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島北某間會議室中。
臺積電的幾個商務代表聚集在會議桌上，討論着之後與星火工廠的談判策略。
然而，他們今天討論的卻不僅僅是盤內的合作方式、利益分配、市場劃分等等內容，而是一些，本來不應該被擺在檯面上的，盤外招。
這是他們的無奈之舉，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對岸真的鐵了心要針對臺積電的話，那麼己方几乎可以說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撐過第一輪打擊。
所以，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摸清對方的底細，然後在根據他們的決心和策略對症下藥，爲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爲了實現這個目的，他們不得已接受了官方的建議，採取了一些官方支持下的、在他們看來很蠢的行動，這些行動如他們所料沒有取得任何收益，但好在，截至目前爲止，倒也沒有帶來任何大的損失。
最多就是對方表現出了一些對己方的怠慢的不滿，原定於在落地第二天就召開的見面會被強行推遲到現在還沒有召開罷了。
“.所以，我們之前的動作確實已經引起了對方的反感，在這三天的時間裡，我們平均每天給他們打兩個問候電話，但得到的答覆都是‘不着急’。”
“他們好像是對合作的事項不感興趣一樣，倒是好幾次問起我們的接待人員有關行動支付的事情。”
“我想問問，行動支付這塊大家有了解嗎？他們問這個的意圖是什麼？”
說話的是臺積電業務開發部負責人高文雄，他這個崗位雖然表面上做的工作是所謂的產業分析、戰略制定、結構優化等等一系列較爲務虛的東西，但實際上，誰都知道這個部門是接班的最後一站，也是CEO之下實權最大的角色。
聽到他的問題後，會議室中陷入了一陣沉默，良久之後，纔有人舉手回答道：
“我聽我們的客工人員說，他們這兩天一直都在島北遊山玩水，支付場景也很多，會不會是因爲他們習慣了那邊的行動支付，所以對使用鈔票有困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打開局面，先跟他們建立起私人關係。”
“畢竟我們的最終目的還是合作，連談都還沒有談，就直接撕破臉皮了，不太好吧？”
高文雄微微點頭說道：
“你的這個猜測算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覺得他們是不會那麼無聊的。所謂的遊山玩水只不過是對我們之前態度的迴應而已啦-——對了，他們這幾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聽到他的問題，負責客戶接待的客工部主管開口回答道：
“故宮博物館、京華城、陽明山公園、新北投溫泉島北附近的景點都已經逛了一遍了，而且他們選的都是最高規格的服務，看上去似乎玩得很放鬆的樣子。”
“這個過程裡他們也沒有主動聯繫我們，甚至我們提起業務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表現出來任何關心，我覺得這很反常”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高文雄便直接打斷了他。
“這有什麼反常的？”
客工主管愣了一愣，反問道：
“這不反常嗎？在我的印象裡，他們都是工作狂，而且都.”
