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碧雲說完那話,嘉嬪都摸了摸額頭,不再去看宜妃了——哦,這人說話就說話,這時候還膽子大了,還敢反問宜妃了。
宜妃直接氣笑了,可還沒等她說話,樑雲珊這時候也從一旁撲跪下來,哭說道,“還請娘娘爲妾做主!分明是孫美人出言侮辱與妾,妾的婢子分毫不曾頂撞孫美人啊!”
宜妃挑了挑眉。
嘉嬪傾了傾身子,問她,“將來龍去脈說清楚與宜妃娘娘。”
這話是同孫碧雲說的。
孫碧雲這時候已不哭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跪着挺着身子,就噼裡啪啦的說道,“方纔同皇后娘娘宮中出來的時候,二位娘娘本還在鳳鳴宮裡,妾就已經先一步出來了。這會兒出來的時候正看見樑美人,妾私心想着,畢竟之前尚還同住儲秀宮,彼此也都能說上幾句話。見樑美人獨個兒回去,妾就上前問了聲好。不想這時,且瞧見樑美人而上妝點的那耳珠正是從前在宜妃娘娘您這兒見到的,便以爲是……以爲是樑美人不小心帶了與娘娘相撞的耳飾,想要提醒一二,不想變被個婢子說我是有眼無珠。”她說着說着,竟似十分委屈的又哭了起來,“還請二位娘娘得爲妾做主啊!這樣以下犯上的奴婢,不該掌捆了扔出宮去嗎?”
她這一番話,說的是十分合情合理,委屈不已。但是……誰信吶?孫碧雲什麼模樣別人不知道,但樑美人此人,平日裡不吱聲不吱氣兒的,最是怕事膽小的一個人,身邊竟會有那等膽子比豬壯的丫頭?更何況明眼人都看到了,那是孫碧雲要打樑雲珊,才被個忠心的丫鬟給擋住了,而並非一開始,她要打的就是那丫鬟的。
只是既然孫碧雲這麼說了,宜妃縱是佩服她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也還得裝模作樣的點點頭,繼續問樑雲珊,“你可有什麼說的?”
這麼問,半點兒都似沒有偏頗包庇一樣。
嘉嬪直蹙眉。
樑雲珊在那裡哭得都快提不上氣兒了,這時候聽聞人問話,
也說不出來什麼一二三四五六,就在那裡拼了死命的搖頭,見主位上兩個娘娘都皺眉,於是就往地上磕頭,“砰砰砰”的,聽着都讓人膽戰心驚。
宜妃忙吩咐她身邊的婢子,“秋霜秋遲,快去將樑美人扶起來,這麼磕下去,人是要磕壞了的。”
秋霜與秋遲兩個丫鬟得了宜妃吩咐,哪敢怠慢?連忙一左一右上去,就要強扶起樑雲珊。哪想個樑雲珊看似文文弱弱的,力道不小,這時候竟是死活不肯起來,就哭道,“阿絨並非以下犯上,還請娘娘明鑑!”
這人……
看起來也是怪可憐的,但來來回回也就那麼一句“請娘娘明鑑”,話都說不明白,如何明鑑?
眼瞧着那孫碧雲生生將責任都推給了別人,這邊兒樑雲珊還說不出個屁話來呢,宜妃心裡頭也煩躁,瞧着樑雲珊那真是又可氣又可憐。但她面上仍是一片慈和,看着樑雲珊額角都磕紅了,叫人死死給拽住了不讓再磕,溫和道,“我知道你心裡頭哭,但是你得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了,纔好叫人給你伸冤啊?”
嘉嬪也是個小姑娘,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再厲害,看樑雲珊這樣,也不免生出些惻隱之心。她對樑雲珊蹙眉道,“鎮日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有話說明白了纔是,別一口一個別人冤枉你,紅口白牙的,怎麼說不是呢?”
——這樣一看,嘉嬪一個本該文文弱弱的侯府貴女,倒像是和將軍家的將門虎女宜妃黃氏的性子,有些對調了。
樑雲珊被嘉嬪那雙頗具厲色的鳳眼唬得不敢再哭,在那裡抽抽噎噎的直打嗝兒,“回娘娘,本不是阿絨出言不遜的。實在、實在是孫美人,一上來就指責妾是偷盜了宜妃娘娘的耳珠來戴。妾與她分、分辯幾句,卻又實在爭執不過……後、後來,阿絨說是娘娘那日賞給妾的,孫美人不信,就要掌捆我,幸被阿絨攔下了……”
“你胡謅!”孫碧雲尖聲打斷樑雲珊的話,就對宜妃和嘉嬪慌忙說道,“妾從不曾說樑
美人行偷盜之事……”
得,一看這慌慌張張的模樣,必是說了那話了。嘉嬪在心中暗自嘆氣。
嘉嬪這個時候也想明白了,自己要幫孫碧雲做什麼呢?方纔她被宜妃一激,又加上自己對宜妃也是帶了些嫉妒,這會兒就幫着孫碧雲倒同宜妃爭了個面紅耳赤。可實際上,孫碧雲是在自己宮裡頭沒錯,她做錯了事,自己臉上沒光,也得被人戳着說,也沒錯。可自己給她爭上一爭,讓人不至於說是掌捆嬪妃也就算了,還要做什麼呢纔是仁至義盡呢?
想得明白了,嘉嬪反倒不急了。這會兒她冷眼瞧着底下跪着的兩個人,側頭對宜妃說道,“兩人各執己見,依娘娘說,該要如何分辨?”
宜妃見嘉嬪這會兒也納過悶兒來了,於是笑了笑,說道,“冤枉官司。”
只這四個字,倒是叫兩人相視一笑,莫名的就沒了之前的敵意。
宜妃繼續說道,“既你二人各持己見,當時身遭又俱是你二人親信,言語不可盡信,這事,好斷,卻也不好斷。”
樑美人和孫美人也不敢吭聲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宜妃要說什麼。
嘉嬪卻嘆了口氣,接了宜妃的話說,“但不論如何吧,畢竟眼見是孫美人擡手打了人,到底還是不對——自家姊妹有什麼不能好好兒說的?孫美人我給領回去,罰她抄百八十遍的《女則》便算了,宜妃娘娘您說呢?”
這罰不可謂不輕。只是那又能怎麼辦呢?但凡不是罰這個的,都得報給皇后聽——就算是像現在這樣從輕發落,到時候也得去皇后那裡走個過場的。至於說怎麼個說法兒……就不一定了。全都是事兒罷了。
宜妃點了點頭,說道,“倒也罷了,領回去好好兒反省就是了。皇后娘娘那裡若問起來,少不得還得實話實說呢纔是。”轉而又說樑美人,“也不是個省心的。縱是我賞的,好好說與孫美人就是了,還哪有個不信的?這般起了爭執,也帶累別人。一併罰了去抄《女則》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