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又如何呢?皇后娘娘也只派了一個娉衣姑姑去訓話,說是讓胡女們跪了一宿,又叫樂美人回去敷臉,這事兒也就算完了。樂美人哭的要斷氣,只是還能如何呢?樂美人這寢是侍候不成了,臉都腫了老高。”
謝婕妤哈哈大笑道,“當真是——”
“一報還一報。”周美人嗓音清甜,輕輕巧巧的說了五個字。
宜嬪面上露了些許笑影兒,微微頷首,說道,“善惡終有報。”說着,抿了抿脣,笑意裡不免就帶上了些許冷意。
謝婕妤笑說道,“只那些胡女,恐怕鬧了這麼一齣兒,也再難——”
“難什麼?”宜嬪微微冷笑道,“我倒瞧着,她們的公主,不似渾然不知道規矩的人呢。”
謝婕妤和周美人微微一愣。
宜嬪搖搖頭,鳳仙花汁染的丹紅的指甲扣在了雪白的茶盞壁上,就像是十個粉嫩可愛的小花兒,宜嬪看着她修剪得宜的指甲,淡聲說道,“她們胡族打人,就興打臉了?我看這位公主,分明是心中明白得很。只不過,是想借着這個沒眼力的,給其他人一個下馬威而已。恐怕,她對樂美人位秩幾品,心中也是有數兒得很呢。”
謝婕妤搖了搖頭,“娘娘這麼一說,倒想得那位有些怖人了……”
宜嬪似笑非笑的,“倒也不需怕她,一個蠻夷嗎,還能如何?”語氣裡的輕慢十分濃重,“只她敲打拿捏,也拿捏錯了人。不過是區區一個樂美人,又算是什麼東西呢?自己也不過就是個被人拿捏的貨,誰再來捏上一把,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兒呀。”
周美人“咦”了一聲,仰臉問說,“可樂美人是瓊嬪宮裡頭的人呀?”
宜嬪將春蔥一般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茶杯蓋兒,“叮鈴”一聲脆響,就聽宜嬪繼續說道,“瓊嬪?瓊嬪倒是個好人物,只可惜依照你來看,瓊嬪可會管她?樂美人打了臉,可與瓊嬪何干?——人家好好兒的在大雅殿裡頭養胎呢,這可與瓊嬪半分關係都沒有。”
謝婕妤搖着扇子
,慢悠悠的對周美人笑說,“君不見今兒晨起,鳳鳴宮那裡就來了人,賞了瓊嬪兩柄玉如意壓驚呢。”
周美人眨了眨眼。
宜嬪定然下視,淡淡嘲說道,“瓊嬪一向很得皇后的歡心。”
謝婕妤點頭笑說,“是呢。”
周美人脆生生笑道,“只樂美人一事,又與瓊嬪何干?皇后娘娘這柄玉如意賜的,也是極妙。”
宜嬪這會兒才又重新面上泛了些笑意,“符皇后,好手段。沒得瓊嬪什麼事兒,也要將人拉入水底了。只可惜衆人都覺得皇后獨憐惜瓊嬪——可也是,皇后的確喜歡瓊嬪。”
謝婕妤點頭笑道,語帶深意的說道,“畢竟是得了眷顧。任是誰,可有隻收穫不付出的道理?”
“正是。”宜嬪微笑了起來。
這邊兒抱夏殿裡說了一通兒摘月樓的事情,這事兒當然也不止是抱夏殿得到了消息,其他宮裡也在說這事兒呢。但是比起別人,處在風口浪尖兒上的大雅殿卻顯得比較安靜了。
瓊嬪接了兩柄玉如意,感恩戴德的謝過了,就給供奉起來了。她向來對符皇后的恭敬態度是沒得挑的,這會兒任是外頭將瘋話說成了什麼樣兒呢,瓊嬪也是巋然不動的樣子——這都是聰明人,自己心裡頭明鏡兒,但是誰又會真說出來打自己的臉呢?皇后想要讓你摻一腳,淌一淌這趟渾水,你淌也得淌,不淌也得淌。
倒是樂美人,這會兒就在自己的湘杏閣裡頭養臉呢。她也不是一味有蠻勁兒的人,她昨兒在摘月樓吃了虧,卻不說是就急吼吼的要報復回去。她想的很周全,自己這臉,必是得先保住的。至於說日後如何……誰又能說得到呢?畢竟,現在那羣胡女再囂張,也不過就是個奴婢身份,她們敢掌捆后妃,仗着的不過也就是自己是別國進獻而來——而皇后的態度,偏又曖昧得很。
想起皇后只懲罰那幾個胡女跪了一宿,樂美人就恨得牙根兒都癢癢了。
只不過這一切的波瀾,都沒有帝后突然失和要給人來的震撼的多。
是的,一向感情非常和諧的皇帝和符皇后,突然就在宸安殿不歡而散了——這個“不歡而散”還說得十分委婉,其實據說當日裡在宸安殿外頭值守的福祿禧和德馨幾個大太監給裡頭動靜嚇得臉都白了,面面相覷的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白着臉叫人趕緊清散周遭的宮婢太監。嬋衣娉衣幾個離得近,就在中門兒外頭,比福祿禧和德馨聽得更真切,她們倒是更鎮定一些——幾乎是巋然不動了。
嬋衣娉衣她們在外頭,將沈從景與符長寧的爭執聽得一清二楚。
因前些時候符長寧召集了一些世家婦來宮裡頭,她這會兒更能明白世家對於自家日漸沒落的恐慌心理。於是也就更想知道,沈從景對於世家這一碼子事兒到底是怎麼想的。
符長寧一貫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讓她想到些什麼,只要能做,就必是要快些做了的。符長寧於是換了身衣裳就去了宸安殿。因着天色漸晚,已經要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這會兒沈從景沒點妃嬪侍寢,符長寧便料算着他八成是在裡頭批閱奏章,故而也沒想着打擾,讓人不要通傳,就要進去。然而福祿禧的小徒弟,也就是一個長相頗爲清秀討喜的小太監小康子倒是有些不情不願的樣子,看了符長寧,張了張口,似是要說什麼,給符長寧看得一陣奇怪。
符長寧於是就沒大在意的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小康子轉了轉眼睛,對着符長寧打了一個千兒,“奴婢給娘娘請安了!”
符長寧擺擺手,提足就要繼續走。
小康子跟在她身邊兒,笑嘻嘻的,“皇后娘娘今兒這身衣裳真是襯得娘娘人比花嬌。”一面忙給旁邊的小太監打眼色,小太監轉身飛快而去。
符長寧渾似沒有注意似的,腳步不停的轉了一道彎兒,入了九曲迴廊裡,直給小康子急的額頭直冒汗。符長寧才淡淡的問了一句,“小康子,你打的什麼主意?”
說着,妱衣和嬛衣就各自疾行了兩步,將那準備要轉身而去的小太監攔住了路。
小康子一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