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及淹留之言,子衿子佩二人不由驚呼了一聲。光是想象都沒辦法想象出來能夠湮沒將近一半兵士的戰場是什麼樣子的,但毫無疑問那一定是修羅場。
“這還不算完,當克烈汗王率領餘下兵士回到營帳修生養息時,當晚突然天降驚雷引起大火,因爲之前毫無預防措施,克烈一軍又生生沒了十幾萬人。”
提及這場可謂是空前絕後的戰役,淹留的眼裡也帶了一絲凝重,“四十萬軍士裡,克什米伽爾部落就佔了十五萬人,還有二十萬人是其它三個部落的壯丁總和,五萬人是之前克烈打仗時抓獲的俘虜,一天一夜之間,幾乎全軍覆沒。”
桌上一時靜寂無聲。儘管淹留說的是過去的歷史,可是往事歷歷在目,由不得人不去正視,況且這件事才僅僅過去一百多年而已。
子衿和子佩已經低低地哭出聲了,塔紗儘管對淹留講的漢話一知半解,可也知道當前的氣氛十分不好,一時也抿了嘴不說話。
大概場上只有符長寧一個冷靜人,她僅僅只是把淹留的話當成一個故事來聽,況且她也還沒忘了她聽到的那些邊境百姓因爲蠻族騷擾而家破人亡的情況。
符長寧示意淹留,“你繼續說下去。”
淹留的眼眶其實也紅了一圈,只是他自峙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一直強撐着罷了。聽到符長寧的話,他忙掩飾般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繼續往下說,
“原本只是一場天禍而已,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傳言漸漸地就變了味,說娜木措大妃其實是修羅化身,是被烏孫部落派來亡我大重的,即便是從前娜木措大妃做下的許多善舉,也被謠傳爲這是用來蠱惑人心的舉動。儘管有人分辯說娜木措大妃不是這樣的人,可是沒人能夠解釋的通爲什麼克烈汗王與烏孫部落的一役明明勝券在握卻突然節節敗退,甚至那場天火都被控訴爲是娜木措大妃施展妖法纔會降下,爲的是使大重一國滅族。”
符長寧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同爲女子,她
當然知道這種不切實際卻越演越烈的謠言會如何摧毀一個人的心神。
“那時候,娜木措大妃很不好受,她每天出門,周圍都有一羣愚昧的民衆在對她指指點點,更有甚者,還會口出妄言,期間污穢連我這個身爲男子的人也不忍觀聽。娜木措大妃有一個閨中密友,是橋日坦巴依部落族長的女兒,在那段時間裡一直都陪着娜木措大妃,因爲即便是克烈汗王,也因爲屬下的勸阻而不得探見娜木措大妃。”
子佩已經哭成了個淚人,此刻低喃了一句,“娜木措大妃好可憐……”
而淹留說到此處,已經是激憤不已了,
“謠言愈演愈烈,漸漸就變成了事實。娜木措大妃身邊除了一個阿瓦昂侍婢和那個閨中密友外,再無其他人,這時候娜木措大妃已經很少出門了,可是民衆羣情激奮,家家戶戶都籠罩在失去男丁的苦楚中,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有一人提出處死娜木措大妃以告慰亡靈,便有千百人響應,再過幾日就演變成無人不呼應的情景了。娜木措大妃不以爲意,甚至連爲自己辯解的一句話都沒有,反而是她那個閨中密友,跪在克烈可汗的王帳前一天一夜,懇求克烈可汗念在與娜木措大妃昔年的情分上,不要讓娜木措大妃死。”
符長寧聽到此處,已經輕輕地閉上了眼。聰慧如她,怎麼會猜不到結局呢。
“可是民衆中處死娜木措大妃的浪潮越來越熱烈,克烈可汗最終頂不住壓力,任由幾個爲首的牧民將娜木措大妃從中宮裡拖出來,將她綁在草垛上的木柱上,活活地燒死了。煙火繚繞之間,四處圍觀的人中還能明顯地看出娜木措臉上,是帶着笑的。”
故事到這裡其實還沒講完,但是符長寧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經此一事,克什米伽爾部落舉族搬遷,遷到了天山以北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漠北草原上就再也沒有克什米伽爾部落族人的蹤跡。克烈汗王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的他開始不拘一格廣納妃嬪,科克加爾勒部落也是從這
個時候開始了他經由女人而成就的輝煌。
至於娜木措大妃的那位閨中密友,此生拒絕再見克烈汗王及王室中的任何一人,並告誡子孫後代,王室皆無情,橋日坦巴依部落的任何女子,此生都不得嫁與王室。
關雎殿內,子衿和子佩都已經被嬋衣打發下去了,符長寧端坐主位,看向淹留,“關於晚上你講的那個故事,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必須要如實回答。”
淹留坐在下首,老實地點點頭,“安寧姑娘你問吧,我既然把這件事說了,就不怕你問。”
“好。”符長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淹留的性子,“關於克什米伽爾部落和娜木措大妃的事情,對於王室來說難道不是一個隱秘嗎,爲什麼你會知道。”
淹留聽這話不由搖頭,“安寧姑娘你想錯了,其實這件事情只有三個部落的族長知道,王室是不知道的。因爲克烈汗王那個時候嚴令禁止所有人談論娜木措大妃,甚至他自己的一個兒子無意間提及這件事都被克烈汗王下令絞殺了,因爲克烈汗王這樣強硬的手段,他在位的幾十年都沒有新的人再知道娜木措大妃之死的內情,等克烈汗王逝世以後十幾年,王室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還存在這麼一個娜木措大妃,再過幾十年,這件事就徹底被王室忘記了……”
符長寧聽出了這話裡的漏洞,皺着眉問,“那成德……”
淹留自然知道符長寧要問的是什麼,他點點頭,“王上知道,但是是剛知道,因爲我也是不久前才聽我父親說的,就連善擅汗王都是不知道的。”
淹留的父親,就是那個收養淹留的沙爾卓瑪特部落族長烏斯乃蠻。由此推開來說,那麼科克加爾勒部落和橋日坦巴依部落的族長也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宜榮公主的哥哥察克力自然也知道,那爲什麼宜榮公主不知道呢。
符長寧將這個疑問向淹留說了,淹留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概是因爲這件事涉及的人物太廣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