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申城北四環臨時安置區內。
黃昏時分,葉皓東無聲的站在被火災光顧過的廢墟面前。廢墟里曾經的住戶在拿到賠償後,已經被市政府安置到新安置點。他們在之後的日子裡還將因爲今天的付出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吳東商貿在海上搞的主題公園將要招聘兩千名日常維護人員。這些遭受這場災難的家庭,每一個家庭都可以出一名成員,成爲那艘海上主題公園的工作人員。
不遠處,和這片廢墟之前的樣子相同的房子裡已是萬家燈火。在那些燈光裡,困苦的生活在無聲的侵蝕着人的尊嚴。年老者在等待中恭候死亡,中年人在爲全家生計掙扎奔波。青年人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個鬼地方,不管用什麼方法。人們唯一的希望都寄託在那些天真的孩子身上,而這些孩子卻要爲了這些希望,每天步行十二華里纔有學校可供他們守住希望。
“葉皓東先生,在想什麼呢?”葉皓東聞聲回頭。昏暗中,鳳鳴般動聽的聲音來自一個妖嬈曼妙的身影。
謝撫雲精致的面容隨着她越走越近,逐漸清晰。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沉靜如山的葉皓東。
南方的四月,正是新綠勃發的季節,被燒光的廢墟周圍有一叢一截新綠。青草剛冒出頭,葉皓東看到了,他喜歡陶醉在這生長的季節裡。蓬勃生長的青草頑強的在拔高,那是生命向上時,發出的激昂的戰歌。每每感知到這些,他就不覺得有任何事情值得他頹廢。
“剛纔還在覺得一絲絲內疚,現在看到你突然明白了,你大哥不僅是個政客,我也許做了一件好事,我現在只恨人手不夠,不能再安排一出盜竊放火的續集,把那些地方全燒了。”
謝撫雲歪頭順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廢墟邊緣的那抹新綠。
“這不是依靠幾個有良知的富人就能解決的事情,你要想幫助他們,除了已經做的捐款,修路,提供幾十輛校車外,最重要的是幫我大哥打贏這場仗,他代表着黨和國家的良知,只有國家的良知覺醒了,這些人的希望纔會真正像這抹新綠一般煥發出勃勃生機。”
葉皓東欣賞的看着面前女子絕世容顏。不得不承認,這是張讓你對着她談話時極容易溜號的紅顏。
“這是咱們第三次見面了,謝書記已經把咱們第一次在你家見過一面的事跟我說了,可惜當時我醉的一塌糊塗,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你說的很對,但不完全。”
謝撫雲撇撇嘴,很俏皮。“依你說,怎麼纔算完全了?”
葉皓東:“題目太大了,說起來會很長……”
謝撫雲驕傲的搶白他:“你是不是要說,不如咱們找個地方喝點什麼,聽我給你慢慢說。”
葉皓東有感於這位姑奶奶的超強的自我感覺良好,很傷人自尊的答:“不是,我想說的是,我今天沒時間跟你談這些,改天去你家找謝書記時,你若是還感興趣並且還有時間,我再跟你談談,哎!你這人自我陶醉的傾向太嚴重了,我擔心我跟你說了也是對牛彈琴。”
葉皓東說完轉身蹦跳着跑的遠遠的,鑽進奧迪車裡走了。謝撫雲氣得一跺腳,罵:“該死的小鬼,我比你大一輩呢,不許你對我這麼無禮。”那神態,那動作,跟撒嬌沒區別。如此傾國傾城的絕世美女撒嬌,是何等的春色襲人的景緻啊,可惜葉皓東看不見。
