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守在大殿門口的宮女彩雲和墨染,只是沒得到吩咐,兩人不敢隨意進入殿內,只能在門口忐忑地張望。
寶石剛走到大殿外,眼尖的彩雲就急急迎上去:“姑姑不好了,青黛姐姐怕是闖了禍。這會子在主子跟前哭呢,我們只聽到哭聲,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姑姑,求姑姑了,快進去救救青黛姐姐吧!”
墨染這時也回過神來,雖然不想受牽連,卻還是附和道:“姑姑,您快進去看看吧!”
聽了彩雲的話,寶石心裡猛地一沉,她服侍了永鈺五年,是皇上登基後第一次選撥宮女,便被皇后選中,派在公主身邊服侍,從最早的小宮女,到大宮女,再到掌事宮女,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公主身上。除了那幾位年長的奶孃和教引嬤嬤,寶石是比較瞭解永鈺的人了。她十分清楚,別看眼前的公主年紀小,若是把她看成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孩想糊弄那就是大錯特錯了。且不說源自帝王血脈的天資,便是皇后細心的教導,也讓年紀尚幼的主子多了幾分普通成人都難以具有的清醒。
被彩雲和墨染吵得有些着急,又聽到暖閣裡青黛的低泣,寶石推開身前的兩人,整理了一下思緒,快步向暖閣走去。
看着癱在地上的青黛,永鈺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再說話。沉默了一下,永鈺揚聲道:“來人!”
青黛渾身一震,絕望地低下了頭。永鈺話音未落,寶石在暖閣外小心地問:“主子,奴婢在。”
聽到寶石的話,永鈺臉色更沉了,冷冷地道:“進來吧。”
寶石急忙掀簾進來,看到跪在地上的青黛,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還是急忙跪下:“主子息怒。千萬別驚動了皇上和皇后,要打要罰都可,只是千萬別把人攆出去。那樣,青黛可就沒臉活着了。奴婢求您了!”
永鈺看着寶石,冷笑着問:“我竟然不知了,她今日雖沒燙着我,但是若明日燙着了額娘又該如何,燙着了阿瑪又該如何!”
寶石這才知道青黛竟然闖了這樣大的禍,茶水燙着雖然說起來不是大事,但是總是不經心纔會出事,如今沒燙着還好說,但是永鈺既然發了脾氣,即便求情,青黛恐怕也是難以躲過去了。但是如偌不求情,青黛恐怕會想的更多。
心裡嘆了一口氣,寶石還是跪在地上求情:“主子,她既然闖了禍那自然是要罰的,但是青黛終究是皇后娘娘親自爲主子挑選的人,就這樣攆了,主子如何向皇后娘娘回稟?”
永鈺沒想到寶石拿皇后來威脅她,雖然也知道皇后親自安排的人貿然攆走不合適,但是寶石拿這個威脅她,小孩子脾氣,便有些不快。
想了想,不滿地掃了一眼寶石,悶聲道:“該死的奴才,不好好做事,既然該罰,還想着向額娘去說嗎?”
寶石心裡一驚,意識到永鈺誤會自己在拿皇后逼她放過青黛,正不知道怎麼解釋,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立刻連連叩頭道:“主子息怒,奴婢是怕主子要是攆了人內廷記檔,將來事情過去,不知道的人恐怕要非議主子。請主子千萬三思啊!”
永鈺聽了,這纔想起,宮裡記檔那是一輩子都抹不掉的,就算皇帝阿瑪也抹不掉。若是真被記檔,以後那就是永遠的記錄了,這個總是比較煩人的。
想到這個,先前的怒氣和想拿青黛做樣子的心思便減了一半。想了想,還是不甘地瞪了青黛一眼。皺眉道:“交給哈嬤嬤重打五十手板,罰一月銀子,若是再犯,便交給皇后處置!”
寶石心裡一鬆,急忙拉着青黛叩頭謝恩:“謝主子恩典!”