“而且都什麼？都很客氣？”
“.是的，都很客氣，但是這次他們可一點都不客氣。”
聽到這話，高文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神情。
“客氣？彭一宇啊，現在是怎麼樣，上面的腦子生病，傳染到你了是不是？”
“你能不能用伱的豬腦子好好想一想，他們以前爲什麼勤奮，爲什麼客氣啊？”
“那是因爲他們在往上爬啊！”
“以前我們是行業第一，他們有問題都是要求着我們，他們當然客氣。現在呢？現在他們纔是老大啊！他們纔是話事人啊！”
“你去竹聯幫問問，這個世界上有沒有老大要對老二客氣的道理的啊？老二忤逆了老大，人家不砍手砍腳就不錯了，還客氣？客氣什麼？”
“是怎樣？你以爲我們還有底牌啊？我們的底牌就是ASML的新產品而已！等機器出來的時候，人家可能都更新到亞納米級別了！有什麼用啊？”
說到這裡，高文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把心裡的無名火壓了下去。
實在是受不了眼前這幫蠢貨了。
——
不，不僅僅是眼前，還有現在不在這間會議室裡的，那些來自上面的蠢貨。
他們居然還以爲“優勢在我”，難道他們不知道，上一個說出這句話的人，已經被趕到這座小島上鬱鬱而終了嗎？
真是太好笑了！
對面的客工主管被他罵的完全不敢答話，良久之後，他才繼續開口問道：
“我們的司機收集到的情況怎麼樣？有可用的信息嗎？”
客工主管搖了搖頭，回答道：
“沒有.不管是我們需要的信息，還是上面需要的信息都沒有收集到。”
“就像我剛纔說的，他們這幾天真的就好像是來旅遊的一樣，聊的都是吃吃喝喝的話題。”
“而且，他們在司機面前的身份是來自那邊的茶葉商人，司機暗示了好幾次了，話題都沒有聊到芯片上來。”
“我覺得，要麼就是他們真的不關心，要麼就是.他們可能要比我們想象地更難對付一些。”
高文雄輕輕哼了一聲，故意問道：
“那你覺得呢？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大？”
“.我覺得.都有可能吧，畢竟對方還很年輕”
“甘霖娘！年輕你個頭啊！”
聽到對方的回答，高文雄憤怒地站起身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隨後怒罵道：
“你今天已經犯了兩次錯誤了，如果在接下來的討論裡你再犯第三次錯誤，那你就直接不要乾了，收拾收拾東西滾出這件會議室——不，直接滾出公司，明白嗎？”
“你覺得他們年輕？全球最先進的星火工廠的銷售代表和技術部主管，你覺得他們年輕？”
“他們手裡處理過的事情，三個你也頂不上！那個黃琦一年經手的訂單，比你接待過的客戶還要多！你覺得他年輕？你的40年都活在狗身上了嗎？”
高文雄越說越氣，整個會議室裡迴盪着他刺耳的罵聲，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反駁，因爲他們都能看出來，此時的高文雄不僅僅是憤怒，更多的是焦慮。
甚至，還有恐懼。
下個月就是他接任CEO的時候了，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對面選擇了發動他們的進攻。
誰都知道這次的所謂合作談判只是對方拋出來的“勸降書”，如果己方處理得不好的話，恐怕後面接踵而來的，就是刀槍棍棒了。
誰能扛得住他們的刀槍棍棒？
連醜國人都避而遠之了！
雖然知道現在大家都還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但事實就是，原本在西太平洋遊曳的航母編隊，現在連一艘船的影子都看不到。
己方是有多大的自信，要在這種時候去硬剛？
硬剛是不可能取勝的，唯一的選擇，就是用談判手段，儘可能地保全自己的利益而已。
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之後，高文雄才終於發泄完畢，他泄氣地坐回了椅子上，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親自來打電話，邀請他們過來見面。”
“這一次，你們要盡全力幫我排除來自上峰的影響。”
“如果再被搞砸的話，那麼我.就打算直接遞交辭呈了。”
當天下午，黃琦終於接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那個電話，對方在電話裡真誠地表達了對此前接待不周的歉意，同樣也向黃琦解釋這個問題出現的原因。
“.這幾天確實忙得脫不開身，黃先森啊，你也知道的，我們馬上就要換屆了，公司內部是一大堆的事情喔我這個業務開發部長不好做哦。”
“我聽說你們這幾天在島北玩得挺開心的，之後我再安排安排，不要只在島北，去其他城市也玩一玩嘛。”
“你放心，我肯定是親自作陪的啦！”
“對了，那咱們的見面會，你看是不是就安排在明天？或者後天也可以，看你們的時間啦！”
聽到高文雄的話，黃琦也不再拿捏之前在其他客工人員之前的架子，而是直接回答道：
“明天就可以，我們也期待跟高總見面很久了——上次在深城一唔，到現在轉眼都已經兩年了。”
“不過，除了時間之外，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什麼問題？你提出來，我們保證解決！”
黃琦看向一旁的劉爽，臉上露出了幾分陰謀得逞的笑意，隨後，他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
“高總啊，你說，咱們這幾天在市內到處考察的費用，你們之後是不是要給報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