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一行還是去成了, 只是多了一個拖油瓶。因爲金氏那兒只撬了一兩銀子,其餘的銀子,則是拉了一個大款兒, 至於大款兒, 就是二銀子, 果真是人如其名。
花市一條街, 是從城南的綠衣巷進, 一大塊的空地上,兩旁擠擠挨挨地都是花匠蹲着身子,伺候着攤子前的自家東西。
三兒隨着這一路過去, 鮮少見着花匠擡頭,若是在攤子前停留, 纔會偶爾地擡起頭, 然後僵硬地扯開一個笑, “老爺,可有看上的?”
三兒也是頭一回來花市, 西市倒是時常去的,西市擺攤的老農都是熱情地招呼着,怎地這花樹啥的,總比那些菜蛋值錢吧?只是不知爲何,卻都是低着頭的。街尾的果農倒是要好上一些, 至少還能介紹着這是啥樹。
這花市的氣氛實在是詭異地很, 若不是花匠的攤子上卻是擺着一盆盆的, 三兒都要懷疑這是他爹帶錯了地兒。雖說已經綠衣巷的巷子口, 就有差爺守着, 只是,這也太靜了。做生意, 不是都得招徠着嗎?
三兒隨着錢來順停停看看,一直到了街尾,錢來順也沒有停下來問問。二銀子一直憋着一口氣兒,“爹,你咋地知道這裡有花市的?”二銀子平日裡也只是在西市玩耍,鮮少來城南,從不曉得城南還有這個地兒。
“先回去再說!”錢來順低聲道。“等十二再過來瞧瞧,每月的初一,十二,二十四可都是有花市的集市的,到時候可是要熱鬧多了,這品種也多了不少。”錢來順父子三人,從綠衣巷進的花市,從平頂巷出的花市。照例是倆個差爺把守着。
待得回了自家的鋪子,三兒早已經迫不及待地問道:“爹,怎地那個花市還有那麼多人守着的?”
“這有啥好奇怪的,西市不是照樣也有差爺巡邏的。只是說不上來的,奇怪!一個個都挺奇怪的。”二銀子亦有同感,那個地兒,若是沒事兒,簡直不想去第二次!
錢來順也只是搖搖頭,“說不得今日是有誰犯了事兒,逢集去,花匠倒也是熱情招呼的。不過,有好些花匠都是從哪些府裡頭出來的,都是賣身爲奴的,花市裡倒是會時常有緝拿逃奴的……”錢來順說起這些時候,雖然沒有太多的起伏,這世道,雖說太平,不過賣身爲奴的,卻是沒有啥太平不太平的。
“咋可能的,逃奴啥的定是逃得遠遠的,咋可能還在城裡的花市裡露面,這不合實際。”西市有人不少人家的閨女給人做了丫鬟的,若是遇上災年,也只有這麼一條出路。不靠山不靠田,說是城裡的,若是一遇上災年,倒是不如在村子裡的。
“大戶人家的腌臢事,咱哪曉得。人家說是逃奴,那就是逃奴。”錢來順上了年紀,說出這話的時候,也免不了有些心酸。
================
徐高升這幾日很忙,因着舞弊案一出,不知會不會影響到明年的院試,與青州城的恩師通過信箋後,定下了半個月後,就送去青州城,跟着恩師府,唸書。錢來雅去錢莊幾回了,幾乎是隔着幾日就去了幾日,劉氏一開始還能母女倆抱着痛哭,在錢來雅幾次三番地說明了來意後,劉氏漸漸地冷了態度。
錢來雅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這些年置辦的首飾已經當了七七八八。今年的收成雖說已經收了上來了,不過卻是被徐高升收了去。“銀子可是有取回來?”