青黛這才悠悠地回過神來,本想要被攆出去,恐怕只有死
路一條了,家裡上下還不知道得怎麼被人議論。這時聽到永鈺的決定,雖然畏懼那手板的刑罰但是比攆出宮去總是萬幸。不覺哭着叩頭謝恩:“奴婢謝主子大恩,日後必定結草銜環……”
處理了這樣一件大事,永鈺心底有些小小的得意。看到宮女們感激的目光,他覺得這時的自己似乎真正長大了,能震懾這些下人了。這是額娘最希望看到的吧?
由着寶石收拾了筆墨,將寫的最好的一副字小心地收在錦盒裡,永鈺便覺得有些犯困。暖閣裡的地龍燒的很旺,暖暖的房間讓她不願意去院子裡玩。倦意上來,便吩咐寶石給香爐裡添了些香,歪在炕上歇午覺了。
青黛已經被哈嬤嬤帶下去了,寶石有些擔心,卻還是服侍着永鈺午睡了,和另一個大宮女夏荷交了值,這纔去看青黛。
青黛的房間裡,兩名沒有當值的宮女蘇月和梅香正在替青黛上藥,幾名小宮女在院子裡向房間內不時地張望。
剛剛看到兩名嬤嬤在院子裡給大宮女打手板。說是板子看起來倒是和戒尺差不多,一下下重重打在手心,看的涴兒心裡一陣發寒。那宮女看起來只比師父略小几歲,也是大宮女的打扮,卻還這樣被打,若是自己這樣的,恐怕沒命了吧?
想到這裡,涴兒心裡一陣慌亂。今天從到了宮女住的這邊,還沒見過春杏和二丫,也不知道她們分到了哪個大宮女身邊。
正想着,忽然看到前面認識的小宮女金環從窗外走過。涴兒急忙開門追出去:“金環姐姐!”
那金環聽到聲音,轉身看到涴兒微微有些着急地揚眉道:“什麼事?!”
涴兒急忙上前,一邊行禮一邊小心地問:“姐姐。究竟出了什麼事?”
金環掃了一眼涴兒:“看樣子,你跟了寶石姑姑。不該問的別問,該讓你知道的,自然會讓你知道。快回去吧!”
說畢,也不理睬尷尬的涴兒,徑直轉身走了。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涴兒纔想起自己本來想問問春杏和二丫的情況,一時竟然忘記了。想起金環最後那句話,涴兒心底泛起一陣陣難掩的感激。她不感再多想,今天出了事,難保主子怒火沒消,要是真被抓住了錯。那就慘了。
想到這裡,擡頭看到寶石從內殿匆匆走出來,涴兒一驚,急忙閃回房間,透過門縫看到寶石走進了青黛的房間並沒向這邊看,這才鬆了一口氣。
寶石和大宮女夏荷換了值便匆匆到青黛房中看望,一進房間,就看到青黛臉色蒼白地靠在炕上,雙手剛上了藥,被包裹的嚴嚴實實。
看到寶石進來,青黛臉上泛起一陣潮紅,她在公主面前的失態,都被寶石看在眼裡,這時看到寶石便十分的不自在,想起寶石終究替她求了情,不然今天輕則被送到皇后面前處置,重則被攆出宮去。雖然皇后寬和,但是事情難保不傳到皇帝耳中,若是皇帝責罰那恐怕連死都沒那麼容易了,想到這裡不覺更多了幾分難受。
看到青黛的神色,寶石便知道她心裡不舒服,不覺上前扶着她躺好,端了茶服侍她吃了幾口。這才低聲嘆了一口氣:“你別難受了。主子還小,總有些孩子氣。等她氣消了自然沒事了。你好歹服侍了四五年,感情總是有的。主子也是念舊的。”
青黛看着寶石,心裡更難受:“今天這樣,我也沒什麼指望了,只求平安出宮罷了。你和主子的情分不同我們,今後恐怕還得拖累你呢!”
