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墉在想着杜海林的話,先顧着親人再談其它,自己糾結只是空耗精神,好高騖遠。
目標比天高,卻比不過踏踏實實的向前走一步。
他想起了方醒說過的話: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當然,方醒的原話不是這樣。
原話是:口炮永遠都比不過一次躬行!
可他的處境卻有些尷尬,解縉已經說過了,他隨時可以畢業回宮。
可回宮他能幹嘛?
在那冷漠的氛圍中度過自己就藩之前的日子嗎?
他不願意,怕自己會瘋。
“何去何從啊!”
聽到朱瞻墉的嘆息,知道他處境的侍衛們都有些黯然神傷。
正所謂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們跟了朱瞻墉,以後大抵也是要低那些同僚一頭,想起來就窩心。
齊老六覺得氣氛低沉,就說道:“殿下,要不咱們以後就去海外吧。到時候把家眷都帶過去,咱們也算是在海外開枝散葉了。”
朱瞻墉搖頭道:“不容易,幾乎不可能。”
朱高熾這裡肯定是不可能同意的,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大哥朱瞻基。
齊老六打氣道:“殿下,咱們看以後吧,不過小的倒是認識個豪商,這人一心就想去海外貿易,殿下若是有暇可以去消遣一二。”
……
“殿下,這就是羅權家,以前小的休沐時來過幾次,人極爲豪爽。”
門環敲動幾下,很快有人開門。等看到是齊老六後,就笑着迎了進去。
“讓你家老爺出來,有貴客!”
羅權是一個看着很豪爽的人,行動也豪爽。見到朱瞻墉也只是躬身行禮,並未諂媚。
一路進去,宅子裡雖然因冬季的原因而無奼紫嫣紅,可亭閣點綴間,依舊頗有可觀之處。
進了一個亭子後,有人拿了布幔來遮蔽三面,羅權看到朱瞻墉微微皺眉,就大笑道:“在下比不得殿下的身體健壯,不過罷了,撤掉,送酒來,烈酒!”
齊老六自然是沒有資格進來的,他在外面罵道:“羅權,惹了殿下惱怒就收拾你!”
羅權拱手道:“殿下,在下在南北都有些生意在,戶部說奢侈品要繳稅,在下二話不說,該多少多少,從不含糊!”
豪氣干雲!
此時一隊……丫鬟端着酒菜來了。
沒有香風撲鼻,很純粹的酒菜香。
這些丫鬟大多十四五歲,正是此時男人眼中的絕佳年齡。
朱瞻墉眯眼看着羅權,淡淡的道:“這些都是小把戲,上等人喝好酒,喝醉了會亂來;中等人喝淡酒,醉了會炫耀;下等人喝烈酒,醉了敢打上等人……你是哪等人?”
羅權起身倒酒,回座後恭謹的道:“在下是下等人,醉了只會睡覺。”
“但在下卻也想拼一番。”
羅權舉杯一飲而盡,面上紅色一閃,朗聲道:“在下早年曾到過海邊,問過那些出過海的人,聽聞海外亦有大島,島上的土地與大明差異不大,有各色人等,多金銀香料,就想着某日朝中能開海,然後造船出航,見識一番海外風物……”
朱瞻墉端起酒杯沾沾脣就放下,說道:“那你求什麼?”
亭外的齊老六腿一軟,跪下請罪道:“殿下恕罪。”
朱瞻墉冷冷的道:“徇私到了我這裡……你們想幹什麼?”
齊老六垂首不語,羅權起身到了側面,撩起袍子前擺跪下道:“殿下,在下只是聽了齊大人提過一次,說是殿下想去海外,在下也有一番心思在裡面,想着殿下乃是陛下之子,說不定真能出海……”
朱瞻墉微微一笑,他想起了遠在南方的朱瞻基。
太子的親弟弟請封海外,旁人會說是太子……皇帝容不得人,可朱瞻基和方醒都知道這不是壞事,當年他們曾經暢談過怎麼處置藩王。
海外是藩王最好的去處,至於以後,按照方醒的說法,隨着船隻速度的提升,本土和海外的聯繫自然會變得方便起來。
到了那時,藩王更多會變成一個榮譽性質的稱號,皇家有錢,願意給,那麼他們自然日子好過。
若是不願意給,那就自己在封地折騰吧,等本土想在海外發展時,他們就成了廟裡的木胎神像,此後靠着那點土地生活。不說富可敵國,富家翁和體面是不缺的。
比如說呂宋過去的那塊大地方,先派幾個藩王過去,等他們立足後,本土移民源源不斷的送過來,本土官吏和軍隊也會隨之而來,漸漸膨脹。
到了那時,藩王真的就成了一個富家翁,外帶一個榮譽頭銜。
朱瞻墉想了許多,說道:“就算是我出海了,你想要什麼?”
這是個陷阱,要什麼,那就是索取。
羅權一臉慷慨的道:“在下只想要船隻停靠和貿易的機會,若是在下和殿下您親近,以後自然可以獨佔鰲頭。再說殿下就算是以後不能出海,在下也沒什麼壞處。”
“若是殿下能出海就藩,在下願意提供錢糧……”
“提前投資?”
朱瞻墉覺得很有趣,他起身道:“我就是一個郡王,你倒是大膽,也不怕虧本嗎?”