曹一兵最近的日子過的很不順。事業上,他因爲跟代市長黃寶山走的很近,而惡了新來的市委謝書記。他五十二歲的人,還遠沒到無慾無求的程度,得罪了明顯年輕有爲前程遠大的謝書記,對他未來的官場生涯會產生怎樣的影響,真的很難預料。生活上,他也遇到了大麻煩。靜安區中級法院的高明明檢察長是他的情人,兩天前高明明被人舉報有鉅額財產來源不明,舉報信就寄給他手裡的,對方能拿出的證據很詳實,那些財產其實絕大部分都是曹一兵家裡邊這幾年生老病死婚喪嫁娶辦事圈來的錢。三十八歲的高明明終身不嫁,早成了他們全家都認可的二夫人,所以他把這些年圈到的說不清來路的錢都存放在她那裡,申城官場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黃代市長。另一方面就是他家失竊了,這個家不是指他在五零一大院裡的那個家,而是指他老爹老孃居住的那個老宅子。東西只丟了兩件,但每一件卻幾乎都足以要了他的親命。
六年前,他剛擔任申城公安局政委兼副局長,在申城發生了一起文物盜搶大案,在那起案件當中他爲討好一個老上級,玩了個小計謀,私自扣留了一件追回的稀世珍寶,一枚漢高祖隨身帶過的蠀龍玉佩,有名有款,雕工精美絕倫,玉質淨白透細,堪稱絕世佳品。結果還沒等他找到合適機會把東西送出去,那位老上級就因心梗去世了。
另一件被竊物品是一幅畫。顧愷之,生平無真跡傳世的東晉畫家。那幅畫就是這位牛人所畫的洛神賦圖中的一卷,雖說是唐人臨摹的,但架不住臨摹之人也是位絕世牛人啊,畫了步輦圖的那位唐代大畫家閻立本。說起這幅畫,來歷更加見不得光。這本來是一位英籍華裔商人送給國家博物館的。那位華裔商人宣佈這個決定後沒兩天就病死了,東西其實已經送出,卻在中途被這傢伙在轉交過程中私自匿下了,故宮博物院以爲這幅畫沒來得及送回來,那位華裔商人就去世了,所以一直不知道這幅畫其實早到了國內。如果這幅畫見光,曹一兵吃不了兜着走,保住命的是便宜。
一大早,市委書記謝潤澤就讓秘書通知他過去一下。曹一兵不敢怠慢,立刻趕了過去。
謝潤澤的辦公室裡。謝潤澤叉着腰手裡拿着一枚玉佩正在那欣賞,曹一兵一進門就注意到那枚玉佩看起來異常眼熟。沒錯兒!就是他家老宅失竊的那枚高祖隨身蠀龍玉佩。曹一兵只覺得五雷轟頂一般,頭暈目眩的感覺讓他幾乎站不穩。
謝潤澤狀似毫無察覺,客氣的對他說道:“老曹過來了,沒什麼大事兒,主要是想跟你談談,現在治安工作的問題,尤其是防盜的問題,最近一階段盜竊案頻發,市民怨氣很大啊,你們政法戰線的同志們壓力很大,但一定要頂住,盜竊問題一直是社會治安工作的難點,更需要多組織精兵強將來搞好這項工作,我手上這幾個人就全是這方面的專家,你看看能不能考慮下把他們調整到更重要的崗位上去。”說完,謝潤澤把一張名單遞給曹一兵,順手把那枚蠀龍玉佩也遞了過來:“名單你看着安排,我這枚玉佩不錯,已經決定上交國家博物館了,你是行家,給鑑賞鑑賞吧,這是我一個晚輩撿回來的寶貝,據他說同時還撿到了一幅畫,並且他還在撿東西的地方拍了照片留念,你說說,現在這年輕人啊,辦起事來糊里糊塗的,玩起來卻不含糊,還搞什麼照片留念,真是胡鬧。”
曹一兵臉色慘白,手直哆嗦。哽咽了半晌終於平復了情緒,把玉佩還給謝潤澤,小心翼翼道:“是件好東西,您提名的這幾個同志也都是年輕有爲的好同志,我回去以後立刻安排,作爲主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常委,我爲我前些日子的工作感到很慚愧,今後我會在工作中緊跟市委步伐,力爭扭轉申城今後的法制工作局面,還申城人民一片青天。”
謝潤澤看來對曹一兵的表態很滿意,他從書桌裡拿出封信來,道:“這是熱心人寄給我的一封關於靜安區中院檢察長高明明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的材料,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處理,處理結果不必告訴我知道,我相信你一定秉公處理好這件事的。”
曹一兵近乎麻木的點點頭。他的精神防線完全被謝潤澤擊潰。話說到這份上,他已經沒有退路。他更明白以謝潤澤的秉性,能這般容忍他所作所爲,全是因爲他還有用。這是謝潤澤給他的唯一機會,他只有用優異高效的工作表現讓謝書記滿意,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