寶石知道她是說出宮後的事情,她這樣的,恐怕是升不上去了。只能盼着出宮後嫁個好點的人,但是今天這事萬一再被提起,出去恐怕婚嫁也受影響,若是嫁的不好也只能求這些宮裡認識的姐妹照拂了。看着青黛被打的
雙手,寶石也有些物傷其類,心裡酸酸的,忍不住掉眼淚道:“你可別太灰心了。我出去了,大家也還是姐妹,這宮裡的日子需要姐妹們互相照拂,出去的日子也是一樣。大家相處這麼多年,情分總是和別人不同的。”
青黛含淚點頭,想了想,悔恨不已地嘆氣:“是我疏忽了,萬幸沒有真的燙着主子,要是主子真的被燙了,皇后和皇上的責罰,恐怕還得連累大家。這一院子的奴才,恐怕都得被我連累。那我真是死不足惜了。”
寶石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你明白了就好,萬幸主子不是小氣的人!你呀,日後精心些就是了。”
啓祥宮的暖閣內,永鈺睡了一會,便不自覺地醒了,看了看桌上的自鳴鐘,纔不到未時,只覺肚子有些餓了,翻了個身卻驚動了守在暖閣外的蘇月和梅香,兩人進來看到永鈺醒了,蘇月急忙服侍着起身,梅香端了溫茶進來,永鈺接過,吃了一口。蘇月這才問道:“主子可要吃東西?”
永鈺點點頭,一邊在蘇月的服侍下換衣服,一邊吩咐道:“有些餓了,可有奶油炸雞卷?”
蘇月忙笑道:“主子且梳頭,奴婢這就去端來。”
梅香傳了梳頭宮女進來,替永鈺梳頭,挑了三條荷包請永鈺過目。永鈺換了一身金黃色的棉袍,看了看,指了一下其中一條紫色金線繡鳳荷包,梅香急忙替她掛了,又在裡面放了幾粒奶香麥芽糖,永鈺對着鏡子看看了,笑道:“頭上就不戴了,反正不見客,隨便些。等下用晚膳去額娘宮裡時還要換的,不要那麼麻煩了。”
蘇月忙笑道:“也罷,您不戴那些也好看呢”
永鈺看了一眼窗外,忽然問道:“青黛怎麼樣了?傷得可重?去把上次我摔傷,阿瑪送的那盒藥膏給她,等我用時再找阿瑪要吧。”
蘇月沒想到年紀不大的永鈺,竟然這樣懂事,心裡被狠狠感動了一下。但是那藥是御賜的東西,隨便送人也要記檔,不覺小心地問:“那藥是記檔的,主子。”
永鈺淡淡地看了看穿好的衣服,頭也不回地說:“那你就報一下,反正是我的東西,愛給誰給誰,內務府還想管不成?!”
蘇月忙蹲下行禮道:“奴婢替青黛謝恩了,謝主子賜藥……”
永鈺擺擺手,不在意地笑道:“希望青黛記得教訓,以後不要犯錯就是了。”
蘇月忙應道:“是,奴婢記得了。一定把主子的口諭一字不差地告訴她。”
這時,梅香端了一碟奶油炸雞捲進來。永鈺看見五隻炸得焦黃的雞皮酥卷放在一青瓷小碟子裡,旁邊配了麥芽糖。不覺食慾大動。連吃了三個,又吃了茶這才讓蘇月收了。
蘇月笑道:“今日胃口倒是不錯,只是太甜了,吃杯茶正好解膩。”
永鈺笑笑,看着蘇月把碗碟交給小宮女拿出去,點頭道:“正是呢,只這樣吃茶覺得格外爽口,也不會牙疼,額娘知道了也不會責怪。”
蘇月聽她說的小孩子氣了,不覺笑道:“主子說的正是,吃了甜的再吃茶,對脾胃也好,皇后主子也放心了。”
永鈺打開香爐,從雪地青的官窯小罐中親自取了些自己調製的香添了,笑道:“把琴拿來,我練一會,你們先下去吧。”
梅香從架子上取了琴放在在炕桌上,這纔跟着蘇月出了暖閣。兩人小心地守在門口。,不敢走神,片刻便聽到暖閣內琴聲響了起來。
永鈺最喜歡那曲《平沙落雁》只因年紀小領悟起來有些困難,便更想練好。練了幾遍下來,還是不甚滿意,一發想要練好,守在暖閣外的蘇月和梅香更不敢驚動永鈺,一時殿內除了悅耳的琴聲便再無半點雜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