商人的提前投資在歷史上屢見不鮮,呂不韋就是個例子。不過那位前輩太牛,直接是瞄準了一個國家。
羅權豪爽的道:“虧本算啥!人這輩子能花用多少錢?在下願意去闖闖,看着一片荒地變成繁華,那纔是值得誇耀子孫的事。”
“子孫……”
朱瞻墉失笑搖頭,他還沒成親的打算,上次皇后問過一次,他說大哥沒兒子,自己就不成親。
……
“你要乖些,回頭就要給你挑王妃了。”
皇后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心中難免多了些關愛。
“你喜歡什麼樣的?”
朱瞻墡紅着臉道:“母后,二哥都還沒成親呢。”
皇后的神色有些恍惚,強笑道:“你二哥倔,不肯成親。”
朱瞻墡低頭道:“母后,那再等等吧。”
皇后點頭,嘆息道:“你們都大了,慢慢的都會出去,母后卻老了,只能在宮中待着,只望你們都好好的。”
……
出了皇后這裡,朱瞻墡帶人一路行走在宮中。
王妃,這是個讓人頭痛的事情。
一旦成親,那肯定是要搬出去,可夏元吉最反感要就藩的藩王還在京城有王府,那樣耗費太大。
難道成親後馬上就藩?
朱瞻墡有些苦惱,不是他不想就藩,而是他覺得宮中的氣氛不大對,他想留下來看看,至少能幫一把。
可他大了呀!
朱瞻墉就屬於避嫌不回宮中,偶爾露面就回書院。
按照以往的例子,此時多半是要在京城開建王府,可夏元吉卻是個關口。
“小方!”
前方一陣叫喊,朱瞻墡擡頭,就看到小方一溜煙跑過來,在自己的身前站定。
“小方。”
婉婉的這條狗極好,不亂叫,不咬人,在宮中算是個宮寵。
朱瞻墡俯身看着這條血統低下的大狗,而小方也是歪着腦袋在看着他,突然眼神兇狠的叫了起來。
“小方!”
後面婉婉的宮女追來了,看到小方衝着朱瞻墡叫喚,急忙就去摟着它的脖子往回勸。
朱瞻墡笑了笑:“可是在婉婉那裡被罵了嗎?”
宮女偏頭道:“沒呢殿下,小方是突然跑出來的,公主還在急着找它,奴婢先告退了。”
朱瞻墡點點頭,看到小方被套上項圈往回帶,途中還回頭衝着自己狂吠,不禁覺得好笑。
……
“看陛下的意思……幾位殿下就藩大概要等幾年了。”
楊榮和夏元吉正在暖閣外面等候朱高熾的召喚,就聊了此事。
夏元吉不高興的道:“千萬別提建造王府,耗費太大。”
楊榮點頭道:“本官知道,若是有人開頭,那幾位殿下都省不得,到時候戶部今年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天下養一家,這是大謬!”
夏元吉皺眉道:“陛下都說藩王對大明沒甚好處,壞處卻不少,那就節省些。”
“二位大人,陛下召見。”
進了暖閣,看到朱高熾在看地圖,夏元吉就稟告了戶部今年的大致計劃,朱高熾只是點頭。
“陛下,今年大致就這了,除非是天災或是征伐,否則戶部再無餘糧。”
夏元吉的態度太強硬,楊榮緩頰道:“陛下,幾位殿下都到了成親的年紀,只是國事至此,臣想……”
“簡!”
朱高熾擡頭道:“朕說過了宗室要減少耗費,藩王們不以爲然,那便從朕這裡開始減,”
“陛下英明!”
夏元吉誠心誠意的讚道。
朱高熾微笑道:“你夏元吉可不常夸人,千萬別是給朕埋下了什麼釘子,到時候好和朕較勁。”
夏元吉笑道:“陛下,臣只顧慮幾位殿下的王府建造之事。”
這是暗示皇帝,那些殿下們大的都該就藩了。
朱高熾眯眼道:“慢慢來,王府建造太奢靡,光是那些大木頭就得耗費多少民力?朕不取。興和伯來了奏報,說是僕固和哈烈王子烏恩合流,他們的目標就是襲擾興和城的建造,雙方交手兩次,僕固和烏恩都敗了。”
楊榮喜道:“陛下,那興和城可開建了吧?這就是引誘,僕固若是忍不住,那就是決戰,臣對興和伯有信心。”
夏元吉也歡喜的道:“若是一戰敗敵,興和城那邊就可正常開工,錢糧都能省出好多。”
朱高熾微笑道:“興和伯說阿臺和那些韃靼貴族都有入京定居的想法,朕覺着倒也不急一時,慢慢來,等那邊安穩了之後……興和伯說以後帶着韃靼騎兵一起去滲透哈烈,能起不少作用。”
“興和伯走一步看十步,這個是臣所欽佩的。”
楊榮讚了一句,隨後說道:“臣以爲哈烈那邊要緩行,不要貿然介入到他們的混亂中去,等他們自己打,打爛了,打的民心盡失,到時候大明就可輕鬆收了他們。”
這是頗有見地的話,朱高熾點頭讚許,卻想起了方醒奏章裡的話。
——大明需要用赫赫武功來彰顯國勢,震懾海外不臣!