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緩緩航行着,甲板上卻是一片寂靜。
男孩已經懵了,他不知道自家爲何會和興和伯有關聯。
貨主唏噓道:“前一次北征瓦剌,興和伯親至金陵,請走了你孃的那塊碑,他就帶着那塊碑去北征,聽說瓦剌被滅族了,那些屍骸被興和伯鑄了京觀,每座京觀的京觀石都有些嚇人,是一隻眼睛,紅色的眼睛……”
中年男子垂首道:“此事在下不知,不過倒是要多謝興和伯幫了燕娘報仇。”
男孩仰着頭,只覺得心中痠痛,淚水怎麼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在看到玉佩上的那個方字之後,船主的那點小心思早就被嚇到了九霄雲外,他說道:“你孃的事咱們都知道,是個烈女子,好樣的!”
貨主對燕孃的丈夫很是不屑,他說道:“收好這塊玉佩,以後被人欺負了就拿它出來,不管是報官還是什麼,沒人敢漠視興和伯。”
男孩只是流淚,他回首看着聚寶山方向,想起了把自己說成是工頭的方醒,一時不禁有些呆了。
……網首發
走在金陵的街頭,方醒只覺得心中輕鬆了許多,就像是走了什麼東西。
不知不覺中,他到了大市場,到了那個工業公司。
“山長。”
店裡沒有客人,鄭成把方醒引進去,說道:“山長,買的人不多,而且應天府也說了,咱們賣出去的東西必須要記錄,誰買的,買了多少都要記錄。”
方醒摸摸冰冷的虎鉗,說道:“是要記錄,特別是那些使者,一顆螺絲釘都別賣給他們,誰若是轉手給了他們,對,寫個告示在店裡面,誰若是把從這裡買來的東西給了異族,主犯剝皮實草,三族流放。”
鄭成知道這些東西的好處,就問道:“山長,這需要陛下那邊同意。”
方醒把玩着一根絲錐說道:“回頭就給太子說,此事無人會反對,到時候上一份奏章就是了。”
這還是先斬後奏啊!
……
回到大宅子,巴罕正在求見朱瞻基,卻被擋在了外面。
看到方醒過來,巴罕急忙求助道:“興和伯,外臣求見殿下,只想問問何時能去京城覲見陛下。”
方醒止步,皺眉道:“天方人?”
巴罕不解的道:“興和伯這是何意?使團裡是有天方人。”
“你就是天方人。”
方醒眯眼看着巴罕,微笑道:“肉迷國的使者不會像是個商人般的記掛着貿易,他們更在意的是大明對自己的威脅,而你……據我的觀察,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巴罕愕然,有些怒了,“興和伯,你這是在戲弄一個強大國家的使者!後果不言而喻!”
“大明話說的挺好的,不言而喻這個詞用的不錯。”
方醒讚了一句,然後說道:“商人之所以是商人,就是因爲他們見利忘危,你的膽子很大,這很危險。”
巴罕的怒氣越來越盛了,而沈石頭已經叫了侍衛,準備把他和隨從拿下。
方醒伸出一根手指頭說道:“知道本伯爲何會篤定你們不是使者嗎?因爲商人永遠都無法知道一個國家需要些什麼,他們只關注利益。而一個國家卻不可能事事都從利益的角度出發,那是商人之國,必然不長久。”
巴罕退後一步,凜然道:“此事是大明辱我,辱我即是辱我國,我請求貴國提供船隻,我將帶領使團歸國。”
方醒不禁笑了,然後說道:“你的演技不錯,商人就是演員,這話我贊同了。如果肉迷國派出的使者是你這樣的……不去觀察大明的城防,不去觀察大明的儲君,那這樣的肉迷國……不堪一擊!”
說完方醒就往院子裡去,巴罕臉色的怒色瞬間消散,喊道:“興和伯,我知道肉迷國的許多事……”
方醒沒停步,他更相信在錦衣衛和東廠的逼迫下出來的口供。
“拿下他!”
沈石頭一聲令下,巴罕就去追方醒,“興和伯,小的願意……嗷!”
……
審訊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殿下,這巴罕就是天方商人,在肉迷國待過幾年,等哈烈出兵東征時,他就回到了天方……哈烈戰敗,他知道肉迷國必然會震動,於是就假冒使者,其目的不過是想壟斷大明對天方和肉迷國的貿易罷了。”
朱瞻基皺眉道:“肉迷國如何?”
費石說道:“肉迷國正在強壯國力中,但是他們在泰西有大敵,所以只是對哈烈步步蠶食,目前並未敢東窺。”
朱瞻基屈指叩擊着桌面問道:“肉迷國比之哈烈如何?”
費石說道:“巴罕說兩邊差不多,不過肉迷國在泰西有大敵,所以分心了。”
“這意思是說……肉迷國比哈烈還要強大?”
朱瞻基沉思着,一直在旁聽審訊的方醒進來了。
“如何?”
朱瞻基更願意相信方醒的判斷力,這讓費石有些幽怨。
方醒坐下後,面色凝重的說道:“我們都小看了肉迷國。”
朱瞻基停止了叩擊,靜靜的聽着。
“當年戰敗被俘的肉迷老王是不戰自敗!”
方醒覺得大明的最大對手已經出現了,他的精神一振,說道:“當年的大戰,實際上就是內部之戰,帖木兒利用了肉迷國老王在對待……泰西教派時的錯誤,然後果斷用行動表明自己就是最虔誠的,於是未戰之前,肉迷國的軍隊軍心就已經亂了。”
“然後大戰一起,內部紛亂的肉迷國大軍崩潰,老王只靠着忠心於自己的麾下擋不住帖木兒的攻擊,最終大敗。”
方醒沉吟了一下,最後說道:“至於天方,在肉迷國還需要大義時,他們就是安全的,這個安全會一直延續到肉迷國覺得足夠強大時,他們纔會清掃這些處於自己後背的‘同盟’”。
天方人很幸運,不管是哈烈還是肉迷,兩個需要大義名分和地區領袖地位的大國不會輕易去攻打他們。
於是天方人就愉快的做起了二道販子,從東方採買貨物賣到肉迷國,乃至於泰西。然後又從那邊採購東西向大明販賣,一時間富得流油。
“天方人並不會經商。”
方醒給了朱瞻基一個意外,他停止了思考,示意方醒繼續說。
“他們以前是靠搶掠爲生,只是那地方太貧瘠了,加上陸路商路漸漸斷絕,而那塊土地種不出莊稼,所以他們是被逼着經商,然後就靠着處於東西之間的中心點大發其財。”
朱瞻基饒有興趣的道:“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什麼經商的才能,若是被人卡住貨源,他們就成了無源之水?”
方醒點頭,欣慰的道:“正是如此,他們就是利用了海路暫時無法直達泰西的優勢而已,但是大明會去探索海路,當咱們的海船到達泰西時,相信我,這個世界的另一端會讓人吃驚。”
朱瞻基想起以前方醒說過的話,就說道:“他們在想什麼?”
“他們在尋求出路。”
方醒說道:“他們就像是被壓抑了許久的惡犬,當眼前出現血食,他們馬上會變身爲狼,兇狠的撕咬自己的獵物。”
所謂的大航海,大發現,實際上就是大屠殺,大奴役的開端而已。
“瞻基,這個世界就是叢林,所有的國家都是叢林中的野獸,想要存活,那麼大明必須要不斷去探索,不斷加強自身的國力建設,一刻也不能停止,直至發現敵人,然後去……消滅他們!斬斷那些覬覦東方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