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依舊是金氏夫婦倆留守當鋪。
昨日,錢家人一合計,趁着如今春筍還能賣上個好價格,錢來順挑着籮筐去了西市,花了八個銅板買了個攤位,由着金氏在西市擺賣。
光是八個銅板的攤位費,錢來順還猶豫了半宿。
依舊是大金子領着弟妹去山上,不同昨日的是,孔氏已經越過了大金子,開始分配任務了。驚得大金子差點兒將眼珠子給瞪出來了,念着孔氏昨日流了眼淚的份兒上,大金子也只是幹瞪着。
“我跟小妹就到這兒附近採點兒野菜,不會走遠的。”
二銀子默默地等着人走了,在慢悠悠地蹲下身子,處理剛剛掘出來的春筍。“大哥,往後你這是夫綱不振了……”
“娘說了,你大嫂是個可憐人,你別想着挑撥。”我們之間和諧的夫妻關係。大金子在心底裡補充了一句,媳婦能幹,他這個做相公的自然也跟着沾光?
“大哥,你該不是墜入愛河吧?”
“爹知道嗎?”
二銀子默。
半晌後,剝了兩個春筍,才道:“爹不曉得你已經默默跟大嫂瞧對眼了。”
大金子:……
等孔氏倆人回來的時候,大金子纔想明白,就是跟自家媳婦看對眼,也不算是啥過錯吧?
至於金氏,這還是她頭一回出攤子,周圍的攤主大多都是男子,穿着的都是裋褐,而金氏上衣下裳,雖說錢來順貼心地給送了一把凳子來,還特意挑了個賣雞蛋的大娘的身旁。
可算是緩和了些許的不自在。
“大妹子,你可不像是來賣菜的?要不,買些我家的雞蛋?”還不等金氏跟人搭腔,隔壁的大娘就已經開始推銷了自家的雞蛋。
難怪,滿滿的兩籮筐的雞蛋!
雖說筐子中也有墊着些稻草,可那是實打實的兩籮筐的雞蛋。
“我就是賣菜的!”有不少已經開始吆喝上了,金氏也不坐小板凳了,氣勢弱了不說,就連邊上的大娘都不覺得自己是個賣菜的了。
若是一個筍也賣不掉,回頭他家老錢該一晚睡不着。
八個銅板給心疼的……
“賣雞蛋咯,個個個頭大,隨挑隨撿,買到就是賺到哦……”
“大雞蛋,鮮雞蛋,只有兩筐咯……”
“陳夫人,又來買雞蛋了?來來,都給你留了個頭大的,說不得還有雙黃蛋呢,秀才老爺可得好好補補身子的!”
金氏傻眼了,這雞蛋大娘張口就來吆喝上了。
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一時間,不知道從哪兒涌來的人羣,雞蛋大娘前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四五個婦人擠在那兒挑雞蛋,挑挑揀揀,難不成真在尋那雙黃蛋?
要知道,金氏買菜十餘年,買着雙黃蛋的次數,屈指可數。
難不成,她家雞蛋吃得少了?所以她,見識短了?
雞蛋大娘的生意極好,光是看這陣勢,後頭還有好幾個等着呢,就是沒買過雞蛋的,都想挑幾個,左右買啥不是買啊。就是連金氏都有些想法,想去碰碰運氣了。
說不得還真能買回來雙黃蛋?
“這個嫂子,你讓讓些,你把我的攤子給擋住了!”金氏看着自家的攤子已經被買雞蛋的人給擋住了,不得不出聲。
雞蛋大娘抽個空,擡頭看了眼金氏這邊。“大妹子,你這會兒沒生意,就讓這位夫人稍稍站會兒,不耽誤你做生意的。回頭我給你謝禮啊……”
金氏竟是無言以對,自己沒生意,這半個攤子就該讓着人了?
初來乍到,金氏還真不大弄得懂這一行的規矩了。
“大娘,擋着我的攤子了,也沒人瞧見我這兒賣春筍來着!”雞蛋大娘頭也不擡,正給人數着雞蛋,收錢,老忙着呢。
八個銅板的攤位,只夠放得下兩個籮筐的。這會兒等着挑雞蛋的,已經擠到了金氏的攤位上張望着,可別被挑光了。呼啦的一大幫子人,隊伍拉得好長,金氏的春筍攤子,大半已經被遮得嚴嚴實實的。
金氏勸不動一心想買雞蛋的,只能尋那雞蛋大娘給管管,“我說這個大妹子,咱都是來做生意的,你別盡給我貼亂,你吆喝上了,旁人若是想買就會來買的,你就是着急我也無法。
回頭,我給你留幾個雞蛋當欠禮啊!”
“夫人啊,挑好算錢啊,礙着旁人做生意了,不過賺點兒辛苦錢,還得給人謝禮呢,都幫幫忙,幫幫忙啊……”
若不是周圍都是吆喝聲,金氏一準兒被逼了。
猶豫了半晌,是不是該跟人對撕去,衡量了再三,雞蛋大娘膀大腰圓的,自己怕是隻有被壓着打的份兒吧?
這般一思量,兩簍筐的雞蛋,已經空空如也。
“喏,我得走了,我這攤位就借給你使喚了!咱做生意的都不容易,互相招呼,互相幫助!”雞蛋大娘將倆簍筐一疊,蹲下身子,一個反手,就已經擱到背上了,繫好帶子,就走人了。
說好的雞蛋呢?
等到錢來順趁着吃飯的空隙,來西市換人。
看着原封不動的春筍,錢來順神色如常,“先回去吃飯去,我替你看一會兒。”
“相公,我一個銅板都賣不掉。”哽咽。
好不容易勸走了金氏,錢來順與對面攤位的男子,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錢來順纔開口道,“兄臺,要不然我用筍換點兒你的雞蛋?”
對面的,就是個賣雞蛋的漢子。
錢來順雖說不知道這發生了啥事,只是覺得對面的那個漢子,一臉同情地望着自己,順帶,還有一種同命相連的痛楚……
搖頭,直搖頭。
擺手,直襬手。
“你那春筍山上有,也就城裡人會圖個新鮮,澀澀的,不好吃!”那漢子直言直語,話落就不肯再直視錢來順,生怕被這人給賴上了。
自家的雞蛋,可是有本錢的。
那可是好幾只母雞的心血!
等三玉兒幾人嬉笑着回到自家院子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院子裡的氣氛怪怪的,他孃的眼眶紅紅的。
“爹,你罵娘了?”三玉兒仗着歲數小,挨着金氏的身邊,控訴道,“春筍賣不出去?血本無歸?”
金氏的眼眶又紅了……
“賣了六個春筍,賺了三個銅板!攤位費都賺不得回來,還虧了五個銅板,整整五個銅板!”金氏伸出手,在衆人面前晃了晃。
說來,這三個銅板,還是錢來順賣給了熟人的,隔壁的如家客棧,柱子他娘。
“那別家可有賣了?”
錢來順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金氏憋屈的半日賣筍的經過。
錢來順因着實在是沒人光顧,只能盯着對面的漢子死瞧,可那漢子死死不肯擡頭,該不是瞧上了自家媳婦了,所以受不得內心煎熬,無臉面對自己了?
眼瞧着來買菜的越來越少了,可都趕着回去做午飯呢,那漢子看着因爲自己吆喝少了,雞蛋賣得可比往常少了許多,想到自家生計,一咬牙,擡頭,回視錢來順。
怒目相視。
過程雖是不大愉快,雞蛋也仍是沒換成,不過,錢來順知道了自家媳婦,還真不是那塊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