽稅銀子都流向哪裡了,不知孟大人可否告知?”
孟遠沉默。
唐淵也不惱,轉身看向年如鬆說道:“年大人,下官動手了?”
年如鬆想了想,點頭道:“唐大人放手去做,不過孟遠不能死,不知能不能做到?”
“哈哈,那豈不是很容易。”
唐淵笑了一聲,忽然看向孟遠。
孟遠眉頭一皺,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冷聲問道:“唐大人,你要幹什麼,你若敢動用私刑,別以爲本官成爲介下之囚,日後依然可以向陛下彈劾你。”
唐淵沒有理會,眼睛猛地盯着孟遠。
霎時間,孟遠忽然感覺腦海一片混沌。
“怎麼回事?”
這是孟遠最後一個念頭。
孟遠清醒的意識漸漸被淹沒,心裡知道不好,卻阻止不了。
而此時唐淵也是屏氣凝神,不敢輕動,生怕將孟遠脆弱的元神攪碎。
唐淵以極其強大的元神之力,控制住孟遠的元神,製造點幻象簡直太簡單了。
“年大人,想問什麼儘管問,但必須要快,否則孟遠很可能會變成傻子。”
唐淵立刻說道:“年大人,你只有幾息時間。”
年如鬆知道情況緊急,不敢耽擱時間,走上前問道:“鹽稅銀子最後流向何處?”
“海…鯊…幫。”
孟遠嘴裡喃喃低語。
“誰是幕後之人?”
年如鬆又問。
然而,孟遠好似思考了許久。
“沒有。”
聞言,衆人齊齊色變,連唐淵都不例外。
年如鬆神色連連變幻,就準備繼續往下問。
誰知道……
孟遠迷茫的雙眸漸漸變得清明起來,但意識還不清醒。
唐淵輕呼一口氣。
剛纔那番行爲,也頗耗心神。
年如鬆一愣,趕緊看向唐淵,問道:“唐大人,怎麼回事?”
唐淵搖了搖頭,說道:“唐某神識太過強大,若是繼續控制孟遠,他可能會變成傻子,甚至永遠都醒不過來,只好作罷。”
可惜!
年如鬆心裡暗歎一句。
這次,他的確看到了效果,心驚唐淵手段之厲害,也讓年如鬆對江湖中人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
“我們走吧。”
唐淵說道:“孟遠離真正甦醒還有一段時間。”
四人意味難明走了出去。
“沒想到是海鯊幫。”
年如鬆心裡驚疑不定,對這個答案抱有極大的懷疑。
而唐淵則根本不信。
幕後之人肯定不是海鯊幫,但……
想到這裡,唐淵對年如鬆說道:“不出意外,每年大量鹽稅銀都流向了海鯊幫,但幕後之人一定不是海鯊幫。”
“本官也有同感。”
年如鬆深以爲然點點頭。
得知這個消息,本應該高興,但卻有更多的疑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