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胡立的住處之後,張禕按照約定向公司彙報了情況,但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
“.我想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收購,這次收購涉及到的勢力是很多的,甚至可以說,是某種.你應該清楚這是什麼博弈。”
“張禕,你不是個新人了,這次重新把你調回一線崗位,伱難道不清楚是爲了什麼嗎?”
“如果不是事關重大,誰他媽會讓你一個地區總經理親自上門?!”
“你看看你辦的是什麼事情?我說了,讓你說服他們,不是用錢砸暈他們!”
“你做客戶經理的時候那些銷售技巧呢?全被你忘得一乾二淨了?打感情牌不會嗎?爲什麼要高高在上地去試圖壓服他們?”
電話裡的男人越說越氣急敗壞,張禕好幾次想要反駁,但卻沒有插嘴的機會。
“.領導,我知道了。我先觀望一會兒,待會就回胡立那裡,他在燦時是個關鍵人員,雖然職級不高,但是人緣很好,可以說是年輕有爲的典範。”
“只要搞定他,領頭羊一出來,後面不用我們操心,燦時的員工委員會會自己做出選擇的。”
“我不管你怎麼處理,但標準只有一條,必須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簽字,並且還要感謝我們的收購!”
聽到這話,張禕心裡一陣委屈。
開什麼玩笑,能簽字就不錯了,還要感激你?
真當燦時的員工沒活路了啊?
這兩年人家的業務越做越好,員工收入也在上升,雖然前期調查確實發現了一些突破口,但那樣的突破口對員工來說遠遠算不上傷筋動骨。
自己嘴上說着雪中送炭的話,其實心裡也清楚,先聲藥業送的不是炭,充其量就是送了點燒不了多久的朽木乾柴罷了。
倒是能取暖,只是效果嘛.也就湊合。
他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領導,你看集團那邊是不是也配合一下,製造點困難,要不然我們不好上啊”
“你以爲我們不想嗎?現在監管盯得緊,我們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費了大力氣了,現在可不是你以前打交道的那批巡視組和檢查機構在話事了,現在話事的是火工!”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當年小桔是怎麼倒的,火工進場一個月,公司封得毛都沒剩下!”
“好了,我不想跟你廢話了,自己想辦法去吧!”
掛斷電話,張禕眉頭緊皺地坐回了車上,隨後開口道:
“開車,出去溜一圈。”
司機沒有二話,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明白張禕現在做的是什麼。
無非是製造一個兩人各自獨處的空檔期,讓胡立好好感受一下失去幾十萬的滋味,然後在既糾結又無奈的時候,向他拋出第二次機會。
這樣的策略屢試不爽,光是他自己,就親眼見過不少成功的案例。
“領導,逛多久?”
“你看着來吧——正好去一趟商場,我買點東西。”
司機點頭稱好,隨即把張禕送到了不遠不近的一處購物中心,停車之後,張禕獨自上樓,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提上了大大小小好幾件東西。
他把購物袋攤開放在後備箱裡,眉頭緊皺地思索着,最終從裡面挑出了一套護手霜和一臺加溼器,另外還有幾張從前臺買的面額不大的購物卡。
整理好說辭之後,幾人一起返回了胡立的住處,對方仍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但他的妻子在接過禮物之後態度好轉了少許。
張禕趁機說了一些諸如“買賣不成仁義在”、“反正公司有報銷”、“這錢不花預算也不會給我,還不如送你們”之類的話,磨合了半個多小時之後,氣氛終於算是緩和了一些。
隨後,他又從家居用品開始入手,大談特談什麼品牌的掃地機器人好用,爲什麼不要買洗碗機,結婚之後要小孩的話得買獨立洗衣機等等話題,漸漸找回了自己當初在面對大客戶時候的心態。
不得不說,他作爲一名客戶經理能力的確出衆,哪怕是在這樣極端的情況下,也依然把控了談話的節奏,並且很快就順水推舟地引入了主題。
這一次,他們有關“正事”的討論就順暢得多了。
胡立依然抗拒,但也不牴觸聽他慢慢介紹下去了。
“.所以,還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咱們無論如何不能跟錢過不去。”
“我不是說理想啊、原則啊沒用,但是也要有策略,對吧。”
“審時度勢,纔是大丈夫,你現在不就是這樣嗎?反正籤不籤都沒兩樣-——對,我承認,你要是簽字的話,後面我們能順暢很多,但你不籤,我們同樣也有辦法。”
“所以你看怎麼樣?”
“今天要是拿不定主意,就跟弟妹再好好商量商量,我們反正也不是太急。”
對面的胡立沉默不語,但看着他的表情,張禕心裡已經大定。
這事兒,應該是成了。
如果他還是堅持拒絕,絕對不應該是這樣的表現。
果然,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在整整糾結了五分鐘之後,胡立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行,你說得對。”
“該籤就籤吧,今天就籤,免得明天再後悔。”
說罷,胡立從一旁的桌上拿過一支圓珠筆,張禕連忙遞給他簽字筆。
“用這個用這個,圓珠筆籤的不規範。”
胡立抓起筆,刷刷刷地在早就遞過來的協議上籤好了字,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幾眼,畢竟協議的內容,在這場談話的間隙他已經看過好幾次了。
張禕的臉上流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對於他來說,他根本就不會管這個簽名代表着什麼意義,他只知道,這個字一簽下,就意味着自己將會有一大筆獎金入賬,之後的職業發展道路的障礙,也會被掃除一些。
寒暄了幾句之後,他起身向胡立告辭,走出門的他臉上仍然戴着笑意,卻全然不知道,自己以爲的“憑藉優秀的客戶線經驗征服了對方的過程”,實際上只是“兩個老油條互飆演技”的過程罷了。
防盜門怦然關閉,胡立跟妻子對視一眼,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這錢算是我們白撿的嗎?”
妻子滿懷期待地問道。
“嗯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是白撿的,因爲如果我們不籤的話,等柳家一倒,這錢肯定得歸官方。”
“所以,客觀地說,這應該算是國家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