“這不是還早嘛,那麼大的數目現在取回來也不保險。”
徐高升只是點點頭,就去城裡去了,前幾日徐高升就託了人打聽到了,這幾日就有商船經過城外的碼頭,徐高升這幾日已經開始準備起給恩師的拜師禮了。
等徐高升一走後,錢來雅就打開大箱子,從裡頭拿出一個小木匣子,尋了鑰匙,打開了小鎖。兩個銀錠子是後來錢來雅去錢莊要了回來的,劉氏也自此放了話,讓錢來雅沒事兒少回孃家,哪有出嫁的閨女隔三差五地回孃家的。
餘下的是七十兩,加上自己的首飾當掉的銀兩,到底還有一個大缺口,仍是差個七八十兩銀子。
錢莊是回不去了,錢來雅尋着錢來順,哪曉得錢來順是半兩銀子都無,“小妹,若是你方便跟妹夫說,我去幫你說,這七八十兩的缺口,也不是你能承擔的。你也曉得,我家這樣子,也已經被大哥拖累慘了……”
錢來雅不得不到金氏那兒開口,卻是隻借了十兩銀子。金氏念着錢來雅當初幫着自家的那份情誼,溫吞吞地勸了幾句錢來雅,這事兒其實坦白說了倒是好的。
錢來雅出了錢家的後院,錢來順一直看着人上了馬車,才搖頭轉身去了自家的鋪子裡。
若是會死心,那就不是錢來雅了。
今日出來的時候,錢來雅就是帶着地契來的。在當鋪門前轉悠,擡頭低頭,只是仍是下不得狠心去。
“這位夫人,可是有難處?”
============
“錢兄弟,怎地還自己忙上了?這回不請泥瓦匠了嗎?若是要幫忙,明日我就來搭把手。”許小樹提着一壺酒,晃盪着進了錢家的鋪子裡。這一日的包子鋪,可是早早地關門了。錢來順已經掄着榔頭,已經做了一天的活了。
“泥瓦匠要等明日纔來,我這不提早做了,還能省幾個銅板兒。我這要重新開個門,沒泥瓦匠卻是不行的。”錢來順也沒將許小樹的客氣話當真。雖說已經入了冬了,卻是不如農戶得以休息些日子,各家有起屋子的都能搭把手。西市的街坊,可照樣都是忙活着,有的趕早就去了碼頭做活了,越是靠近年關,碼頭上的商船越是多。有點兒廚藝的婦人,推着木推車,都上碼頭附近出攤子去了,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是生意最好的時候,過年的年貨可是靠着她了。像許家這種,自家開着鋪子的,更是抽不出空來搭把手,不過是客套那麼幾句,錢來順也不會當了真了。
許小樹輕輕地搖了搖手裡的酒壺,“我特意打了酒了,這可是上好的麻姑酒,在麻姑酒肆買的!我跟柱子爹都說好了,他說一會兒就過來。”光是這麼兩罈子酒,可是花了小半兩銀子,喝酒傷身傷心啊!
錢來順早就看到了許小樹一手一隻酒罈子,還以爲許小樹這是特意來顯擺來了。這事兒,許小樹還真沒少做。錢家的鋪子靠西,正大街的街尾,許小樹若是得了啥好的,時常會特意地來巷子口溜達一圈,沒旁的意思,就是來刺激刺激巷子裡的幾戶人家的男人們的。
錢來順手頭緊,柱子爹摳得緊,何家老大媳婦管得緊,何家老二不勝酒力。
這回,聽許小樹說的特意來請喝酒的,錢來順忍不住嚥了咽口水,這天兒要下紅雨了嗎?“我沒有聽錯吧?”錢來順再三確認,許小樹都有些惱了。
“我這就去讓你嫂子多備幾個下酒菜去,彆氣啊,我就是,就是,這個叫幸福來得太快了。剛做活的時候就想着來一壺酒暖暖身子,去去乏。”錢來順胡亂地搓了搓髒手,就將人往後院迎。
“我先去尋柱子爹去,回頭跟他一道兒過來,這酒你先提拎回去,免得磕着碰着了。”許小樹心疼銀子,偏偏還要做出一副,爺今日就是來一醉方歸的,也不差銀子,不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